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国的玫瑰

  “也许之前我们之间有过些误会，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我们活得都比以前好，那也就没什么必要去做一些傻事了。所以——”
  “你做过一些什么傻事？”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伊无情地打断，男人的自大还真是上天的遗传。
  我把眼睛瞥向别处，“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利亚的鬼天气我真受不了，我还是比较适应北方的寒冷”
  我甚至没有看他的脸，就转身离开了。大概走了十几步之后，我的脚步又因为一句话顿住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也许是错觉，他的话隔着清风传来，竟带上了几抹无助的味道。
  我没有回头，因为知道一旦回头，就会作出错误的决定。我已经错过一次，够了。
  没有了我，他还有佳人常相伴。他过得比我好，我又何必自取其辱，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利亚是一个适合怀念的地方，却未必是我最终的归宿。所以，当我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心里是彻底的坦荡和释然。
  本已经先一步回罗斯了，派了马车让人来接我回去。一直以来，他都是放手的，即使那般无情地占有我之后，他依然尊重我的决定。
  如果麻木是一种生活状态，那我就继续麻木下去吧……
  离开是当天的午后，清风伴着花香，没有送别的人，没有奢华的场面。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仿若我从来就不曾属于这里
  若怀感恩，则怡然自得；若怀恋恨，则画地为牢。
  这世界，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不开心，除了自己。如果把一切想明白了，不过是在正确的时刻做了正确的决定。我不是没有争取过，只是上天不眷恋我。
  男人知晓一切你想说的话，只是他们不愿低头，不愿成为被征服的那一方。爱情是需要谋略的，没有赌注，永远赢不了真心。即使代价是惨痛，抑或是永远的失去。
  马车在利亚的丛林中奔驰了很长时间，即使到了利亚边境的时候，我依然没有期待到那个踏马而来的骑士。
  幻想中，他应该穿着英俊的骑士装，白色的褶皱衬衫加上黑色复古的靴裤。不需要太多修饰，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也许他的笑容不够灿烂，但他的双眸一定深情。也许他的出现只是想说最后一声别离和珍重。
  可是，老天连他出现的机会都没有给。
  马车过了利亚边境，驶入罗斯，越往北走是越冰冷的温度，渐渐地，看到山那头的积雪，不再郁郁葱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寒意逼人。
  想起以前，他曾抱怨过罗斯的天气，
  “是不是罗斯的人都和这天气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时的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也许吧，但他们家的公主是个热情的孩子”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才不是~”
  总会想起午后他温暖的笑颜，寂寞了这么多年，不变的是信仰。
  翻山越岭，他在山的那头，如此飘渺而遥远的距离，却是一辈子的触手不可及。如果彼时彼刻的他，可以表现出对过往的一点点温存，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但是，没有如果。
  人生的路很漫长，即使没了那个相携相伴的人，我们还要走下去。勇敢无畏地走下去。
  炙热的泪流入掌心，从指缝间擦身而过。窗外的夕阳晕染开，泛着一圈又一圈的金芒。
  在如此凄美的时刻告别过往，我会记住你的好。因为从此以后，你只会是我生命里的过去时。
  童话的最后，罗斯的公主没有留下她所爱的人。利亚的王子，就好像天边的一个风筝，越飞越远，断了线，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这一刻，如果把这一世的眼泪流尽。想必，心就不会再痛了吧。
  夕阳，马车，断肠人，戛然而止的马车。
  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车门突然被打开，我一个重心不稳，借着惯性向前冲去。却不想，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直接拽下了马车。
  夕阳的余晖下，他的表情有丝气急的恼怒，
  “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面对他恼羞成怒的语气，我的泪流得更多了。印象中，他总是对我彬彬有礼，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见我倔强地流泪，他非但没有安慰，反而更狂躁了，
  “你就喜欢把我逼到这般境地吗？”
  他的眉宇间是深深的厌恶，还有仇恨。仍是穿着今早的白色褶皱衬衫，因为凌乱，而显得有些憔悴。我被他的不怒自威吓怕了，想也没想，直接抱住了他。
恒如日月（3）
62
都说肢体语言可以避免怒火的升级，可是这一条用在乔伊身上完全不适合。他的胸膛起伏很厉害，我害怕去看他的表情，直到听到他低沉着声音说，
“放手”
两个麻木到残忍的字眼。
我没有放。
“你弄脏了我的衬衫”
反正又不是我的，我不介意，我内心暗暗想着。
却不想，下一刻，就被他一把推开。
虽然不是很用力，可我却连害怕的力气都失去了。
“过去我是宠着你”他冷笑了一声，
“以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愿意信任你的一切，包括得罪我所信赖的人，愿意为我付出的人。我总是在想，不管你以前有没有爱过我，至少我的付出你会看见，你会知晓，你会改变。我不求你能付出同等的爱，我只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狼狈地站在原地，泪流得更多了。
乔伊的声音突然变得暗哑，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是那么狠心的女人。十年前是，一年前是，今天也是。原来我在你心里，不算东西。我那么卑微地爱着，在你眼里，不过……”
乔伊的双手抖动着，因为太过明显的颤抖而没有办法把接下去的话说出口。
暮色下的风透着清冷，人世间因为多了诀别，而有一种感情，叫做怀念。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突然又扯出那抹熟悉的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是深深的悲寂。
“从今往后，再也没人伤得了我了”
他说得轻松，可是脸上却是那么苍白；他虽然在笑，可是我的心却扭成了一团。
“苏珊，如果你觉得这样很好，那就这样吧”末了，他顿了顿，背转身的时候，却是凝重，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总是尊重你的想法”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清瘦，却在暮色下显得格外孤寂。
如果这一次再放手，代价将会是永远的失去。
他翻身上马的前一刻，我自背后抱住了他，紧紧的，可是心底的酸涩却仍是止不住，化作无声的泪，沾湿了他的衬衣。
“不好不好……我觉得这样不好……”
他再一次深呼吸一口气，冷冷地下令，
“放手！”
“不好……乔伊”
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我突然变得心跳加速。
他没有再强硬地推开我。这两个字，犹如温暖的利剑，刺穿了最坚固的堡垒。
“乔伊，我……”因为哽咽得厉害，后面的话，总是说不连贯。
“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来找到我，救出我，然后带着我远走高飞。我不介意名利地位，我只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完整的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不敢对你说理由”
如果说了理由，我怕你会看不起我，你会抛弃我。
“乔伊，我……”实在是因为害怕失去，我不知如何开口。哪怕下一刻他就要离开，如果能够这样静静抱着他，只多一秒，也是上天的眷顾。
“你很优秀，我总觉得配不上你；你的谋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只是你游戏中的一颗棋子；你很多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你的真心……”
“闭嘴！”话未说完，就又一次被他打断，但他还是没有推开我。
等我惊觉异样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手心里沾满了他热湿的泪。
“闭嘴，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
我出嫁的那一天，但丁派出奢华的马车把我押送到完婚的宫殿，沿途的景致我记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见，身后不曾断绝的马蹄声。次日清晨，马车登上山顶的时候，我掀开窗帘，向下张望，才看见，那个在山脚的黑色身影。那个山脚下的少年抬起头，满是温润，可是眼里却有着不甘。
我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他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
对着空荡荡的但丁皇宫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还好当年我们彼此没有更多的交集，否则，我会拖累他的一生。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我从一个懵懂的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孩，转变成不得不与现实妥协的无趣女人。
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他仍是那么朝气蓬勃，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绿光森林里，当他拿剑指着我的时候，我才惊觉：于他而言，我不过又是一段可有可无的怀念。
吉娜曾经说过：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们不能总是用自己的标准和要求来衡量他人。如果他对你好，是因为对你有所愧歉；如果他离开你，是因为你在他眼里已经一文不值。
……………………
如果没有一次又一次的分离，我是不是会对自己更有信心？
一个孤傲的人总是拒绝别人的时候，代表她自己害怕受伤。他对我总是那么好，好到我无力去相信不属于自己的梦幻。仿佛拒绝和分离，已经成为一种生活状态。
乔伊，我不是没有心，我只是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