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

第218章


把脑海里黯然的情绪迅速抽离,我未再出一言,转身离开了那间牢房,同时示意主管宗人府的宗令淮阳郡王把何美人单抽提出来。
肿着眼睛、蓬着头发的美人依旧是美人,也许是……
密姬一语道破了残酷的真相,何美人已没了我刚来时那种兴师问罪的气势,跟在淮阳郡王身后低着头,时不时楚楚可怜地朝淮阳郡王瞅一眼。女人,尤其是美人,无论任何时候,总是相信自己对男人的影响力,即使明明有权利决定她生死的是我,她也本能地向淮阳郡王施好,希望他能怜香惜玉,在我审讯时为她护驾。
我也懒得跟她墨迹,直接问她:“王爷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什么?”
何美人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说话,又朝淮阳郡王看了一眼,我冷笑道:“你再看他,我会以为是郡王藏匿了你家王爷。”
淮阳郡王吓得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起来,我一挥手,他立到如获大赦地退下了。
何美人失去了“靠山”,只得战战兢兢地回语:“王爷只是让臣妾乖乖在屋子里待着,别出丢惹事。”
“你常出去惹事吗?”
“不是臣妾惹事,是她们总看臣妾不顺眼,总是欺辱臣妾。”
“美人易遭嫉,千古常理。”
何美人妩媚的大眼睛里露出了疑感,因为我的架势不像是审讯,倒像是拉家常,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意。
她也胆大起来,开始为自己开脱:“娘娘,臣妾本是益州绣户,三个月前才被人送进王府,连王府的路都没摸清楚,王爷的所作所为臣妾一概不知。”
“可最近京城里都在传,王爷对你十分宠幸,连密夫人都靠边站了。”
何美人的反应倒不慢,马上说:“王爷不过贪个新鲜,比别人当招幸了臣妾几次,王爷真正宠幸的是密夫人,挺那么大个肚子,还天天去看她。王爷有什么心腹之言,也肯定会告诉她,娘娘想知道什么,问密夫人准没错。”
我微微一笑道:“密夫人我也要审的。实话对你说,我打算在你和密夫人之间择一个做饵,放出去钓成都王,你觉得是放你好呢,还是放她好呢?”
“做……做饵?”对我如此直接的言论,她显然没料想到,有些接受不良,半晌才怯怯地问:“是放到外面去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放出宗人府,如果能引来成都王,算她戴罪立功。”
何美人眼里亮起一簇火花,又紧张又期待地问:“如果臣妾愿意,娘娘可以保证事成后让臣妾回返原籍吗?不瞒娘娘,臣妾原本是有未婚夫的,却被人设计拆散了。”
她的敌事很老套,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益州刺史发现府里新来的绣娘十分美貌,而他正想搜罗几个绝色美人送给朝中新贵成都王,于是以通匪的罪名收押了她的家人,绣娘为救家人,不得不挥泪告别未婚夫,坐上了去京城的车子。
本来是纯利用的,听到这个故事,我对何美人生出了几分怜惜,向她承诺道:“只要抓到成都王,我就派人送你回原籍。”
何美人感激落泪,我以为她要急着出去呢,没想到她自请重回监房,见我讶异,她悄声说:“臣妾真的不知王爷下落,但王妃和密夫人她们肯定有线索,请娘娘让臣妾带伤回去,她们越慌张,越容易说漏嘴,等臣妾跟她们混几天后,娘娘再扯个由头把臣妾放出去。”
好好地放出去肯定是不合常理的,谋逆犯家属,要想出牢房,除非变成了尸体,才会拖出去掩埋。
不久后,何美人一身是伤地回了监房,她切切实实地挨了几鞭子,鞭痕很可怕,皮开肉绽的,但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接下来的几天最难熬,她没药可敷,只能咬牙忍受疼痛和身体的异味,然后伤口会恶化,会高烧,她会在渍烂高烧中“死去”,最后被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
这个凄惨的消息会迅速传遍京城,成都王不可能听不到。
如此苦肉计,是何美人自己想出来的,可见人的求生意志之强。
她被迫入府,失去贞操后,本来已经打算随波逐流,靠着成都王的宠爱在府里争得一席之地,可成都王很快倒台,她深陷牢狱,却也因此迎来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她不惜自残也要抓住,让我想到了当年的太后,太后若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也会拼命争取的。
五天后何美人的“尸体”被送出宗人府,临别时我往她手里塞进一瓶治伤药,她却只是拿起来着了看,用干涩暗哑的嗓音说:“不能要这个。王爷疑心很重的。”
“可你的伤……”我是真的不忍。
“死不了,臣妾自已的身体自己知道,还能捱几天。”
我越加不忍了,几乎要放弃这个计划,直接放她回益州去,她却摇头拒绝了,理由是:“成都王一天不死,臣妾就算回去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娘娘别忘了,益州本就是他的地盘,益州刺史也是他的人。”
我安慰道:“那个刺史早就关起来了,你别担心。”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成都王死了我才能真正安心地回去和家人团聚。”
我只能轻叹着目送她被一扇门板抬出了宗人府的大门,消失在夹竹桃和石子路的尽头,革席中拖曳出一头浓密黑发,越衬得花颜惨白如纸,杏眸紧闭,乍一看,真与死人无疑。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忧思立中庭
两天后,黑衣卫送来了何美人的第一个消息:已被人接至古井巷广源茶辅的楼上养伤。
话说何美人被抛到乱葬岗后,有“过路人”发现她尚有微弱气息,好心将她送到医馆救治。我原以为成都王要观察一阵子才肯露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插手了,也不知是真的喜爱这个新宠呢,还是肆无忌惮,压根没把朝廷的追捕放在眼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成都王没亲自露面,何美人的伤也早养好了,几次试探广源茶铺的老板娘,却发现那里根本不是我们原先猜测的叛党据点,只是收人钱财与人办事而已。
古井巷是城北僻巷,属于前朝老城区,消息没其他地方灵通,所以对何美人的真实身份并未多如怀疑。据茶辅老板娘说,某日一个曾经的顾客上门求告,说家里母老虎派人砸了他的外宅,打伤了他的爱妾,他不敢把爱妾带回家养伤,亦不敢亲自照料,怕再次激怒母老虎,所以拿出一笔钱请他们代为看顾。茶辅生意清淡,难得有个嫌外快的机会,自不会推出门。
我在宫里暗暗心焦,就如何美人说的,成都王一日不除,终究是个祸根。现在我还是妊娠早期,难得没孕吐,也没显怀,还可以帮皇上做点事,一旦身体沉重起来,成都王再派人进宫捣乱,我反而成了累赘。
庭中闷坐,看两月前新移植的紫薇开始吐蕊,手不觉抚上了腹部。
因为我喜欢紫色,玉芙殿的前庭原来爬慢了紫藤,自有孕后,皇上特意命人种上了紫薇,我知道他的意思,天上有紫薇帝星,那是大子之星,他希望我能一举得男,为皇家生一个继承人。
我何尝不希望?可朝廷多事之秋,连宫中都不平静,现在我只求能平安生产,就谢天谢地了。
时光在静坐中慢慢流逝,眼看夕阳西沉,暮色四合,弄珠前来问了两遍“是否传膳”都被我摇头拒艳了,是真的役有胃口。
吴放和弄珠交换了一个忧愁的眼神,末了吴放手持拂尘躬身道:“今日下朝后皇上就去了松萝苑,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话的言外之意大家都听得懂,上次宋方弑君、成都王叛乱之夜,皇上也是从松萝苑消失的,然后第二天带着人从玉芙殿的内寝突然冒出,如天降奇兵制伏了成都王。这次,难道他又秘密出宫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忙朝墙外喊了一声:“黑衣卫!”
仿若轻风拂过,还未看得仔细,紫薇花树下已飘然降落一个人影,声音不急不喘:“娘娘有何吩咐?”
“今日古井巷可有消息传来?”
“有。”
“为何本宫不知?”
“皇上交代不许惊动娘娘。”
我有些恼了,宗人府与何美人定计的是我,后来一直保持联系的也是我,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把我撇一边去了?”
转念一想,黑衣卫本是皇上的亲卫,即使暂时派到我身边做事,他们仍是皇上的人,我想背着皇上支使他们做什么本就是异想天开。
之所以会背着皇上策划这件事,只是不想给成都王再一次逃脱的机会,皇上不好随便杀他,是因为他毕竟是皇室宗亲,在民间又素有“贤王”美名,光凭一句“谋反”是不行的,要有翔实的证据,能洋洋洒洒到出多少条来,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这样就要关押、要立案、要会审、最后定罪、处决。
一句话,要走够过场。即使下一次抓住他,这些程序还是不能省,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都要照规矩来。
可如果是他身边的女人为了洗雪被强暴的屈辱,为了和远方的亲人团聚而趁势杀了他,就另当别论了。典论是柄双刃剑,成都王靠水灾期间“散尽家财”赢得的美誊,会被“以卑劣手段夺人之妻”毁得干干净净,死了也只会落得一声“活该”。
而在这个计划里,皇上是不该露面的。我急得站起来吩咐:“快备车,我们去古井巷。”
吴放和弄珠大惊,谁都不敢真的备车,黑衣卫也劝道:“娘娘,皇上走时交代,让您在这儿等他回来。”
我立刘转向黑衣卫:“他有说去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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