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绛雪：宫主夫人

可我还是努力的迈出了步子，
    “最后只问一句，你真的要离开……”
    后面的声音喊住了我，或许因为早知道我要离开他，问我的话里有决绝，竟然，还有一丝的哽咽！
    “是。”
    仅仅一个字的回答，注定了分离。
尘埃落定时(1)
京城远郊的白云观，静谧而幽远，檀香的香气抚平着我的心。我跪在草编的蒲团上，面对着神像，双手合起。身上穿着素衣，三千发丝披着，仿佛这一刻不染世间尘泥与杂念。
    他已回到家中，将要面临三年的很多禁限，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都会被记录，包括不准任何有关洛家的人出京城。
    与外断绝了有几天了，关于我的惩罚，进观前大致听了一些传闻，可能是在白云观永无止境的日子。这里不错的世外桃源，但我不信自己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因为成佑不会这么做，而且朝廷的动荡不安。爹已做上小官，真不知道他怎么有本事再次做上官的，以他的野心……
    ……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由于太安静了，一听便是裙摆与地摩擦的声音。能进此观的人甚少，她良久不说话，站在我旁边的了缘师傅也未说话，那么她非皇后杜婉筠莫属。她一定是来责怪我的回来，但我岂能弃她不管。
    “傻妹妹，为何要回来？”她淡柔的凄叹如水，透出几分对我的无奈。
    我始终合眼不答话。
    了缘师傅平淡的说道：“皇后娘娘，昭仪不傻，与其无奈，还不如退一步。娘娘看这一把香，解开上面的带子就全别散开了。”
    杜婉筠叹气，声音略有提高道：“这些我自然明白，但是她还如此年轻，最美好的时光才刚刚开始。了缘师傅，我今天一定要带她走！”最后的一句话强硬了许多，我自知她带不走我，因为我不能再连累她了。
    了缘师傅劝道：“娘娘三思，她不会跟您走的……”
    见我不说话，婉筠有些急了，“初雪，你说话啊？”
    了缘师傅继续道：“皇后娘娘请回吧。强求只会让事情变得不尽如意，更加糟糕。怀一颗平和的心等静待皇上认真思考，再下决定时，可能坏事变好事。”
    婉筠无奈的感慨反问：“每每有关此事，陛下的决定都是让一群人不好过的，这又如何解释？”
    了缘师傅不疾不徐的回答了她，“贫姑出门的时候听说了些，以前谁会想到南卞太子来到成家整整十几年，平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还认识了昭仪与皇后，有因必有果，现在皇后母仪天下，这些都是命中注定逃不过的。”
尘埃落定时(2)
“真有命中注定一说吗？曾经与初雪在路上遇人说我会当上皇后，以为是个要银子说好话的。后来燕国太子纳妾时看上了我，太子还没有登基之前，哪个高官人家愿意将女儿有好人家不嫁，去当妾？我亦是有些失望的。他既没当今陛下的专心，更没有夙华的判断能力，面对往后将会有的后宫美色，家族荣耀的寄托，我觉得自己根本没那个本事。谁又想得到呢，我能一举成为南卞国的皇后！”婉筠叙述的话中有起起落落的情绪，有失落，也有骄傲，还有些自嘲。
    奇怪的是她提到了夙华，更奇怪的提到了分辨的能力，不过等会我就清楚了。
    了缘师傅平静的笑道：“娘娘心和，看对昭仪的姐妹之情就能看出来，强烈的妒忌之心会遭来无声杀戮，而娘娘没有这样。”
    婉筠轻轻的笑了一下，当着我的背影说：“在后宫之中，唯一令我嫉妒的女人只有她，而唯一能让我保护的女人也是她。我矛盾过，可我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她呢？做了皇后以后，好多人的真假情谊分不清楚了，如果连这点仅有的姐妹之情我丢弃了，与孤家寡人真的无异了。”
    “她”是指我。这段感人肺腑的话是对我讲的。
    婉筠你真好。
    了缘师傅再三劝道：“为了难能可贵的姐妹之情，望娘娘对这件事情能罢手一回，绝对没有坏处的，了缘向你保证。”
    “可能罢手不了……”
    突然，了缘师傅的高了几分，“皇后娘娘，他……他是？这里是白云观！”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了缘师傅有些激动，是谁来了吗？
    “初雪……”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令我平静的心为之一震，瞬间弹开双眼。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能来？
    了缘师傅沉默了一会，静静的说，“也罢，皇上随时会来，你有话尽快对她说吧……”
    我背对着三个人，夙华也不说话，沉默了很久，我终于说，“你走吧，那天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的就是真的吗？你做的事情，我怎会看不清楚？”夙华的话略微有些激动，但在道观之中隐忍了些，眼前的香炉里有几柱余香，丝丝的香气沉淀在四周。他稳了稳声音，“若是当初知道会和你在一起，我怎会先去认识你姐姐，可……”
    根本没料到他会清楚的知道，他早把我给看得透彻了，他说过我与姐姐曾经一样。不得不说，我内心深处是介意的。
    “可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既然看清楚了，你便是也放手了。”
尘埃落定时(3)
“可即便是认识了她，最终在我的身边还是你。”夙华反驳了我的话，继续说道：“以前令父在五里铺管理花圃，起初连女儿最喜欢的月季都种不好，种了无数次，终于开出了好看的月季。我相信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在一起，即使是我夙华等到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心，听起来是天到天荒地老，走到黄泉路上总能在一起的……
    其实，他说了一句十分隐晦的话。我能理解成：一时的放手，不等于永远的放手。
    因为很多人知晓我喜欢月季，但很少人知道我娘也喜欢月季，所以我爹怎会不会种它，爹是故意在五里铺只学种月季花，每天亲手种植的月季花都会大量送进未央宫，却将字刻在了牡丹花里，每束花里都有几个字。其他诸侯我不知道，爹和洛家是严重后患，我只能当做一个旁观者，绝对不会参与，我能离皇上最近，与皇后又是情同姐妹，几乎是独一无二最好的砝码。但成佑显然不是一个傻子，他会提防我的，要是有一天发现了我的异样，设陷阱，得不尝试。听天由命吧，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但愿我的无牵连能有能力保住他们一条命。反过来，我亦会求我爹放成佑一条命。
    “永远没有那一天……”我怕说太多，怕了缘师傅听出了一丁点什么，但我说的是真话。于他们任何一人，我都不想去伤害。
    “皇上驾到。”
    声音远远的传来，忽然的一句，所有人都慌了。
    我慌得想起来，双脚愣是抬不起来，转身看见了缘师傅瞧了一眼外面，立刻将门掩了一半，警惕道：“快，躲进里阁。”
    “初雪跟我们走吧！”婉筠着急的走到我身边，半蹲着想搀扶我起来，我才发现她行动小心奕奕，小腹隆起的并不明显。
    了缘师傅赶紧道：“来不及了，娘娘快进去！”
    他们在走进里阁的时候，刹那间我对上了夙华的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惊心动魄，积聚了我们太多的复杂情绪。
    ……
    片刻后，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样。
    成佑后脚就走入这里，一会后问，“朕听说皇后来了，人呢？”
    “昭仪没有理会娘娘，人走了……”了缘师傅回答了他。
尘埃落定时(4)
了缘师傅出去了。
    “初雪，怨朕吗？”成佑突然问我。
    “怨。”冷清的一个字，我跪在原地心怦怦的跳着，成佑与旁边的里阁紧紧相差一门之隔。
    “怨？怨不得朕，江山还没有稳固，就算朕愿意让你们在一起，其他人也不会同意……”成佑声音沉稳，但听得出他说这句话很勉强。区区几个月，我发现成佑稳重了几分。
    我回答道：“我明白，无论什么罪我都甘愿承受。”
    沉默了一会，他又对着我背影说，“朕给你三年的时间，是反省也好，还是考虑好好做朕的妃子，总之到时候朕会给你一个选择。可有听说过‘圣妃’这个称号？”
    “圣妃”，他的意思是……
    “在未央宫的时候看过南卞史书。景宣帝有一心爱的女子，那名女子另有喜欢的人，所以不愿嫁作嫔妃。景宣帝一气之下将她喜欢的男人发配边疆，并且封她为‘圣妃’，相爱的两人如牛郎织女，遥遥相望终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