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蒹葭

  
  “风……”
  
  “闭嘴！”两道响亮的声音同时将他的呼喊压制住，不过，自然，其中含义却是大有不同，韩宁自是见不得秋子夜和沐御风恩爱，而沐御风则是看到他的小夜被这样折磨，不禁大怒。
  
  沐御风抽出随身佩剑，剑尖直指韩宁：“放开他，你要什么我给你。”
  
  韩宁笑：“‘你给我’，好一个‘你给我’。不知道沐城主要怎么个给法？”毫无收缩的笑回荡在整个幽幽山谷中。
  
  沐御风转过眼眸，深深的望了一眼子夜。只一眼，仿佛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言语，同样，只一眼，便可以让秋子夜觉得肝肠寸断。
  
  只见沐御风反手将刚刚还对着韩宁的长剑转向自己，对准心脏方向，剑锋闪烁，紧接着猛地一下刺了下去。
  
  轻松自然，似乎他刺下去的不是自己一般。一剑刺完又是下一剑准备、下落。
  
  秋子夜惊得尖叫，一个箭步就要去阻止沐御风，然而那禁锢两人的锁链牵绊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
  
  秋子夜右手被牵扯得生疼，但是再痛也痛不过他此刻百感交集的内心，看着风一剑又一剑扎在自己身上，他想大叫，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出不来。
  
  “哟！哟！这是什么阵势，新鲜……”
  
  突然诡异的山谷中出现一阵古怪的声响。全身被血浸湿的沐御风，本一身狼狈，现下却被一个怪异的老头牵扯着，更显不堪，而刚才发出如此尖锐怪异声音的正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头。
  
  沐御风被他拉扯着，动作很不自然。
  
  秋子夜看着沐御风不再自虐，这才喘下一口气，猛的转过身，哀求的眼神看着韩宁，期盼着他能解开锁链放开他，然而如他所料，一切都是妄想。
  
  韩宁几乎是完全忽略掉在他身边苦苦哀求的人，两眼盯着那行为举止甚是怪异的老头，电光石火中闪过一个念头，只声道：“你可是这风月谷中的二怪？”
  
  沐御风撑着自己虚弱到极致的身体，本是一个劲儿往外洒下的鲜血，在一听到“风月谷二怪”的时候，似乎要冻结了似的，身体更是猛然一震。
  
  那老头转过头来嘿嘿一笑，说道：“哟，还有人记得我们呢！哎呀！我们正愁这段时间江湖少了趣事没得玩儿呢，怎么，小孩子们这么体贴、孝顺，想来陪我二人玩玩儿？”
  
  说话间，像极了一个没经世事，只知道玩耍的孩子。
  
  “弟子给裘师叔请安。”只见沐御风转过身就要给那老头作揖。
  
  这一叫，只把周遭的人们叫得愣住了。
  
  “可别叫我这样叫我，沐城主，您这不是折杀我吗？”那老头一脸皱纹紧巴巴的靠在一起，像见了鬼似的松开抓住沐御风衣襟的手，闪到一边去了。
  
  听着裘师叔如此，沐御风无奈极了，又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被人抓住又撒开，一下子便像失去支撑的木棍一般倒在了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引得他一阵咳嗽，等缓过气儿来才开口道：“弟子不孝，不能常伴您和师傅身边服侍，还请师叔责罚。”
  
  那老头突然淡淡一笑，刚才还如孩童般单纯的眼神中顿时变得清明非常，答道：“责罚？我没那个本事，您可是天下霸主，我哪还管得了你！”说完，又看着沐御风刚才自己刺伤的地方，鲜血如泉水般汹涌而出，讽刺的笑道，“自己刺自己？我还真没教过你这招。您可已经出师了，自立门户！别叫我做师傅！”
  
  沐御风吃力的抬起头，本是早已成熟不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此时却是一脸小孩子的气息，奈何刚才重重的几剑，失去过多的鲜血已经让他不住的喘息：“师傅……你回来了……小风想您！”
  
  看着怪异对话的韩宁和秋子夜难得同时露出同一种表情——不解。
  
  秋子夜想着自己基本上十岁以后的生活都基本上就和沐御风生活在一起，可纵是如此，也不知道，原来风还有二位师叔、师傅啊，不对，现在的情况好像是师傅、师叔是同一个人。
  
  那厢的韩宁则也是同样的疑问，不过他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去探究这些，冷冷的说道：“怎么，刚演完苦情戏，现在又在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眉峰一挑，狠狠的拉一下与秋子夜铐在一块的锁链，对着秋子夜讽刺一笑，接着说道：“你的沐御风现在可不要你了，哭着喊着要师傅呢！这样喜欢乱伦的人，你可还喜欢？”
  
  韩宁一说完，便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头侧偏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那怪老头甩了一巴掌。
  
  只见那老头盯着韩宁，刚刚疾风一般的招式过后，衣袂还在翻飞，到似有种仙风道骨一般的感觉，微风乍起，似乎吹进一身的沧桑，嘴里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帮你。”
  
  韩宁见自己如此，方知那怪老头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多话，只是灼灼的眼神将一切都说进道明。
  
  那老头说完，便看见韩宁和秋子夜手上的锁链，微微一笑，反手拿起刚才沐御风掉在地上满是鲜血的利剑，至上而下出力，只听“咔嚓”一声那长长的锁链便应声截断。
  
  “你小子就这点本事！”
  
  看着沿着剑锋蜿蜒直下的鲜血，眼眸中似乎燃起点点怒火，道：“你也这点本事，这血也真值钱。”
  
  自然，这第一句话是对韩宁说的，而第二话嘛，自然是对他以前的宝贝徒弟。
  
  韩宁依旧冷着脸，而强撑着身子的沐御风则在听着这话的时候，身形一抖。
  
  而秋子夜看那老头弹指间解决掉自己与韩宁的桎梏，愣神之后不管不顾自己的伤，立刻跑到伤重的沐御风身边，急呼：“风，你怎么样了？”本是急切的呼喊，却是因为秋子夜手腕上还镶嵌着的镣铐带来的刺痛，使他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些许虚弱。
  
  不过一切的一切在沐御风听起来都是那样的潺潺，这样关切的声音，自己是有多久没听过了，这样熟悉的感觉自己是有多么深重的想念，日日盼，夜夜盼，终于……
  
  一把抱住失而复得的情人，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将自己深深的包围，温暖、幸福，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浓烈、再浓烈！胸口源源不断向外涌出的鲜血似乎变成了地狱河岸边的曼珠沙华，见证着他们的爱情。可是，就算前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地狱，他也绝对愿意沦陷其中，即使万劫不复也不怕。
  
  然而幸福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短暂的。
  
  “你们缠绵够了吧。”不知何时那老头已经站在他们想用的身形旁边，用一抹不耐的眼光盯着他们说道：“沐御风，要认我这个师傅，就跟我回谷中，等身体养好了，好好的算算帐吧。”
  
  沐御风猛一抬头，力道过猛，扯到胸口的伤口，但是口中依旧惊道：“师傅？”
  
  那老头挑眉威胁道：“怎么？成了霸主忘了师傅，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亦或是我早已经没有资格当您的师傅？”
  
  沐御风放过秋子夜暖暖的身体，强撑着身子双膝跪地：“师傅可别这么说，小风不是这个意思。”努力忽略掉胸口的疼痛，他紧紧的拉过秋子夜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当中，像在承诺什么，“师傅对小风有再造之恩，就是要小风的命，我也绝无怨言。可是……”抬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沐御风都决定要将秋子夜带在身边，绝不撒手！”
  
  沐御风惨白的脸上写满坚毅，目光如注，闪烁点点星光，霎时间像是天地间最耀眼的星辰，像是在述说千年不变的誓言，又像是在做“生生世世”的承诺。
  
  秋子夜只觉自己的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早已干涸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多年之后又继续跳动起来，不知何物，却让他刻骨铭心。
  
  反手握住将自己保护其中的大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老前辈是因为风的伤势才要带他走的吧？”
  
  没有忽略掉那老人的说辞，抓住那老人言明的“等你身体好了”四字，问道。
  
  那老人以微不可见的弧度摆动了下嘴角，回道：“你就是小风的命中劫吧？江湖中传言的‘蓝颜祸水’可就是你吧？”
  
  秋子夜有一丝窘迫，但是他努力的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发窘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若是如此，那么就请老人家治好风的伤吧。我秋子夜甘愿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
  
  那老头真的觉得遇到了傻子，自己的徒弟自己疼着，自己为他伤势治疗哪里轮得上外人来感恩言谢的，轻轻一挥手，推开秋子夜，不耐的说道：“走开，哪有你插嘴的份，他的那份我还没好好算呢！”
  
  而秋子夜本就经不起折腾的身子哪里经得住那样高深莫测的老人“弹指一挥”，只一下便被推倒在地。
  
  自己都自顾不暇的沐御风自然要去扶起他，奈何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伤口一牵动，便倒在地上。
  
  于是，满脸黑线的老人看到风月谷至今为止最滑稽的一幕。
  
  一对相爱的情人，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