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锦瑟

就连当初你放弃我我也以为是你对少琼的愧疚，可是我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至始至终你只是将我当成你落水时所抓住的那块浮木。”
  “如果那年东湖边上不是我伸出手拉你上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一连串的事了？也包括我们之间四年的爱情？”
  “继钺哥，不是这样的……”这样的指责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寸寸凌迟着她的愧疚，让她忍不住否认道，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所以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语气平静，可眼神犀利的男人。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怎么样的？你敢说今天这个饭局不是你精心设计的？如果今天少均在这里，你敢说你会这样肆无忌惮地跟江为直秀恩爱？还有你敢说你决定出国跟莫少均没有一丁点关系吗？”邵继钺接口，连用几个问句，不顾对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抓住她的肩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冲她低吼道，“楚楚，我说这些不是跟你秋后算账，也不是兴师问罪，我只是希望你这次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人再来重蹈我的覆辙了，你知道吗？”说完邵继钺放开她，转过身望着被染成墨色的天际，低声叹息，“而且你也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爱他，不是吗？”
  廊道的冷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里漏进来，肩头的几缕黑色发线在寂静的空气里凌乱地飞舞。盥洗盆旁溅出来的水渍沿着暗色的线衫一点点渗透到温热的皮肤上，濡湿了后背一大片区域。
  指甲无意识地深陷掌心的肉里，眼神迷茫得仿佛迷路的孩子，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盯着铁红色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笑容悲凉而苍白，“继钺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一直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坚强的。正如你说的，我是如此的自私，可是，不然又能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她不爱他啊。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她都不要爱他。
  她不要再重复一遍当年那种难堪不已，寒冷刺骨，像遭到所有人抛弃的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一只可怜兮兮，卑微低下的过街老鼠。
  一直以来她怨恨的不是他让她掉进湖里的，而是那天他跟其他人一样，站在岸边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在水里扑腾，甚至还笑着跟他旁边的女友咬耳朵。
  因为在乎，所以那天她脑子里充斥的全部都是他脸上戏谑地让人恨不得撕烂它的笑容，以及那种莫名平添的伤痛。
  是啊，因为在乎他，所以才在意他对她所有的态度啊。
  锦瑟无端五十弦（41）
  “江为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应该做这个决定的？”
  从禹都吃完饭出来，她便借口陪江为直去周边走走也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李琛和梅萱并没说什么只当是他们小俩口腻歪着，离开时莫少琼也拉着邵继钺的臂膀冲他们挤眉弄眼，只除了邵继钺紧绷着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向他们道别。
  “怎么会这么问？”江为直不以为然，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李苏锦摇摇头，不可置否，“只是突然这么觉得。”然后抬头冲他微笑，“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真的没事？”江为直蹙眉，“刚才你从洗手间里回来以后好像就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带着缕缕血丝的眼睛。
  李苏锦别开他的注视，往前疾走了几步，淡淡回道：“真的没事。”听到江为直紧跟上来的脚步，又开口建议道：“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彻彻底底很深了。
  江为直送她回来后便就着送他们过来的计程车回酒店了，湫水路这边的计程车不多，多得是私家车。
  其实邵继钺说的真是很对，任性且自私的人从来都是她，不管是十五岁那年为了免受伤害强行闯进邵继钺的世界，还是现在她为了摆脱困境拉江为直入局。
  刚才跟江为直在电影院的时候，她可以有无数次机会跟他取消约定的，可是每当感受到细弱的脉动时，那一霎那，所有的心理建设势如破竹，坍塌地一塌糊涂。
  邵继钺，她不忍让他失望。
  而江为直，她不忍伤害。
  可是，到最后，这两个温暖体贴的男人，她注定都要辜负了。
  “你什么时候要订婚了，我怎么不知道？”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里，如同平地惊雷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猛一抬头，眼神直直地对上了那双阴沉的，几乎深见不到底的眸子。胸口莫名一滞，莫少均？他不是应该在C国洽谈融资的事宜吗？他不是说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吗？
  “……”
  “怎么不说话了，说啊！”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莫少均，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一连串的变故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只是愣愣地站在门口，手里的钥匙也在过度的惊吓中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蓦然的声音如仓皇的出口，她敛了敛神，没有回答，努力挺直僵硬的脊背，然后蹲下身，伸手拾起跌在身侧的钥匙，声音有些沙哑，“你让我说什么？”
  “我只要你一句话，是还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手里紧握着整串的钥匙，尖锐的钥匙锯齿摩擦柔软的手心，一种尖锐的疼迅速在整个手掌心蔓延开来。许是手心的痛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支撑着的勇气，于是她重新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而且要不要容我提醒你，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今天为止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个月。你答应过我的，时间一到，我们两不相欠，恩断义绝。”盯着他冷峻的脸，生怕他听不清楚，她一字一顿，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说道。
  “你……”两不相欠？恩断义绝？莫少均被她决绝的话一下子堵得说不出因为所以来，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如愿地走掉。
  他不知道该气愤她的绝情，还是气愤她分秒不差的记忆力？
  李苏锦挣扎不开他的钳制，只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坚硬如铁的手掌密不可分地紧贴着她的肌肤，还有一丝微不可觉的颤抖，“莫少均，你够了吧，大晚上你发什么疯？”
  “是，我是疯了，我他妈的就是疯了！”他叫嚣着，手上的动作又加深了几分，李苏锦觉得她手腕上的骨头好似被捏碎了，手心里的钥匙串又重新应声落地。
  他是疯了，的的确确中了她的疯毒。
  四个月的约定早在他们融洽的相处中被他抛诸脑后了，如果不是她今晚提及，他根本是忘了这件事。是，他承认自己是自欺欺人，欺骗自己他们可以像前段日子那般相处。就像这次C国的融资之旅，也是被他一延再延，推脱不掉他才出的国。他知道她已经回B市了，为了早点回来，他已经将工作进程一压再压了，最后终于可以提前两天回来。可是她回报他的是什么，如果不是他回家的时候碰到刚从酒店里回来的李琛和梅萱，他还不知道她瞒着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脸上又多了几分阴沉的颜色。
  “你发了疯管我什么事？”李苏锦狠狠地瞪着他，不甘示弱地应声。
  “是，跟你没关系。”莫少均举高握着她的手凑近她，突然笑了，口气倏地变得温柔，“像你这么贱的女人，我怎么会在乎？”说着，接着身高的优势，抬高她的下颚，轻蔑道，“刚爬下我的床，便又迫不及待地爬上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你说天底下有你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吗？嗯？”
  眼前的男人是那个跟她一起从小长大的男人吗？是前不久还搂着她唤她‘宝贝’的男人吗？是那个在她生日那天亲自下厨，为她洗手做羹肴的男人吗？还是邵继钺口里已经爱上她的那个人？
  不是。
  那个人不是名叫莫少均的男人，因为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狂虐霸道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莫少均。这一刻，她仿佛听到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点点凝固的声音。
  他怎么可能会变，而她怎么能相信他会善待她？
  “既然你觉得我这么放荡，轻浮的女人辱没了莫少的身份，那你又何必对我纠缠不休？”她平静地对上他凌厉的眸，眼里最后一丝暖色终于被蔓延的冰冷吞噬，“放开我，莫少均，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了你吗？既然你这么下贱，那我不妨发发慈悲，牺牲一下自己接收如此放荡的女人。”冷然的薄唇上缓缓地吐出这句话，森冷的好像如地狱来的符咒。
  “莫少均，你要干什么？”
  莫少均终于满意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里露出一丝慌张和恐惧，攥紧她的手，将她往屋里拖去，唇角带笑，“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么也没必要再掩掩藏藏了。你能想到用江为直打掩护，那现在我如你的愿。”
  只不过两秒，李苏锦突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扯着他的衣摆，奋力制止住他接下来的行为，慌乱而急躁道，“莫少均，你妄想用我爸和梅姨牵制我，我不会妥协的。而且他们都认定了我会跟江为直订婚的。”
  “你可以试试。”不带一丝情绪的他回头扫了一眼她，直接将她攥上了楼梯，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沓。
  对方笃定的眼神，忽然让她生出了一种名叫害怕的东西。当初会扯进江为直，而且赶在他不在身边时宣布订婚的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怕他拿双方父母做文章，可是，现在……她忽然不确定这种方法奏不奏效了，况且对方还处于发怒癫狂的状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