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孤岛

第53章


  “是刘队打来的电话。重案组对人和街周围的居民区进行了排查,通过户籍资料,调查了所有在医务界工作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符合犯罪画像条件。”简洁的眉头紧锁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下一句话李众没有说,那就是“你的这个犯罪画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觉得一盆冷水已经浇到了自己头上,就不要让姐姐也跟着遭罪了。
  但即便他不说,简洁也已经是郁闷不已了。她将头探出窗户,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试图让大脑的思维更清晰一些。
  这招果然不错,没几秒钟的时间,简洁猛地转回头,兴奋地冲李众说:“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我们只是按照户籍资料进行调查,但是忘了有的居民是租房子住的,而现在租房子的又有很多并不在派出所登记!”
  给刘世明打过电话以后,姐弟二人对视了几眼,不约而同地拿起外衣向门口走去。调查出租房的居民不是电脑搜索就能做到的事情,肯定要走访各个居民委,多一份人手就能早些询问出“情报”来。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曙光出现了。
  听着一个居民委组长提供的一个住户信息,简洁脸上的兴奋越来越浓。
  ——“在人和小区F栋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你们的描述有点象。她叫张若梅,和她的儿子一起租房子住,都在这里住三年多了。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深居简出的,我们只是听说她以前是大夫,其它的就不怎么清楚了。对了,她的儿子似乎精神不大好,而且两个月前自杀了。”
  “她的详细地址是什么?”事不宜迟,简洁决定立刻去拜访这个叫张若梅的老妇人。
  十多分钟以后,简洁敲响了F213栋701室的房门。
  随着敲门的声音,李众的心跳也加快了。虽然他在重案组已经待了一年,但是他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尸体,抓捕罪犯或者接触活生生的嫌疑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别人眼里,面对尸体可能是更恐怖、刺激的事情,但对李众而言,那些早已没有特别的感觉,倒是现在这一刻让他兴奋之中还有些许的紧张。
  “这个张若梅是何许人也呢?她就是那个凶手吗?如果是的话,看到警察上门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些问题在李众脑海里飞速地转着,房门也在这个时候缓缓打开了。门缝里,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妇人冷冷地看着他们。
  “您叫张若梅?”看到老妇人默默地点了头,简洁示意弟弟拿出证件,然后道:“我们是公安局重案组的,想找你了解一点事情。”
  老妇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伸手将房门推开了。而李众也在这一刻心中一颤,他看到老妇人的右手食指短了一截,而且还缠着纱布!
  “你的食指怎么了?”简洁迈步进屋,口中随意问道,眼睛环顾房间,立刻被墙上一张镶着黑框的照片吸引了。
  “我把它切掉了。”老妇人淡淡地说,然后走到镜框前用颤抖的手擦拭着。
  “为什么把食指切掉?”李众脱口而出。
  老妇人没有回头,继续擦拭着镜框。只是从侧后方看过去,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良久,苍老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我也一直在等你们来,我只是舍不得我的儿子……”
  李众忽然间觉得透不过气来,仿佛又面对着父亲的尸体,心中涌满了悲戚和无助。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凶手面前会生出这种感觉——不忍再问,生怕再发出的不是话语而是哽咽。
  “他体会到的只是痛苦,或许离开这个世界是最好的解脱。”简洁缓缓地说。
  老妇人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几眼简洁,口中喃喃道:“是的,他只有痛苦,那么小的孩子……他才五岁……疼得在地上打着滚……”
  说到这里,老妇人忽然嘿嘿地惨笑起来。每笑一声,那布满皱纹的脸颊便剧烈地抽搐一次,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那几个小乞丐把他的睾丸踢碎了……他以后就再也没快乐过,再也没有!每长一岁,他的痛苦就多一分!”
  声音戛然而止,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许久,老妇人啜泣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不是痛苦,而是煎熬……”
  李众看了一眼姐姐,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湿润了。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面对着一个残害小乞丐的凶手,也面对着一个饱受痛苦的母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忍心去看。
  “现在你们来了,我也解脱了。我再也不用痛苦地寻找小乞丐了……你们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和你们走。”老妇人抬起了头,看了一眼简洁和李众,眼中竟是无比清澈,似乎一切的痛苦都在这句话里烟消云散。
  看着张若梅向卧室走去的背影,简洁忽然问道:“你认识简东方吗?”
  闻听“简东方”这三个字,张若梅的身子猛地摇晃了几下。
  简洁和李众顿时明白她一定认识父亲。而且,似乎还有很深的渊源。
  “我父亲前几天去世了,他是自杀的。”简洁幽幽地加了一句:“走之前,他把食指割破了。”
  张若梅呆立住了,肩膀耸动着。有那么一刻她似乎要转过身来,但迟疑了半晌后却未回头,只是喃喃道:“他何苦如此……既然他不提,我又何必再说呢。”说完,竟是再也不理二人,转身走进了卧室。
  简洁和李众呆呆地站在客厅,一动不动,感觉身体都被空气凝固住了。
  良久,李众忽然意识到什么。“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说着,拔腿就要向卧室走去。
  简洁却一把拽住他,缓缓道:“死,既是惩罚,也是解脱。就让她静静地去吧。”
  ……
  一个星期后,春色已浓。
  简洁和李众站在两座墓碑前却仍觉寒意。
  他们刚祭奠完父亲,此时顺路看一眼张若梅和他的儿子。
  张若梅是服药自杀的,衣衫整齐,冰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卧室的桌子上摆着两样东西,一个是装着睾丸和福尔马林液体的瓶子,再就是一张十二万元的存折。按照存折里的遗书,除了买个墓地陪伴儿子以外,剩下的钱都给了那两个小乞丐。
  简洁和李众默默地注视着墓碑,均是无语。虽然破获了这起案子,也知道父亲是自杀身亡,但是父亲和张若梅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里面究竟有何渊源,两人仍是一头雾水。
  许久,李众叹了口气。“算了,秘密保留下来才称之为秘密。”
  “或许吧。”简洁默默地走到张若梅儿子的墓碑前,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心中不免黯然。“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一件事情改变的可能不是一个人,甚至是几个人的命运。这可能是最残酷的蝴蝶效应吧。”
  说着,简洁却突然愣住了。
  她看见在墓碑的底部赫然刻着一朵梅花!
  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父亲的手笔,虽然不是美轮美奂,但代表的含义却是别人无法画出来的。当然,也只有她知道。
  简洁急忙奔到墓碑后面四五米处,仔细查找着草坪。果然,不多时她便发现了草坪的一小块被重新覆盖过。她又惊又喜,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刚刚愈合,急忙将那块草坪扒弄开。
  然后,她和李众的泪水都流了出来。
  ——一个黑色的小铁盒静静地埋在泥土里。
  简洁知道,父亲留给他们的话就在这里面,这些天来她和李众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个,但是此刻心里却是无比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后,简洁颤抖着打开了小铁盒。
  铁盒里只有两张纸,但都写满了字。
  “亲爱的小洁、小众”简洁只看了一眼,泪水便夺眶而出,纸上的笔迹宛如刚写,但父女却阴阳两隔。
  “当我将这个盒子埋下的时候,心里无比矛盾。我既希望你们能够看到它,又希望它永远埋在地下。但我知道,它终究会被打开的,因为我相信,你们肯定能从我布置的现场中找出答案。
  小洁、小众,爸爸许久没给你们讲故事了,现在,爸爸就用这最后一个故事作为遗书吧。
  那还是四十年前,当我背着反革命家属的身份在寒冷的农场时,我遇到了一个女医生。她叫‘梅’,有着一双迷人、爱笑的眼睛。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正是我刚刚从手术后的麻醉中苏醒过来,如果不是她给我做手术,一个胃出血的反革命家属是不会有人理睬的。是她把我救了,也是那一眼,让我深深地爱上了她。而我也知道,当我们相互第一眼凝视的时候便知道她的心也已经属于了我……
  那种爱是多么单纯啊,没有物质的诱惑,只有纯净的心灵。我时常想,如果我没有返城,那就会是怎样的情况呢?那我们一定有一个温馨的家,天天都有着幸福的笑容。可是当青春融合在现实的漩涡中,这一切就改变了。其实应该说,是我变了。
  我变得不记得怎样写的那封绝交信,甚至认为自己那样做是为了更远大的理想而无可厚非。然后我结婚了,脑海里更是无比美好的前程,那双美丽的眼睛早已经被我抛在了脑后。但当我几年之后听到一个消息的时候,我悔恨交加。
  ——当接到我的绝交信时,她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然后她把信撕了,独自把孩子生了下来……从此以后,伴随在她的生活中的就是无数的白眼和讥讽,那些痛苦远远超过了她生活本身的艰辛。
  我泪流满面地回去看她,但我面对的只是冰冷的眼神。从屋子里传出一个男孩清脆的童声,在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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