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国的玫瑰

每次回忆到这个瞬间，我都会问自己，我是不是会后悔。但每次，我总是无法说服自己，我不后悔。
每个人都有一个软肋，而琳达的软肋，绝对是那三个字；这三个字一提，她立马暴跳如雷，全无平日里的淑女形象。
“你为什么不肯嫁布鲁斯？”我有丝好奇，明明那么般配的一对。
琳达气红了脸，然后又幽幽叹一口气，
“他心里一直住着别人”
“怎么会，其实……”
“好了，苏珊，你别说了”琳达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陛下想为我指婚的是另一个人”
我顿时紧张起来，
“那布鲁斯知道吗？”
“不知道……也许知道，也不要紧吧”
琳达幽幽地走开了，背影很是凄清。
人很奇怪，总是跟着自己的思维走，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对，却偏信自己的固执。也许当年，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很快见到了琳达指婚的那个人。
琥珀色的双眸，深棕的发色，气质温润，举止得体，气势上毫不逊色于布鲁斯，明显是琳达的那款菜。
本向我介绍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我承认，人都对美好的事物抱有一种欣赏的眼光；我是正常人类，亦不可免俗。
“你好，苏珊小姐”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浓郁的贵族气质。
“这位是宾塞，留学利亚，前几日刚回来”
我朝他点点头，露齿一笑。这样的沉稳，和琳达很是般配。
我见到了宾塞，琳达却没有。本来我以为，等我一回来，她会缠着我问个喋喋不休，可是她没有。从我回到房间之后的一个小时，她一直很安静地做事，神色是义正言辞。
“琳达，你不想知道你未来的男人长什么样吗？”
琳达回过头来，笑容有些僵硬，
“早晚会知道，不是吗？”
宾塞也说过，不急着见面，彼此的相处磨合比较重要，他虽然仰慕罗斯的“民族女英雄“很久了，但这并不表示他会采用咄咄逼人的战略。
我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有谋略的人，一个懂得用智慧获得情感的人。
如果我是布鲁斯，我会一头撞墙去死。
所以当我把这个想法直白地告诉布鲁斯的时候，他给我的反馈，只有一句，“我相信琳达”
我不知道他相信琳达什么？琳达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数落他的份，即使他蜕化成一个温文有礼的好好青年，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为了女人，不顾一切的直爽小子。
在整片格林大陆上，能够坦率活着的人，少之又少，布鲁斯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和宾塞的见面，就是火星撞地球，擦出巨大的激
情浪花，把我们都淋湿了。
那天下午，我和宾塞、本坐着喝茶，周围围了一圈罗斯的皇家卫队。说实话，要不是看着宾塞的盛情难却，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样隆重的场合。
我到这的目的，可以归结为两点：其一，看看宾塞的为人如何，为琳达打探底细；其二，帮助布鲁斯退敌。
如果这两个人还那么别扭的话，就让宾塞娶了琳达，这样布鲁斯就不会定期打扰到我看书的雅致了。
不过从头到尾，宾塞的谈吐都让我很欣赏。其中有句话，让我格外受用，
“利亚有位王妃，也叫苏珊，是宫里的禁忌。皇宫里有个湖，叫乔爱姗湖，我看见好多次，乔伊在那边发呆，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或晚上”
“那是因为他对水有恐惧症，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下去游泳”我接的很快，心里却是涩涩的。
宾塞笑出了声，“苏珊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有趣，对了，你认识乔伊王子吗？”
本和我都没了声音。
这一年里，我让琳达不准在我面前提到的名字有两个，一个是本，一个便是他。
结果，宾塞这个人，让我两次犯戒。很好，布鲁斯，姐姐是站在你这边的了！
晚上在房里无聊的时候，我看见琳达一脸疲态地回来了。她在房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进来，声音很轻，也很细微，但话语的重量绝对超过了它的音量，
“宾塞向我求婚了”她皱着眉说。
“那你答应了吗？”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但我还是觉得很惊讶。
琳达顿了顿，把头埋下，表情很是纠结，
“我没有拒绝”
等她跨进房门的时候，才看见坐在我身后的布鲁斯。
飘如冬雪（4）
56
琳达穿着纯白蕾丝花边的裙子，衬得她更加地白皙，虽然外表很容易欺骗本质，可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身着黑白骑士装的布鲁斯从我身后站起来，挡去了大半月光，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淡漠，已经成为骨子里的一种习惯。越是靠近，被推拒得越远。有时候，我甚至很怀念当初没心没肺的他。
男人总是这样，过了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而因此变得沧桑。在这段蜕变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女人，成为他们心里永远的伤。
琳达侧身让开，低垂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布鲁斯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顿了顿脚步，他没有回头，而是直视着前方，
“恭喜你，终于又让我自由了”
太过骄傲的执念，而让我们擦身而过，最终形同陌路。
布鲁斯说完这句，我的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本来以为已经麻痹一年多的感情，在这个时刻，突然得到了宣泄，奔涌而出。
今晚，月光是冷的，可是对孤独的人而言，我们可以欺骗自己，其实它是暖的。
婚礼很快到来，美酒、香槟、鲜花、佳人。
我们向往婚礼，因为我们还期待转瞬即逝的梦幻。
琳达穿着及地的白色长裙，高挑而优雅，她站在宾塞的身旁，谜一样的安静。
我走上前，把一把紫色薰衣草递在她的手上，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希望你幸福”
纯白如同珍珠的眼泪，洒在紫色的花海里。
我问，“琳达，你不后悔吗？”
她沉默片刻，而后摇摇头，泪哭湿了精致的妆容，红晕爬满眼际，宣示着离别前最后的苍凉。
我悄然转身，无法得手的爱，也许是最美丽而动人的。
漫步到了艳阳高照的森林中，我发现那个沉醉到无法清醒的人，桌子上，全是瓶瓶罐罐的伏特加。最浓的烈酒，才能浇灭最缠绵的相思。
“布鲁斯，我觉得，也许你……”想脱口而出的话，欲言又止。
他抬头，双眼迷离地望着我，
“也许什么，我跑过去大声宣布我对她的爱，然后就能挽回什么？太可笑了！”他梦呓般喋喋不休，笑声中带着苍凉，
“我每次奉上的真心，总是被她践踏在脚底，她要我证明什么？她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我累了，苏珊，我真的累了……”
他沉沉倒去，伏特加的余香还萦绕着。我想，也许，这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挥首过往，两忘烟水里。远阔天涯，陌路人不要再相见。
一如他和她，一如我和他。
曾经千百句誓言，抵不过一席沧海桑田。
第二天，琳达随着她的丈夫宾塞，去了利亚，远离了她爱的国土，她爱的人。
因为对故土的毫无留恋，我向本提出，带我出去转悠的想法。随便他如何定义我的身份，罗斯的公主，亦或是他的地下情人。我只想远离这片令人伤感的土地，在有生之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本点头表示同意，说会考虑一下。
傍晚的时候，他派人来传话，
“陛下受宾塞的邀约，明天前往利亚，希望您一起陪同前往”
幽黑的月夜，飘散的浮云。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他逼我做的决定。
马车在森林中奔驰，到达利亚的那天，阳光普照，城门为我们开启的瞬间，我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一切那般不真实，沿途相同的景致，被雨水侵润过的熟悉土壤，还有一路的欢声笑语。只可惜，身边却不是坐着同一个他。
人生的际遇很可笑，总是在轻易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
马车进入利亚边境，大概是阳光太刺目，刺目到我禁不住流泪。只是身边，少了那个坚强的怀抱。
到达宾塞府邸的时候，已是暮色时分。如愿，我见到了尚在蜜月中的琳达。粉蓝色的洋装，她站在大门口，多么熟悉的一幕，好像前不久，她还是我的家人一样。
琳达看见我很激动，眼眶都红了。拉着我就往她的房间走，我们都很知趣，避开去谈那个特别的名字。
“宾塞对你好吗？”我问琳达。
琳达犹豫半响，点点头，“也许他不是最爱我，但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我慢慢回味这句话的含义，才发现说服不了自己。
我们都太平凡，平凡到无力去承受烟花般绚烂的波折。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渴望找一个怀抱，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细水长流。
“他们会在一起吗？”冷不丁地，琳达又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所指何人，
“他去了前线，但他们不会在一起”
琳达的眼眶更红了，“为什么？”
“因为错失了最重要的人，他只会永远留住这份向往，等到老的时候，慢慢品味，这才叫做回忆”
琳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晚饭的时候，琳达显得有些拘谨，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和她的君王同坐一席就餐。
“本——”宾塞开口，嘴边挂着熟悉的客套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明天一起去王宫，国王听说你来了，想设宴款待，正好你们可以谈谈军事计划，一举歼灭但丁这头狼的野心”
本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嚼着面前的牛排。
我的心思则神游到九霄云外，完全不知道晚饭吃了何物，直到面前的餐具被下人们收起，我才想到要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