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绣花鞋

一夜好眠的陶染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了看边上的闹钟，然后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洗漱穿衣夺门而出，一气呵成。
    直到他叼着包子挤上公交车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宝贝了那么久的重要报道线索居然没带。抬手看了看表，8点10分，得了，这回再要回去拿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擦，我真是个白痴！”也不管是不是公共场合，陶染拳头狠狠打在栏杆上，直接就跳脚了。原本人挤人沙丁鱼罐头一样一样的公车，瞬间以陶染为中心方圆半米全部空了下来。好在大家都赶着去上班，最多也就瞥了他几眼，以为他精神不太正常，也没什么人敢去招惹他。因此我们的单细胞生物陶染得以一直沉浸在自厌的情绪里，嘟嘟囔囔地到了公司。
    在迟到前一秒钟到了公司，还气喘吁吁的陶染就被传唤到了老编的办公室。放下包，战战兢兢地拖着脚步进了门，他瞬间就感受到一道恶狠狠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陶染！你给我自己看看！这写的是什么东西！”还没等他走到办公桌前，老编就啪地一下把一打纸拍在桌上。陶染一看状况不对，夹着尾巴就往后退，刚后退了一步，就听见老编中气十足的声音：“想逃？！逃个屁！给老子回来！”
    大手一拽，陶染直接被提着领子拎到了椅子上。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陶染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原来打算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总编看到他这么一副蔫巴样儿，想了想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缓了缓语气，语重心长地开始训话：“陶染啊，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干我们这一行的，光有好的摄影技术有什么用。要交好的稿子来，才能抓住读者的心！你自己看看：“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我们来到美丽的婺源。”你这是小学生作文吗？你旁边图配的这么好看有什么用？这样的文章谁还忍心看下去？我们做的是旅游图志，不是看图写话啊陶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给我改了，周五之前必须交出来。”
    陶染唯唯诺诺地接过稿子，正打算退出去，总编像是想起什么：“哎，等等。你之前说找到的惠安专场的那个宝贵线索呢？“陶染一抖，结结巴巴开口：“哈……哈哈，老编，不……不好意思，没……没带……”
    老编一听，眼睛又瞪圆了：“你这个废……唉，算了算了，滚吧滚吧。”挥挥手就赶人，眼不见心不烦。
    陶染刚退出门，腿脚还没站利索，就听到身后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心虚地看了周围一眼，发现有几个同事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赶紧夹着尾巴往位子上窜。
    屁股还没坐稳，旁边小唐就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陶染转过头，粗声粗气地回话：“干嘛？”小唐嘻嘻一笑：“哥们儿，又被老编训啦？”
    “你不是看到了。去去去，老子还做事呢，一边去。”陶染没好气地手一拍，转身就打算开始改稿子。
    ”诶，别啊。你有没有听说，那个美食部的老高最近那片文章，得奖啦。”说到这里，小唐特地压低声音：“你也知道，那老小子平常的文风哪有那么好，别的组现在都在传他找枪手呢。”
    “枪手？”陶染一听，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不自觉脸上就浮出笑来，小唐一看还以为自己的话受到肯定，伸手就想再搭陶染的肩：“怎么样，哥们，你也觉得老唐有问题吧？”陶染回过神来，敷衍了地回了句“别多想”，摆摆手就自顾自转过身装作要工作。
    小唐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转了回去，只留陶染一个人在纸上写写画画。虽然一副好好工作的模范榜样，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留在纸上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这个时候陶染的心思早就放在了那句“枪手”上，满脑子绣花鞋的事情。
    他这回算好了小算盘，把小九九打到了自己的死党萧衍身上。
    萧衍和陶染大学同寝室四年，算得上资深死党，朋友有难哪有不帮的道理。加上萧衍又是编辑，文笔好，这样一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陶染这样一想，觉得简直就是要多名正言顺就多名正言顺，在心里又忍不住夸了自己好几句“天才”。
    本来他就不是一个能在办公室坐住的人，这样一来更是没了心思，勉勉强强熬到下班，急急忙忙就一个电话骚扰死党去了。
    “萧衍啊，你今晚有没空啊？”
    那边萧衍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一副好事被打扰的语气：“没空。陶染你什么事？”
    陶染显然没想到萧衍正好没空，连忙哈哈笑着表示没事：“哈……哈，萧衍，没事没事，我就问问，你忙，你忙。”
    挂了电话，陶染失望地叹了口气。但是，想到家里那双让他无比喜爱的绣花鞋，他又重新握了握拳头，昂扬起斗志。“还是明天去问问小叶好了，他一定知道萧衍什么时候排工作。”
    小叶的工作是负责传送文章给萧衍编辑，然后在交稿之前催稿上交，萧衍的工作日程他自然都清楚。打定主意之后，他就出了公司，直接拐进小巷，走到尽头的一家小饭店前。陶染是个单身汉，做饭什么的对他简直就是奢望，所以他往常都是在这家小店解决的晚饭，连老板老板娘都认识他了，每次不用点菜就知道他要吃什么，陶染平时也会叫他们一声叔和婶子。
    没想到今天刚走到饭店门口，就看到铁卷帘紧紧拉着，卷帘上还贴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了几句话：“陶子啊，对不住。叔的儿子要娶媳妇，叔和婶回去了，这小店已经盘给别人了。以后都不回来了，你也再找家店吧。叔和婶留。”
    陶染仔细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心想今天的晚饭要泡汤了，心情又低落了一点。回去路上买了一碗泡面打算凑合一下。
    打开家门，陶染觉得今天的家里有些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比平时敞亮了一些。不过他也顾不上去怀疑什么，第一件事情就是奔过去看自己的宝贝鞋子。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陶染觉得很满意，才去烧了水泡了面煎了一个蛋解决了晚饭。
    饭后给小叶打了一个电话，确认这周日萧衍有空之后，陶染终于觉得满足了，洗了个澡坐在床上开始改他的小学生作文。做着做着觉得头越来越重，陶染就维持着拿笔的姿势在床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向他走过来，还发出一阵叹息。但是他困顿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自动把这个场景当成了梦境，然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男人看着陶染熟睡的脸，良久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晚安，迄远。”起身的时候，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绝美倾城。
    走出卧室，男人皱了皱眉看了眼桌上的泡面，挥了挥手，那泡面盒子就自己进了垃圾桶，桌上的污渍也不见了。转身向卧室望了一眼，男人化作一道烟，回到了绣花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