问心

第61章


面对强势又了解内情的萧义,馆爷无法,只得去冷院告知张柳。本以为需得多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张柳应下见萧义一面的要求,不想张柳只沉默一个弹指,即心情沉重的跟着他去了。
    “萧家主,张柳到了。”馆爷对身体隐约有些抖意的张柳使了个安抚的眼色,招呼起背着手立在窗前看风景的萧义。
    萧义此刻突然不敢转过身面对张柳,他怕因为自己的冲动,泄露内心真实感情,更怕心绪波澜,藏不住自己男儿身的事实。他稍整心境,转身对馆爷道:“多谢馆爷带来人,余下的时间,就不必麻烦馆爷作陪了。”
    为了张柳的安危,叶暖曾特意跪下,受了重托的馆爷,自然不放心让近来忧思重重的张柳独自面对萧义,唯有笑着打哈哈:“张柳因为身份特殊,从未学过侍奉人。萧家主第一次上鄙院里来,就让身为主人的下奴,来略尽待客之礼吧。”
    萧义斜眼望着如临大敌的馆爷,冷冷道:“秋与我关系极好,她的兄长,我怎会为难?馆爷还是自去忙其它事罢。”
    固然表面上掩饰得极好,但以馆爷阅人无数的一双眼,还是从那萧家主身上看出几分不妥当。再加上提及楚二小姐时的语调,馆爷百分之百肯定,那萧家主此次寻上飘香院,为的不是外间传言的她堂弟,而是自己。
    听他话说在前,馆爷放下担心,暗叹一声,观察到已经暗流汹涌的两人,静静退出门去。
    吱呀的关门声,落在身后,在张柳听来,好像打开了一扇他不愿打开的灾难之门。他本就对这个萧义心怀疙瘩,而这半月内的满城风雨,之所以不问不听,不仅仅是怕给秋儿添累,更怕了解真相后自己无法承受那酸涩难当的痛苦。没想到他可以假装逃避,萧义却不容他逃避。张柳低垂着头立在原地,千回百折的心间,即痛又苦。
    像是感觉到萧义半是不屑半是挑衅的的打量,他不自觉地手握成拳,抑郁于心许久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压抑。抬头怒瞪着萧义。双目圆睁,好似能在目中看见两团火焰在燃烧,牙关紧咬,几乎能听见那唇后的切齿之音。
    本来很是俊秀温和的面容,果然因为妒忌而显得扭曲可怖。萧义唇角略弯,勾起满意的笑来,而后敛去眼中得色,施施然移步坐到椅上,托起茶盅,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怎的不坐?依照身份,义以后许是该称你一声大舅子。既如此,大舅子无需与义见外。”抬手示意张柳坐下。
    张柳被那三个字刺激得几欲吐血,额头青筋跳了几跳,若不是对秋儿有信心,只怕立马就要崩溃。他攥紧双拳,极艰难地恢复冷静,挪到椅上坐下后,直视着萧义出口反驳道:“据秋儿告诉我的事实,萧家所谓的堂弟,其实已私奔在外四年,且不说去哪找来无中生有的堂弟,秋儿也不可能答应。”
    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毫不隐瞒地告诉这张柳了么?萧义眼神登时黯淡许多,察觉到己方气势减弱,急忙压下那一刹的低落,换上既羞且喜的神色,摩挲着杯口满腹哀愁道:“实情既然你都知晓,那我的身份你也该清楚。我与秋,已有夫妻之实,只是因为义必须顾及萧家,无法在世人面前与秋共结连理。”
    觑着张柳惨白痛苦的脸色,他心下一喜,面上却装作和气万分的模样:“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谈论此事。根据秋告诉我的情况看,近来朝中许是会出现变动。秋最重情,常对我说起你与她义母对她的大恩。秋以一人之力,既要关注朝中事物,又要照顾其他,我看了实在不忍心。现如今我为秋在民间的布局已经大致完成,还有能帮的,就是照顾你这位大舅子——”
    “不用了。”张柳急急打断萧义的话,像是要撇开与他的关系,“此地馆爷得了秋儿嘱托,会好好照顾我。”
    “是么?”萧义含笑带讽的眼滴溜溜转过面容凄惶的张柳,“若是真有这个能力,义又岂能见着大舅子你?”
    满意的看到张柳闭上眼睛,他喝口茶,扬扬手:“不说这个,自家人总比外人来的可靠,何况对于良家男子来说,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良家不良家,有什么关系?只要秋儿知晓我的清白即可。”张柳并未被萧义话语所打击,反是冷静地收住怒气。
    欲达到的目的未能达到,萧义冷了语调,拂袖站起:“看来大舅子是一意孤行,想成为秋的累赘,罢了罢了,就当义今日未曾来过。”
    连夹带打的一番重话,萧义原本以为张柳听到后会惊慌失措地求他,未料张柳只顾垂着头自怨自哀。真是懦弱的男子,也就因为这样,秋才不忍甩脱吧。萧义心下暗暗鄙夷,离去的脚步一转,回头柔声道:“大舅子可是怕日后见不到秋?这点不用担心,随义去了萧府,义可假借我堂弟的名义,让你光明正大义见秋。”
    张柳不是傻子,萧义之前对他不屑一顾,现在却千方百计鼓动他去萧府,只怕这一反常态的原因,是秋儿不愿再见这萧义。而所谓的借堂弟名义约见秋儿,更是本末倒置。欺他只是山野男子么?秋儿说过,永远不要低估对手,你对秋儿的伤害,就由我,一点点替秋儿讨回吧。张柳捏紧拳头,低垂的眼中精光慑人,口中反而忧喜交加地轻轻谢道:“一切有劳萧家主。”
    遣退下人之后,萧义望着那张熟悉又极度陌生的容颜,只觉得是在极北的冰天雪地里发现了一团火焰,想拥抱那团温暖,又怕被灼伤了身体。他痴痴望着叶暖许久,低低笑出声来:“鸳鸯初成无交颈,翼鸟无情独自飞。至那个清晨一去,我的生命好似度过十七年寒冬。不仅温存无望,就连再见都成了奢望。是义错了,那好,义认错。可无论是低声下气的恳求,还是旁敲侧击的威胁,你都不理不问。单单一个‘张柳在萧府’,却叫你心急如焚的赶来了。人与人之间的待遇,果然可以是天差地别。”
    望见叶暖依旧未有其他反应,萧义心间一阵窒息般的冷寒,整个身体都冻得簌簌发抖。他的骄傲,早在想到借助张柳,逼迫她现身的那刻,跌得粉碎。到如今,只剩一地狼狈。但他知道,张柳柔弱,还能得到她的垂怜,而他只有坚强,才能重新赢回她的目光。萧义稳稳心神,略微恢复往日的镇定,他缓步上前,强自挤出一个微笑:“义今日算是死心。但张柳还是留在萧府较为妥当。”
    不等叶暖开口,萧义换上昔日商场谈判时的肃穆面色:“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定下的那桩生意,现已到了最后关头,安乐王和魏相盯住你,此时你的身边,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义先一步假借我堂弟吃那馆人的醋,明着带回馆人,实着悄悄接出张柳。既避免馆人泄露口风,又保证你义兄的安危。”
    听他所言,确实条条在理,可是——他真能放下一切吗?叶暖心下忐忑,萧义好似知晓她的犹豫,冷冷笑了笑:“楚二小姐放心,就如你告诫的,义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萧家上上下下的福祸荣辱。义虽痴情,并非傻子。万不会拿萧家百年基业,换一段不属于我的感情。不该有的纠缠,至此斩断即可。但——义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楚二小姐既然与义只是普通生意伙伴,义也就没有义务来无偿照顾你的义兄。”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叶暖沉思许久,才开了口。
    “先不急。二小姐去看看义兄,然后再回来与义商谈你要给的价码。”萧义挥挥手招来管家,眼眸不冷不热,似是回到两人相识的最初,没有牵挂也没有深交。
    估摸着他的神情,确实只是把她当作生意上的平常人,叶暖心下大安,略行个礼,即跟着管家拐进偏侧暗道。
    “你义兄所居的环境,楚二小姐看了可还满意?”叶暖脚步刚从游廊踏入花厅,端坐在帘幕后的萧义就已发问。
    “清净雅致,柳儿很满意,多谢萧世姐。”
    “满意就好。”萧义点点头,听不出喜怒,而后从帘后探出一只白玉笛,“至于楚二小姐要交换的东西,如果二小姐先前和义说的前世是属实的话,也很简单。”
    瞄到白色纱帘后的琴案,叶暖上前接过玉笛,淡淡道:“那请萧家主先奏一段,容秋熟悉一下节拍。”
    隔着帘幕,并不能看清叶暖神色,但那不慌不忙的举止,却正说明了她会吹笛这一事实。萧义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安放于琴弦上的食指,开始慢慢拨动起来。
    是深是浅,一试就知。琴音响过不久,笛音已经跟上。时而高昂时而低回,像是演练无数遍后配合最默契的知己。
    从穿窗而入的寒风,吹动纱帘一角,随着掀开的纱帘,恰好望见帘外的女子冰冷淡漠的容颜。萧义手指不受控制地蜷起,琴声在半途停了下来,他忍不住起身掀开纱帘望向叶暖,眼中满是抱歉和悔恨:“萧家传家近百年,一向凭实力和事实说话,鬼怪之事,义从来不信,所以……”
    “萧家主不必多言,若是今日没有其他事情,秋也该告辞了。”叶暖并不愿再听任何解释,冷冰冰的打断他要出口的道歉,见他并无阻拦,弓下身行完礼,即退出花厅。
    “我承认是我错了,但假如当初你不是那样急切的推开我,我何至于不顾声名做出那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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