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循着惊呼声望去,只见秦初雨被一个黑衣老道逼得向后倒退数步,身子一晃,便是要栽倒的样子。我心中惊骇,急忙抽身掠了过去将她扶住。那道人再不手软的,已欺身上来,又拍出一掌,直取初雨胸膛。我眼见阴风扫过来,不由大骇,用力推了初雨迎身一拦。转瞬间,阴风已至,一掌正拍在我的胸口之上。
我左手扣了胸口,反手就是一剑。那黑衣道人万没料到他十成掌力之下对方还有反击之力,大惊之中将身子一侧。我不容情,趁他身形呆滞之际,长剑再展,直取他咽喉。黑衣道人躲闪不过,突然伸出肉掌生生抓住我之长剑。他亦非等闲之辈,这一险招虽然废了一只手臂,却保住了性命。只听他惨叫一声,退出数尺,就着掠势落荒而逃。
我却也无心恋战了,回身扶起了初雨。雨儿白皙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双目紧紧合着,早已不省人事。
我忙抱起她来,使出全力飞掠向红药圃,觉得一阵揪心的痛。我实在太大意,也太轻敌了。刹门诸僧的武功竟远在我所料之上。其中数人与我几成劲敌,更何况是雪儿与雨儿?这边雨儿已伤至如此,雪儿那里也不知怎样了?为什么让她们参加这场恶战呢!为什么呢?她们还小,不是吗?武功虽高,却少与人交手,她们又怎会不吃亏!而我竟忘了这个!竟忘了!
我将双唇咬出了血来,血是咸的,心却是苦的。
——我恨你,冷晗,我恨你!恨你的自以为是!恨你的大意轻敌!是你!是你,冷晗!如果初雨真有什么意外,如果晓雪身遭不测,那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除了那生死别离的一夜,我的心从未如此乱过。以至抱着雨儿放足狂奔之际,几次竟险些跌倒。
***
“只是血气逆转,暂时昏厥过去罢了,应该没有大碍的。”魏源苘大夫轻轻将初雨把脉的手放进被子里,回头微笑着对我说。
魏大夫是蜀中神医魏家的后裔,江湖中有名的神医。听他如此说,我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魏大夫,请你暂时照顾一下雨儿,”我不再迟疑了,既然初雨没事,我得马上回去,“黑冰岩那边不知战得如何了,我很担心雪儿,这就走了。”
我起身,拭一把冷汗,向大夫抱了一拳,就欲施展轻功。哪知刚走至门口,一口真气再也提不上来,只觉胸中猛地一撞,五内便是如撕裂般地剧痛起来。我眼前金星乱溅,忙扶住门框。想来方才惊急之下不曾觉得,此刻已知初雨无恙,反松了浑身的一股气力。
我知道方才硬接了黑袍道人的一掌一定受了不轻的内伤,不由得咬牙深吸一口气入丹田,却又是一阵剧痛。
“冷庄主?”察觉到我的异样,魏大夫快步走了过来,将我一扶。“庄主面色有异,想来也受了伤,不如让在下替你诊断……”
“不。”我勉力站直身子,暗暗运调纷乱的内息,片刻,方接言道,“冷晗这点小伤不敢劳烦神医。”见他面色微变,似有误解之意,忙解释道:“今日一战,我总觉得刹门并没有用其全力。”我一顿,摇头叹道,“我担心,如果这只是一场试探,那他们的实力就太可怕了!只怕我们原先预计的速战速决只是痴人说梦——西土刹门与我中原五盟的这一仗恐怕旷日持久,十分艰苦!如果真是这样,”我看着年方弱冠的青年神医,苦笑道,“到时候魏大夫可有好一阵子要累啊。”
魏源苘抬眼看了看我,方才面上的不快已然不见了,他忽而微微笑道:“庄主内力精纯,说话间已然吐呐如常,看来源苘确是帮不了什么忙啊。”
“魏大夫这是哪里话?”我忙寒暄道。不由再次上下打量他,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医道修为,观面色,知内脾,不号脉已经可以看出我暗调内力镇伤的功效。我心生敬意,向他抱一抱拳,诚恳道:“此战后,五盟的英雄还要仰仗神医妙手,正是要让红药圃多多偏劳了。”
一言未了,年轻的大夫已收起笑意,正色道:“不敢当,但求能尽绵薄之力!”四目相视,我微微一笑,有这样的青年才俊为盟军救死扶伤,各派弟子就能真正后顾无忧了。
魏源苘也是一笑。他含笑望着我,突然说:“人都说冷庄主精明细致,识人善用,颇有大将之风,今日得见,在下佩服。方才一席话——源苘受教了。”他又合掌,抱拳成礼,我怔了一怔,心想此人如此机警,一点即透,倒是可以共事的人物,如有机会不妨向五盟诸位长老引见。此刻心有旁骛,只是匆匆还礼:“魏大夫你言重了,冷晗愧不敢当。这里先别过了,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深吸一口气入丹田。我心中记挂着战事和雪儿,不由生急,提气急向黑冰岩飞奔而去。
***
触目满地狼藉,恶战之下,死伤无数,鲜血染红了枯落的黄叶,一片惨红。
我焦急地在密林中寻找。
今日之战,五盟中三帮九派都派了本门的弟子参战。外加隶属五盟之外带水屏山,齐集的人马不下两千人。此刻已过申时,按事前的约定无论胜负各派弟子都要返回落马涧暂时修整,听候进一步调遣。我从落马涧一路寻来,处处可见重伤或惨死的三帮弟子九派门人。此刻不同人马虽已经按照计划慢慢撤回本埠,但我心中十分清楚,这决不是我们已经抵住了刹门的猛攻的标志,而是因为刹门不想力战,全身而退。这总总迹象使我更加肯定,这场恶战只是暴风雨到来前的一声焦雷,五盟即将面临的将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浩劫!
我在撤退的人马中寻找,忽见罗倞带着山庄弟子从密林返来,忙迎面过去。他见到我,慌忙下马,单膝跪地道:“庄主安好?眀昼堂弟子已尽数返回,其余参战各堂也已……”仍然不见雪儿踪影,我此刻哪有心思听他报告战况,只一摆手,急问道:“罗堂主,可见到大小姐和段少侠?”罗倞俯身摇头:“起初是段少侠领着夕砚堂弟子与我堂一起作战。只是混战之中,早已失去联系。属下只仿佛看到大小姐只身向南追敌而去,段少侠似乎也跟着去了。”
他指一指南方密林的尽头。是了,晓雪脾气急躁,受不了只言片语的挑衅。刹门众僧生性狡诈,她只怕受了敌人的激将,以身涉险大有可能!我手中马缰一紧,又珑马长嘶一声,四蹄疾驰。
“庄主可要人接应……”身后罗倞的呼声被马蹄踏地的轰响截去了一半。我略一沉思,向扬尘的那一头高声道:“你速领众弟子回涧,集合二十名好手看我棼火信号一起,立即带队前来营救!”
说罢扬鞭,向密林尽头的黑冰岩崖顶驰去。
***
不出所料,远处山崖上传来兵刃相击的声音,我弃马飞掠上崖。
只见山崖之颠,晓雪与段臣江双双雪刃已赤,陷入恶战。对手亦是两个黑袍道人。看情形晓雪的功力早已不济,臣江每每抽剑救护,已屡遇险招了。我当下再不迟疑,挺剑一掠而上,为晓雪挡了直刺面门的一剑。
“晗姐姐!”晓雪一见是我来了,发出一声欢呼,大大松了口气。我向她微微一笑,掌中青锋已化作一片光影。
虽然面上故作轻松,掌中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黑色法衣在刹门地位仅次金纶衫,若非功力深厚已得刹摩真传的门人,绝不会有资格着此宝衣,因此这两个道人决不是等闲之辈。
此刻我身上带伤,不宜久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快攻。片刻之间攻出十数剑,双剑相击的声音如急风骤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那道人身手自是不俗的,竟将这十几剑全部接下。我胸口忽然一阵揪心剧痛,想来刀剑猛击之力加重了原先的内伤。
又过十几招后,胸口愈发痛的厉害,几乎连气也提不起来,然而手中长剑却是越来越快,剑击声不绝于耳。我一连数招都是虚的,既为着诱敌,也是委实没有太多力气争斗了。那道人看破我剑招多为虚招,有的竟也不应了,只伺机反击。
我剑锋一侧,划向他咽喉,出手虚浮,显是虚招,同时肋下露出一点破绽。那道人剑光一闪,果然刺向我肋下。然而我手中剑招骤然由虚变实,早划至他喉部。黑衣道人剑尖刚刚划破我肋下衣衫,自己却已血溅五步。
诱敌之计终于得成,我心中一松,脚下却再站不住,一下便扑倒在地上。勉力站起来时,只觉喉中已有甜腥。我知道方才为救初雨接下黑衣道人的那一掌打得着实不轻了。
“晗姐姐,你没事吧?”晓雪惊魂未定的颤声问。
我知道此刻若吐出血来必会使她更加不安,强忍着喉中一口甜腥,转目处看见段臣江正与另一个黑衣道人打得难分难解。臣江似听了晓雪的呼声,也自转目向我们这边看过来,分心之间,道人的鹰爪已扑当胸。臣江险险避过,仍是被抓破衣衫,鲜血汩汩的流出来。晓雪一见,马上又将全部身心系在臣江的安危上了,急掠过去。我见她惊魂未定,怕她再次遇险,忙拦道:“雪儿,让我来。”掠身上去,与臣江战在一处。
那道人自知不敌我二人联手,便虚晃一招,趁势向崖底败了下去。我收住剑势,身子不由一软,心道一声好险,因为其时我正力竭神危,道人若再硬拼一会儿,只怕便会看出破绽,臣江方才一路应敌,一路还要分心护住雪儿,体力只怕也已不济,晓雪更是无力再战。到那时黑袍道人要杀了我们三人简直易如反掌。
臣江垂剑,亦道一声“好险!”转来看我一眼,吐出一口气,叹道:“还好你及时赶来,不然……”他望一望晓雪,不再说下去。
晓雪却呆呆盯着我,忽然跑来把我手一握,颤声道:“晗姐姐,你……”
“我没事,你放心。”我当然知道她想着什么,拍一拍她的手,轻松地微微笑了。我牵着她的手,指一指远处的枫树林,故意道:“雪儿,快去红药圃看看雨儿。我出来时,她尚未醒来。”
晓雪果然立刻脸色大变:“小妹怎么了?受伤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紧?有没有性命危险啊……”
“雪儿,”我打断她,笑着摇了摇头。说话永远像只啄米的鸡,这小丫头急躁的毛病何时能改?“初雨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方才仍昏迷着。你去看看现在怎样了。”我轻着声音说。
我感觉到一道疑惑的目光自旁边投来,忙滑下扣在胸口的手,一边接着说道:“我要先返回落马涧与罗堂主他们汇合,如果雨儿没事,你和臣江就接雨儿过来吧。”说完,我目光落在段臣江的身上。
晓雪点点头,看我神态如常,似乎也放了心,过去拉了臣江的手:“江大哥,我们快去快回吧。”
段臣江看了我一眼,也点了点头。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迷林之中,我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将一口血喷了出来,扶住树干跌坐在地上。我知道这伤得十分重了。方才一掌尚可支撑,再加上两次力拼,正如雪上加霜,更比普通内伤厉害十倍。
我真正低估了刹门众法师的功力!不过,反而更觉庆幸了。若那一掌打在初雨身上,如果没有及时赶来助晓雪一臂之力,那后来真正不堪设想!我又如何向他交待呢?而如今,虽然一伤再伤,总算保全她们姐妹。我摸着挂在胸前的紫玉,不由微微一笑。
忽然,一阵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如微风掠水,是极高的轻功。我支撑起身,扶着树干站了起来,那人也已到了面前。
我一笑,道:“臣江,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段臣江像是一惊,旋即也是一笑,道:“我也早该知道你会知道,因为晓雪、初雨,还有我,我们的一切好像都瞒不过你。”
他垂头立刻看见地上的鲜血,他虽早已料到却仍怔了怔,然后抬起头惊疑地看着我的脸,并不说话。
我抬手拭了一下唇,那里犹有血的痕迹。方才他就已猜到,只是不想说破罢了,想必他已极稳妥的安排下了晓雪与初雨,这才只身折回来。他虽只长她姐妹两三岁,行事却已是十分稳重老成。我心里暗赞他周到有分寸,也便不想瞒着他了。
“我受了很重的内伤,”我于是说,“我不想让雪儿、雨儿担心,所以,”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帮我瞒着她们,好吗?”
他凝望我半晌,启了启唇,终于只缓缓点了一下头。
我很欣慰的一笑,道:“谢谢你。”
他微微摇了摇头,皱眉不语。我待要再嘱咐他些什么,只觉当胸又是一撞。我俯下身,握住胸口,只能简单地说:“臣江,帮我照顾她们。”
他点头,急忙走过来扶住我的一只手,道:“我送你去红药圃吧。”我摇头。借助他的手站稳身子。
“不用了,”我深吸口气,“治这样的伤,除了用内力运调,只怕魏源苘大夫也没有什么更快的法子……我知道一个地方的冰泉水可以帮助疗伤。”
“在哪里?我送你去。”他接口便说,斩钉截铁。我微微一愣,抬头看他一眼,心中又是一动——那神情、语调竟然有如此的相似。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无意中造成的沉默却让旁的人感到了尴尬。段臣江局促的移开视线,向左右旁顾。“我想,也许,也许刹门的人并没有全离开,”他说得拘谨,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我是说,你一个人,似乎,似乎不太安全。”
“谢谢你,臣江。”我笑得歉然,明明是自己失态,却总让旁人觉得不安。只是,那一种淡淡眷眷的愁绪一旦涌入心头,便万难挥却。我强自振作,道:“你不用担心,我有又珑呢,”我指一指低崖下琥珀色的骏马,“它认得路,可以载我去。”
落了黑冰岩的断崖,各自上马。臣江在马背上沉吟片刻,终于又道:“还是我送你一程吧,至少,过了落马涧。”过了落马涧就是五盟的领地,划涧为届,刹门不会贸然攻袭,那要安全很多。他的提议合情周到,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再想拒绝,于是点头:“好。”
***
我要去的地方叫赤龙峪。
赤龙峪与落马涧为同一高峰平顶的南北两端。这道主脉从中脊分出支棱,向西蜿蜒,山脊缓降,四周群山突起,中有凹地如平原沃野之处,便是带水屏山。这三处风景各异,成三足鼎势遥遥相望,此战时成了中原抵挡西土的天然屏障,而在平日里,却是宜人心脾,静心养性的绝佳所在。
一路马蹄声急,已经过了落马涧很远。前面可望见一道白练从湿黑的崖壁中间天悬直落,隐约中似乎已经可以听见瀑浪击石的巨响。我侧首向并骑而驰的段臣江道:“臣江,我们到了。”
眼前只见山峦峪壑,雄奇险峻,唯有羊肠山路可以登峰。
我指一指山腰上隐约可见的朱红色庙墙的一角:“就在那里,赤龙寺。寺后有一潭温水,我们叫它酿泉……”我猛地截住口。
——我们?这是我方才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吗?我们。第一次是我一个人来,如今也是。而这里却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的酿泉,我们的酿溪,我们的岩洞冰泉,我们的竹舍石径……
向前一冲,我是摔下马的。臣江发出一声惊呼,直接从马背上飞扑了过来。扶起我,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他望着我道:“你……怎么了?”显然,我的神情气色已经告诉他,我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摔马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摇头——连说声“没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摇头。
我从腰间摸出山庄令符递给臣江。他一愣,不接。
停了片刻,我方能言道:“我伤势不轻,就算有冰泉相助,最快也要三日才能返回马涧。”臣江盯住令符皱眉不语,静等我说下去,“在此期间,在落马涧所有山庄人马由你调遣。”我把令符再次递了过去,静静等他回答。
迟疑片刻,他仍然不接令符,转面向我道:“我把令符带回,转交眀昼与夜池两位堂主共同保管号令,如何?”
“不。”我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你来号令。”
他再次看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不错,你是铁骑谷的人。但是,既然你师父派你来山庄助阵,你在这战中便是代表了带水屏山。接我的令符,你便有命令山庄所有人的权力,昼、夜、朝、夕四位堂主也不能例外。”
“臣江,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看他久久不语,我皱眉问。
“我不是担心,”他终于肯开口,“我是奇怪。”
“奇怪?”
“我奇怪你为什么选择我——一个与带水屏山只有七个月之交的外人?”
“因为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一笑,他连到山庄的时日都计算得如此清楚,想必心中对铁骑谷的山山水水甚是挂念。我含笑道:“而且,你也并不是什么‘外人’。”他疑惑的目光让也同样让我觉得奇怪:“难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带水屏山和铁骑谷本是一家?”
他微微垂首,蹙眉默默回忆。
“我记得师父说过,他与带水屏山颇有一段渊源。不过他从未提起任何详情。”
“大哥真是谦谦君子,居然对自己的长徒也同样保守秘密。”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段臣江自然也听到了,愈加疑惑不能解。
我微微一笑,道:“仔细算起来,大哥才是山庄真正的主人。当年如果没有他,绝对没有今天偌大的带水屏山。”我忽然想起来,“哦,对了,臣江,我还没有告诉你,风寄清大哥是我结拜的义兄。我和……我们……都习惯叫他大哥的。”
——不自觉地,我总提起他来,也许是到了一个离彼此更近的地方,连呼吸也有了对方的影子。
我勉力收住心神,接言道:“铁骑谷与带水屏山的这层关系,我们素来作为秘密从不公开。表面开来,两家互不往来。这其中内情也只有寥寥几人方能知晓。”我见他点头不语,笑道:“如今你该知道你师父为何派你到山庄了——他并不是要插手五盟的事,而是选了最得力的弟子来为自己人助一臂之力。”
见他面上疑云尽散,我第三次把手中的令符递给段臣江。
他垂手默然半晌,竟依旧不接。
“臣江?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告诉我,我看错了人!”我不免心急,话便说得重了。我定定的看着他,不明白平日果敢的段臣江为何此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他却并不看我。他的眼风忽然地扫过来,如一簇闪烁的篝火,在不定地风向中变得难以琢磨。他让我迷惑了,我不能明白他的心里面到底想着什么。
我移开停留在他面上的目光。
难道我真的是强人所难?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便是:段臣江不愿做的事情,我是勉强不了。
“好,我答应你。”他突然点头,决然道,“不过三日后,我一定会亲手把令符还给庄主。”
他快速的接过我手中令符,退了几步飞身上马。拨转马头,他回望了一下高耸入云的山峰,凝目于那条崎岖的山径,又一次迟疑。
“你……庄主请谨记三日之约!”
说罢扬鞭,黑骥青衫绝尘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转瞬即逝,不由呆了一呆。好一个段臣江!做完决定就干净利索得让人目不暇接。
我心中不由暗暗折服,风大哥的眼力果然是好。算将起来,带水屏山的令符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权柄信凭。令符一出,无论远在中土各地的分庄堂众,还是近在山庄的堂主总管,都无不遵从。而况,统领武林第一大庄应是多少后起侠少求之不得一展才能武功的良机,莫说三天,就算只是一战,若能调度得当,指挥淡定,凭此便能名满天下。而他段臣江却能一推、再推、三推!我也算阅人无数,看得出他毫无半点虚情造作,足见其胸怀坦荡,无一己之私欲,不由得不让人另眼看待啊。我心中又一次暗叹:不愧是寄清大哥首选的得意弟子!我并没有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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