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梦

  “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呀。”我想了想说。
  “你忘掉那一天你的电脑突然白屏，怎么也打不开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电脑为什么会突然白屏的？”极乐梦提醒道。
  “难道白屏是你干的？”我疑惑地问。
  “也算是，”极乐梦居然承认说，“但你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对吧？”
  “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我忍不住冷声说，“机器偶尔出点问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说的也对，只不过从那一刻开始，你所见到的现实可能只是一种幻象或一种梦境，而你以为的梦境却可能是你的现实。”极乐梦逐字逐句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我忍不住问。
  “因为这就是我的研究工作。”极乐梦慢慢地说。
  “你为什么要研究这种无聊的东西？”我没好气地问。
  “你觉得无聊吗？”极乐梦不紧不慢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是你的生活，只是如果你觉得现实太残酷了就会宁愿生活在梦境中；而如果你觉得梦境太可怕了，就会想要生活在现实中。”
  “是吗？”我想了想，叹口气说，“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呀，因为人都是向往幸福害怕痛苦的。”
  “不错，总的原则可以这么说，但是细分下来却又是千差万别。”极乐梦像个专家似地说，“就好像幸福对每个人来说其实都是不一样的。”
  “嗯。”这话我也同意。
  “你在现实中看到的或听到的有什么幸福的事可以说出来吗？”极乐梦忽然问我道。
  “哪个现实？”我被他说得现实和梦境都有些错乱了。
  “就是当下这个现实。”极乐梦说。
  “这个——”我忍不住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眼前又浮现出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画面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好下场，为了名利相互争斗至死方休，哪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有吗？”极乐梦又在问。
  “没有。”我叹息道。
  “为什么没有？你想过没有？”极乐梦像要点化我一样。
  “可能是每个人追求的太多了吧？”我忍不住说道。
  “你觉得是个人的问题吗？”极乐梦接着问。
  “也许是个人的问题，也许是所有人的问题。”我沉吟着说。
  “那你觉得你的梦境是幸福的吗？”极乐梦又问。
  “比起你所说的现实来当然是幸福的。”我说。
  “为什么你会觉得幸福呢？”极乐梦追问道。
  “一是因为有比较；二是因为生活确实要美好。”我想了想说。
  “那你希望生活在梦境中吗？”极乐梦似乎问出意图来了。
  “梦再好，总有醒来的时候。”我叹口气说。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你的梦永远也醒不过来。”极乐梦说，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
  “你既然有这样的本领，为什么不能让我的现实变得如梦一般的美好呢？”我想了想说。
  “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事，但是却需要你做出一个抉择。”极乐梦沉声说。
  “什么抉择？”我忍不住问。
  “在告诉你之前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极乐梦缓缓地说。
  “你问。”我赶紧说。
  “你觉得人和人之间是靠什么东西来发生关联的？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极乐梦悠然问道。
  “我认为主要是情感，其次是规则。”我想了想说，“每个人都有善恶两个方面，善的方面靠情感维系，恶的方面靠规则制约。”
  “那人和其他有生命的事物之间的关系呢？比方说动物或者植物。”极乐梦又问。
  “这个我想基本上应该是情感吧。”我有些迟疑地说。
  “那人和没有生命的事物之间的关系呢？”极乐梦再问。
  “那应该就只是利用关系了。”我缓缓地说，“社会以人为本，万物为人所用。”
  “好，如果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没有女友，你的女友只不过是我根据你的记忆和想象创造出来的一个虚拟形象，你会怎么办？”极乐梦忽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既然是虚拟形象，那我怎么会在现实中看到她呢？”我忍不住反问。
  “你看到的也许是一个假人，比方说木头人或者机器人。”极乐梦说。
  “木头人？机器人？”我忍不住说，“你太有想象力了吧？”
  “只要有技术，这并非是什么难事。”极乐梦却淡淡地说。
  “但现在有这么先进的机器人吗？”我问。
  “有。”极乐梦断然说。
  “哦。”我忽然想起极乐梦本身好像就是个非常强大的机器人。
  “如果你对一个机器人产生了感情，你会怎么做？”极乐梦笑着问。
  “我觉得这很荒谬。”我忍不住说。
  “事物的发展往往会超脱人的想象，当这一切成为现实的时候你又怎么做呢？”极乐梦有条不紊地说。
  “我也不知道，”我沉吟着说，“这种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现在你可以想一想。”极乐梦却说。
  “我为什么要想？”我可不想想这种无聊的问题。
  “因为你要抉择你的现实生活。”极乐梦似乎很严肃地说。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我忍不住问。
  “当然有关系。”极乐梦沉声说。
  “那我现在就要做决定吗？”我迟疑着问。
  “不错。”极乐梦断然说。
  “为什么？”我不禁问。
  “因为你身上被砍了几刀，流血很多，时间已经不多了。”极乐梦淡淡地说。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是真还是假呢？”我忍不住说。
  “这个很容易。”极乐梦说。听完他说这句话，我忽然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我还躺在床上，身上也没有任何的疼痛。我不禁有些惊奇，忍不住坐起身来靠在床头，借着窗外明亮的灯光侧首看到躺在一旁的女友，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身体，她的皮肤光滑而柔软，她的乳房温暖而结实，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机器人呢？我长舒了一口气，暗自觉得好笑。恰在这时，女友也已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我的样子，轻声问道：“你在偷笑什么呢？”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想到刚才的梦，决定告诉她我做的这个怪梦，于是说，“刚刚我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你要不要听听？”
  “不听。”她却摇头说。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奇怪。
  “因为你的梦不是好梦。”她淡淡地说。
  “虽然不是好梦，但也不是噩梦，”我笑着说，“梦到我的现实和梦境竟然颠倒了过来，而且还梦到有人说你是个机器人，真是很好笑。”
  “你不应该说出来。”她叹了口气说。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你会相信这个梦吗？”她问。
  “怎么可能会相信呢。”我笑着说，“如果你是个机器人，那你的肌肤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光滑柔软有弹性呢？”
  “这个其实也很容易做到的。”她却淡淡笑道，“不信你再摸我一下。”
  我看她的样子似乎一本正经，觉得很是奇怪，便情不自禁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肌肤，却像是忽然摸到了蛇一样跳了起来，不，应该说比摸到蛇还要让人觉得惊慌恐怖。我发现她的肌肤忽然变得冰冷而僵硬，仿佛摸在手里的是个石头人。我大惊失色，惊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你难道真是机器人？”。
  “是的。”她像个机器人似地点点头说，“我真的是个机器人。”
  “你——你胡说八道吧。”我急也不是怒也不是恨也不是恐也不是，只觉得真像是在做梦，回想起先前的种种迹象，似乎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看出她是个机器人，而且她如果真是个机器人的话，怎么会有人的食欲和情欲？
  “我没有骗你，”她却一本正经地说，“不信你再看。”然后我就看见她的手掌突然断开，露出了里面的机械构造。
  事实胜于雄辩，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楞楞地看着她的手，头脑里似一团浆糊，有些无法思考。这么长的时间，我竟然是在跟一个机器人交往，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我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想一想这些奇怪的事情。
  我推开门走出去，外面却一片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想再回身推开门借点亮光出来，可是摸来摸去却什么也摸不到，刚刚还在我背后的门居然好像已经消失了。我心下有些茫然，像机械一样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却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未过多久，耳边忽然又传来极乐梦的声音道：“怎么样？现在你相信了吗？”
  “我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我停下脚步问道。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很多时候是很难分清楚的。”极乐梦悠悠地说。
  “那你想要我抉择什么样的现实？”我忍不住问道。
  “在一个政治清明，绝对公正平允民主透明的社会里，没有任何的贪污腐败营私舞弊，人人都无忧无虑欢歌笑语，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快乐，每个人的精神都很振奋，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待人热诚。”极乐梦笑着说。
  “有这样的地方吗？”我不禁有些向往。
  “当然有。”极乐梦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这么好，那你还要我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