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

    “该是你信你所致。”主治医生这样笑道，“刘离，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女人，我早说过，没有问题的，你会战胜自己的命运。这是个奇迹，也是个好预兆。”
    坐在他办公室里，我与楚漠听了这话，相视许久，都轻轻地笑起来。
    医生的总结简练概括，可我们都清楚：真正的过程何止像他说得那么容易？我们共同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心路的不断转变，遭遇的困顿，隐忍，悲伤，绝望，曾企图放弃的念头……都真实地存在过。只是，如今想来，一切都已经过去。
    我赢了，这才是最终的，最真实的结果。
    “我看，可以稍微延后下次化疗的时间，化疗次数可以减少，如果下次转移细胞已经彻底消失少扫描不到，或者细微到无需再做化疗，就可以开始转为药物巩固治疗……”
    医生定论之后，我们离开了医院。
    像他说的，这是个奇迹。命运的最终判决，依旧偏向于我。老天还是待我不薄。而这场胜利，并非单靠我一个人的努力，楚漠，司南，母亲，儿子……所有我身边的人，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还有，陆宸风。
    虽然我不能说出他起到了怎样的积极作用。但是…他依旧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个存在。
    “司南去了哪里？”回家的路上，楚漠淡淡问道。
    之前来做化疗，本想约他一起，却没有办法联络到。他像是突然消失掉了，酒吧医院都没有。
    “该是有他自己的事……怎么突然问起他？”我坐在副驾驶位置，望着窗外明媚阳光下的景色，头有些微的昏沉，胸口内弥漫着一股恶心感……这是化疗的后遗症状，很正常。
    “只是想……这么久，受他照顾，无论如何，应该还好好感谢才是……”楚漠低声说，一路望着车前方，想了想又补充道，“司南……其实他很不错……”
    “可是，我记得从前有人说过……‘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我笑着将脸转向楚漠的那一边，看他面色无异，只是，嘴角很轻微地勾起了一点点。
    “现在也一样啊。”他静默许久这样说。
    我不语，安静地看着他开车。清楚我会有不良的反应，他尽量地将车子开得很慢很稳。我望着他淡漠的侧脸及脸上专注的神绪，心里都是柔柔的温暖。
    “楚漠。”我唤他。
    “嗯？”
    “我们……”
    我停住，再次揣测那个几天前突生的念头，是否这一刻是说出的绝佳时机。
    “怎么了？……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很快就会到家了。”
     他抽空望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还是，等到回家再说吧……或者晚饭之后……或者睡觉时躺在床上提起是不是更浪漫些？或者……专门挑出一天来，做个准备给他惊喜？……
    我依旧不停纠结，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意识的昏沉。
    ……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楚漠不在身边，儿子却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看漫画。见我醒了，马上快乐地放下手中的书，颠儿颠儿地凑过来，趴在床边，小手拖着两腮，笑微微地看着我。
    “妈妈……你真棒！”
    “怎么？”我摸着他柔软的发，看着他荡漾温柔笑意的小脸，柔和的眼神，挺翘的鼻尖，微微勾起的嘴唇……他的模样，越来越像宸风。
    “爸爸说，妈妈最棒，妈妈战胜了病魔……就象奥特曼一样勇敢！”
    我失笑，这个比喻……嗯……
    “爸爸人恩？”
    “他之前接到一个电话，很着急地去了公司。”儿子凑到我面前，有问必答。
    哦……
    我慢慢坐起身，感到不良症状减退很多。但依旧有些虚弱乏力。
    “不要坐起，快躺好！”小家伙一见我有了动作，马上出声制止，一脸认真，“爸爸说，要你多休息，要等他回来之后才可以让你下床走动……”
    这个……是他交代给儿子的命运么？还真是……
    我笑着轻拍身侧空出的床位，“那好，我听话，不下床。你唐上来陪妈妈一会儿吧？”
    儿子高兴地爬上床，依偎在我身边，像是怕碰到我的身体，又像巴不得靠得更近。犹犹豫豫，小心翼翼。
    “妈妈……你有去过法国吗？”安静好一会儿，他突然问道。
    “嗯？法国啊……还没有……”
    这个问题，让我想到了楚漠……他不是还有出国工作的机会？不知他的想法与决定是怎样的，他始终都没有对我提起这件事……一丝一毫都没有……
    “爸爸说，我可以跟他一块儿出国去玩哦，还有机会在那边读书跟生活呢……不知道法国是什么样子呢？……”儿子的脸上满是好奇与憧憬，我的心却微微一沉。
    楚漠……已经对儿子讲过这件事了？可为什么，我却还不知情呢……
    他……究竟有何打算？
    “爸爸还对你说过什么呢？”我知道自己实在不该这样企图从儿子口中套取“情报”，若有疑问，应该直接找到楚漠……可我心里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惧意，制止着我那样去做。
    我在惧怕什么？我不清楚……甚至不敢去过多地猜测。
    “嗯……爸爸只是给我看了很多好看的图片，问我法国的建筑漂不漂亮……还有……哦……对了，爸爸还拿给我一张纸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跟字母……他说那是机票，从这里到法国，要很远呢……”
    儿子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已记不得了。
    似乎从那开始的整个晚上，我的脑子里只有反复不停出现的一句话——
    楚漠已经准备好了去法国的机票，他终于做出决定……他要离开了。
65.他深不可测的心
    意外的，陶多多夫妇前来告别。多多也终于得知我曾生病的消息。
    “刘离……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起码我还可以去照顾你的……你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强撑……”陶多多坐在客厅中，面对着我红了眼圈，满是埋怨。她的丈夫程昱静静的坐在旁边小心地抱着女儿，依旧是记忆中冷然模样。
    我微笑，“只是怕大家担心，这不已经好了？会痊愈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其实她不清楚，我曾有过放弃的念头，我在治疗之前给她的那通电话，便是想在诀别之前，最后听听好友的声音……不过，一切都经过去了。
    陶多多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哽咽地连连小声抽泣。程昱终于忍耐不住，拉住妻子的手，轻柔抚摸她的手背，给予无声地安慰。他的动作很轻微，却细致深情。
    他还真的与楚漠很相像呢。
    我用余光斜斜瞥了坐在身边的男人一眼，他看到程昱的动作，便轻忽的撇开视线低下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咄咄……”我开口，想打破这一刻屋内的尴尬气氛，“为什么，你们又决定要回去了呢？刚刚才适应这里的不是么？”
    “程昱……又要回到总部上班了，没办法啊……我们要跟他一道回去的……”咄咄抹了抹眼泪，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可那笑容中却充满无尽的幸福。
    “是这样。”我应声，再次看了眼身边的楚漠，他还是一副神游的样子。
    陶多多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继续闲谈几句后便要告别。我与楚漠送他们一家三口直到楼下，多多离开前，终于忍不住把我拉到一边。
   “你们……没什么吧？”她问，还在泛红的眼里都是关心。
    “没。”我笑着摇头，可却在心里否定者自己……真的没有嘛？
    “刘离，你要幸福。”陶多多这样说，脸上闪过一抹看透世事般的悠然，“很多感情来之不易……每一刻的缘分或许都是上辈子积行的结果。况且，这么多年，刘离，楚漠他对你……”
    她顿住，想了想又笑道，“你们要好好的……这样，起码我曾经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我愣住，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心底骤然浮现一股沧桑感。
   我们面对着对方，紧紧拉住对方的手，只觉得此时此刻无需多言，想要说的，大概对方心里都有感知吧。转过视线看向旁边，竟出乎意料地发现，那两个大男人竟也如我们一样，正貌似领导会面般握着手，看着对方的脸都不开口，像是在以眼神进行交流。
    很久很久，程昱才终于打破沉默。
    “谢谢你。”
    ……他的这个道谢似乎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楚漠无言，依然目光如炬。像是并未感到程昱的话有何奇怪与不妥。
    “谢谢你……不曾爱她。”
    这句话，如此简单，但却足够分量与深意。期间包含着的千言万语，众人都能明了。
    陶多多再一次因此红了眼眶。
    ……
    回到家里，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是为着好友的突然告别，还是为着程昱那句带来震撼的话语。
    楚漠依旧漠然，没有与我说什么话，直接进了书房，紧紧关上了房门。
    我发觉自己真的搞不懂他……明明之前我还胜券在握得感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还信誓旦旦地为自己鼓起加油，告诉自己只要勇敢一点，主动一点，就一定会达到幸福的那一段……因为，楚漠从来都是站在守候与珍爱我的一边，从不忍心让我伤心失望……可现在看来，事实或许并非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