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麟异凤

第123章


瞽目鬼王萧谦双手一按桌子,从坐位上猛然站了起来,紧张的道:“你今年是不是十八
岁?”
这问话的语音甚是沉重,听在人耳内嗡嗡作响。
萧银龙莫名其妙,祗好楞楞的点点头。
他又想起,瞽目鬼王萧谦是看不见点头的,因此补充了声:“正是十八岁?”
瞽目鬼王萧谦慢慢的坐下,轻声的道:“会吗?十四年了,还像是昨天的事一般!唉!”
银龙见他忽而紧张万分,忽而悠悠长叹,心中的闷葫芦再也无法解开,但料著必有一番
不平凡的事体,才会使他这等易怒易噪。
因此,不自觉的问道:“萧总管!你有什麽难言之隐?”
瞽目鬼王摇摇头,却道:“十四年前的冬天,我随著家主同主母,带了小主人,到关外
的牡丹江去,那是因为家主闻人传言,在牡丹江有一家武师,祖传的一柄神剑,与家主的一
柄剑,乃是同时锻炼的雌雄合壁,因此,不远千里前去拜访。”
凡是练家,最喜听武林往事,萧银龙也不例外,以为瞽目鬼王酒後感怀身世,忆起了武
林旧事,白头宫女,谈天宝旧事,却也别有风趣,因此,不但没拦他的话,反而凑趣的道:
“见到了没有?”
瞽目鬼王叹了口气道:“谁知找是找到了,见也见到了,那柄所传的神剑,虽也是一时
上选,犀利的古物,但却不是家主神剑的雌性的一柄,而且同家主的神剑一经并拢了来,说
也不信,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家主的剑安然无恙,而传说中的那一柄,却弯弯曲曲,锋卷刀
崩,如同冰雪见了太阳。”
他的话娓娓谈来,比手划脚,颇为引人入胜。
萧银龙不由插了一句道:“真金不怕火炼,神剑利器膺假不得!”
瞽目鬼王却接著说:“家主乘兴而去,败兴而返,冒著大雪,要赶回来过年,一路上江
湖已传遍了神剑的奇迹,当时主母一路都担心有人动神剑的念头,每次嘱咐家主及我多加小
心!”
银龙不由道:“贵主人既有神剑,亦必是有字号的行家!”
瞽目鬼王抢著道:“这还用说,十四年前,南六北七一十三省,谁不知道‘神州一剑’
同‘飞燕王女’夫妻的大名,算得响当当的字号!”
萧银龙虽然没听说过,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头,唯唯的道:“二位前辈!也曾闻名,後来
呢?”
瞽目鬼王脸上的肌肉一动,道:“一路上并无风吹草动,有一夜我们在‘老爷岭’打店,
当天晚上我就听到主人房中有争论的声音,由於仆主名份,深更半夜,我没敢多事。”
萧银龙心知紧要关头到了,便道:“哦!结果……”
瞽目鬼王凝神道:“结果,大声叱喝了几句,也就没有动静,天明,依著主母,就要改
道绕过‘老爷岭’的雪谷,家主没有理会,一大早就叫我套车赶路,从雪谷穿过,记得那天
好大的雪,手掌大的鹅毛片,漫天漫地的落著,十尺以外,看不见人影,全是白茫茫一片!”
他说到这里,神情十分激动,伸手摸起面前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乾了,面对著厅外,回
忆的道:“山路积雪怕不有三四尺深,车子难行,也是该当有事,忽然咔嚓一声,右车轮夹
到石缝里面去,越拉越紧,任怎的也拉不出来!”
银龙不由一笑道:“人下来,把车子倒回去,轮子自然会拉出来的!”
瞽目鬼王点点头,又深深一叹:“唉,不错,在家主同小人跳下车来,正要把夹著的轮
子倒拉出来,忽然嗖!嗖!风响,四面八方呼哨连起,接著,暗器如同疾风暴雨,漫天飞蝗,
陡的射了过来,飞刀、钢镖、梅花针、透骨钉、丧门锥、飞蝗石、莲子弹……比空中的雪花
还来得紧,射得疾!”
厅内的八方首领固然是同声一“哦!”
萧银龙也不由双眼一棱道:“糟啦!”
瞽目鬼王反而安静的沉默,半晌方接著道:“家主身上虽在摔不防之下中了几点暗器,
但当时并不慌张,一招‘飞龙入云’在暗器如雨的圈子腾起丈馀,人像只极大的苍鹰,呼的
一声向外冲去,我那时,在百忙中暗手向车蓬里抽出铁竿虎筋鞭,打算护住蓬车里的小主人,
不料,返身之际,双眼同时中了暗器,痛彻心腑,立刻昏倒在雪地上!”
说到这里,他伸出右手,摸了摸仅剩一对黑洞洞的眼眶,使人有英雄气短的感触,同情
的悲哀意味。
萧银龙乃是性情中人,眼看瞽目鬼王的神情,揉了揉眼睛几乎陪著滴下泪来,勉强呷了
一口酒,低头掩饰过去,低声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以後……”
瞽目鬼王萧谦的嗓子有些嘶哑,乾咳了一声又道:“等到我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天
冷得手脚都冻僵了,血腥冲鼻,双眼痛如针刺,脸上砭骨裂肤,勉强挣扎著,爬进蓬车,不
但小主人不知去向,连家主及主母也早已不在车内……”
这时,厅上的人,早已停杯不饮,凝神摒气,听他诉说往事。
他吞了一口唾沫,又接著道:“我滚出车蓬,心想,血腥味重,主人夫妇敢莫遭了毒手,
谁知摸索之下,附近十丈馀内,尸体横七竖八,怕不有五六十具之多,当时,我双目失明,
遍体鳞伤,两手麻木,那还分得出是不是家主及主母的人来。”
他一口气说完,唏唏嘘嘘的抽咽起来。
萧银龙也不由神伤,但却问道:“你们一行既只有主仆四人,为何留下许多尸体!”
瞽目鬼王萧谦且不回答他的话,自顾道:“那时我,身负重伤,又不知主人夫妻及小主
人的下落,原打算一死了之,但心想,或者主人及小主人未遭毒手,又想到若是遭了毒手,
我一死之後,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岂不大错,因此,我苟安偷生活到现在!”
他槌胸顿足,把面前的碗筷酒杯都打翻了,又道:“所以,我鼓起勇气,爬到了天池,
天池神医余万明,乃是家主知友,一面医治我的伤,一面派人往‘老爷岭’打探,但是,老
爷岭雪谷中的尸体,竟被人打扫乾净,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银龙一面听,一面沉思道:“想是当地的恶道,觊觎你主人的神剑,骤下毒手,你主人
夫妻拚命搏斗,虽也杀了不少恶徒,但众寡不敌,同遭毒手,贼人生恐引起血仇,又移尸灭
迹,如此推断,恐怕你家小主人也未幸免!”
谁知瞽目鬼王连连摇头道:“不!你祗猜对了一半!”
银龙的脸不由一红,苦笑道:“臆测之辞而已,难道後来已把是非弄明了吗?”
瞽目鬼王叹了口气,又道:“我伤势医好,连夜遍返此地,那时玉环岛岛主,‘云程金
刚’杨镇远,就是现在岛主‘凌霄彩凤’杨飞虹的老父,与家主有八拜之交,而且两家有
‘指腹为婚’之议,老岛主闻言,立刻带了少岛主‘粉面专诸’赶往关外,要与盟弟报仇找
场!”
萧银龙精神不由一震,击节朗声道:“好!朋友义气,理当如此,老岛主令人可敬!”
此时。
香风一阵,玉环岛主“凌霄彩凤”杨飞虹姗姗而出,一身宫装已卸,淡黄的晚衫,在浊
光闪动之下,益发清越出俗,落落不凡。
八方首领全都肃立离位。
萧银龙也欠身而起,道:“岛主只管安歇,在下正听贵总管畅叙武林往事,对令尊前辈
的为人十分折服,只恨缘吝一面!”
“凌霄彩凤”杨飞虹面有浅愁,咬了咬下唇道:“家父当日兼程北上,替世叔找场,总
算查出了,那事乃是老爷岭回子营的‘雪口飞狐’沙回子干的。”
萧银龙闻言,不由色然而喜道:“敢情好!斌总管主人的大仇可报了!”
杨飞虹螓首微摇,侃侃而谈:“家父把‘雪山飞狐’马回子带回岛来,再三询问,马回
子一口咬定,世叔夫妇确曾当场重伤而亡,至於那柄神剑,却说在混乱之中被他一个手下小
头目乘火打劫带走,至於那位……”
她似有娇羞,欲言又止。
银龙深知乃是由於“指腹为婚”,她女儿家难於启齿,为了想听下文,却代为掩饰著道:
“萧总管的小主人呢?”
凌霄彩凤杨飞虹星目垂帘,睫毛连动道:“那位世兄据马回子说,就在混乱之时,突遇
如今失踪已久的前辈拔刀相助,将他带走!”
萧银龙不由摇头道:“又生枝节了!”
凌霄彩凤杨飞虹又接下去道:“我父一气,掌劈了马回子,二次带家兄北上,曾说,不
找回遗孤及神剑誓不回岛,谁知……”
她泪珠如注,泣不成声,勉强抹了抹泪眼,才说:“他老人家去到回子营,不分青红皂
白,见了老爷岭的人就杀,终於同家兄双双被回子营的人施毒害死,回子营的人也全部搬走,
移民长城以北,时至今日一十四年,老父长兄之仇未报,世叔的遗孤……”
女儿家,秉性如此,她不似瞽目鬼王那等硬心肠,因此,梨花带雨,芙蓉含露,哭泣难
禁。
萧银龙祗好安慰她道:“岛主不必过份悲伤,凡事总有个水落石出之日,在下不才,成
天便在江湖行走,又是生长在关外,若有音讯,定效犬马之劳!”
凌霄彩凤杨飞虹含悲忍泪道:“多谢!”
瞽目鬼王这时却道:“此番请萧少侠前来,正有一事请求玉成!只是有些冒味!”
银龙闻言,不由一愕,但仔细一想,这正是自己要问的,还有何疑虑之处呢?
因此,慨然道:“总管请讲,但有用我之处,万不推辞!”
谁知瞽目鬼王闻言,离坐而起,躬身一礼道:“小的先行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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