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水屏山

第八章


八、
    剪不断,理还乱,此后数日我既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去理会这其中的纠纠缠缠,因为,一直与刹门对峙的局面由于严冬冰冻的到来而瓦解了。
    没有了川水之险,两方的交锋在隆冬的山岳之中正式开始。
    五盟的人马陆续赶至,而刹门的兵力也同样源源不断。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此番他们卷土重来,原是做了极充足的准备,高手如云,实力比七年前的那一场恶战还要强几成!
    凶悍的西土僧人,似乎有着志在必得的把握,一次次攻城,不遗余力,今日看他们死伤无数,明日却又是用了多一倍甚至数倍的人马,血战肉搏。借着山庄的天险固垒,五盟不过勉强打成平手。而此刻,时值冬至,我一直担心的封山大雪终于在这一日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一夜北风,晨起万山尽着银。当日,前方战事尤为吃紧,忽又得到消息,袁长老派来的粮草因为山雪迷途,被困在雪山之阴,与刹门大寨只有一山之隔。
    看到初雨的飞鸽传书,我锁紧眉头:接应压粮的人马本是最为安全的任务,所以我才放心让两姐妹带领夕砚堂众前去。两人不能说是不熟悉地形,怎么会把压粮的人马引至那么危险的地方,除非,来山庄的路上出现了罕见的雪崩。但是以现在的形势,五盟势必派不出人马前去营救,只有坐等雪停,靠她们自己找路回来。想毕,不由又多一重心事。
    半个时辰后,传来了更坏的消息:雪崩让山阳的刹门驻寨的人马也同样陷入迷途,风雪交加之中,竟然鬼使神差使压粮的队伍遇上其中一队僧道,两厢对峙,此刻暂不理论,等到雪停后却极有可能发生一场恶斗。
    听完奏报,我惊站起来。此次去的夕砚堂下不过三百余人,晓雪初雨又毫无带军临敌的经验,一旦所遇是人数众多的强敌,后果真正不堪设想。想到第一次遭遇黑袍僧人时两姐妹的险情,我几乎想不顾一切冲出去,立刻前往救人!但此刻刹门攻势极猛,我又怎么走得了?好在雪尚未停,暂时还未有危险。
    心乱如麻地等到下午,臣江从城头回来,报知各位盟主,此战伤亡最为惨重,不过总算又把一次凶悍地猛攻挡了回去。
    我不及与他细谈战况,提起寒迟剑一步跨出五盟主寨。此刻雪霁天晴,我心急如焚,立刻点齐所有在附近的山庄弟子,前往救人。
    飞身上马,忽见臣江亦从大寨中出来,他的目光左右寻找,看见我立刻掠过来,问道:“这么急去哪里?出了什么事?”
    我勒住马缰,急急道:“臣江,这里就交给你了。雪儿她们被困,可能有危险,我这就去接应。”
    他一皱眉,马上道:“不。鲁堂主带队从城上返回,善后的事情我已经交给他了——我同你一起去救人。”
    他一回手招来马匹,不容我说什么,已然翻身上马,一骑当先,向前驰去。
    跟着山庄特有的棼火信号指引,一路寻到雪山脚下。前面刀剑声不绝于耳,臣江立即掠下马来,飞身奔向激战的地方。我亦弃马,带领山庄弟子跟了过去,心中突然想起数日前与臣江的谈话,此刻看来,他救两人之心竟比我还急十倍。
    我赶到时,臣*色的身影已然混入恶战中的人群,庄中弟子遂一拥而上,一半人保护粮草,一半人应势救人。好在此队刹门人马不多,一刻钟后,群战便渐已平息。
    我收住剑势,看不远处臣江早已找到晓雪,两人战在一处,顿放下一半的心。再向四周寻望,终于发现初雨在百步外的凹地里刚刚手刃一个黄衣道人,看她神情如常,顺手用那尸体上的衣衫抹掉剑上鲜血——经过一战,果然比过去镇静老练许多了。
    我方欲走过去,忽听远处马蹄声急,望时只见一对人马从我们来路的反方向驰来。
    刹门的增援竟然也已经到了!我忙命人传令快速撤退,一面向初雨身边飞掠过去。
    来的刹门马队忽然在百米外停下,我抬头一望,惊呼一声“不好!”向身后众人高声叫道:“是箭阵,大家快卧倒!”一面仍向前奔去。
    刹门人凶残成性,此刻定是不想与我们硬拼,便要用箭一通射杀,连自己人的性命也是不顾。
    片刻间,远处飞来一道箭网,身后已有惨呼声传来。我心急如焚,初雨在矮处,即便卧倒也极易被箭射伤。躲过第一阵箭雨,我爬起来,向着初雨疾呼:“雨儿,快到这里来!”
    初雨闻言从凹沟中爬起,不想第二道箭阵已然飞至。初雨似被赫住,一时间竟想不到要再次卧倒或转身使剑拨箭。
    眼见乱箭转瞬即至,我顾不得多想一跃而起,飞身上去。忽觉眼前人影一晃,竟是臣江先一步扑到初雨前面,用身体为她一挡,一面转动身形回手拨箭。
    箭飞如电,以臣江身手之快,仍然迟了一步。破空呼啸而过,一箭飞至,正中他的前胸!
    只听“噗”的一声,长箭之势竟穿胸而过,一道鲜血立即自臣江胸前喷溅了出来。
    “江大哥!”晓雪失声。
    “臣江!”我亦失声。
    而那边雨儿一见臣江血如泉涌,更是如遭晴天霹雳,早已骇得呆住,眼见两箭射来,竟也不躲。臣江重伤之下仍挥舞长剑,竭力护着初雨。
    我在一旁看得又惊又惧,回首却见雪儿不顾乱箭齐飞,直直冲身上来,我唯恐她惊惧之下再有闪失,只得抽身回头,硬是把晓雪按在地上,这才躲过一阵箭雨。我知此刻万难把她劝住不去涉险,只得点住她的穴道,退到一处高岩,命令庄中弟子小心看护,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
    我只身返回,奔到初雨面前,一面将她拦腰一扶,一面看向臣江。臣江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却是向我一点头。于是,寒迟剑在手中飞舞成影,我抱着初雨一路退了回来。
    回身再接臣江,他一步跨至,口中道:“不要停留,快撤!”
    我点一点头,吩咐一声“上马”。众弟子护着晓雪初雨先行,我回头,再看臣江,他已挺不住,身子一软,仰面似要栽倒。
    我忙撑住臣江,低头看他的伤势——三尺长的银箭自前胸刺入后背穿出,竟真的是穿身一箭!
    我的心一阵紧缩,握住箭柄的手便不由一颤。臣江发出*,缓缓睁开双目。我咬一咬牙,轻道一声:“臣江,你忍一忍。”聚力于掌,将箭尾生生折断。我手探至他身后,还是迟疑了。他无力,却仍是微微颔首向我示意。将心一横,我猛然发力,从他体内拔出那半截长箭。
    我出手赶紧将他几处大穴点住止血,并欲将一股真力自掌心传入他的体内。
    “不要。”他突然缩回手掌,向我摇头。
    “怎么了?”我急问道。他伤势太重,不及时输入真力疗治,恐怕有性命之虑。
    “你不要……用内力。”他吃力地说道,每一字似乎都牵动了胸前的伤口,使他冷汗涔涔而落。
    “为什么?”
    “因为……”
    臣江似已用尽全力,说得这两个字来,再不能开口,只是摇头,脸色愈发难看得吓人。
    眼见他气若游丝,面白如纸,我顾不得他为何反对,用掌抵住他的后背,立刻将一股暗流从掌中送了过去。
    我凝神运气,正要将自己内力输散到他周身好助他疗伤,却突感受阻。他的身体中似有一股逆流,朝着我掌力的指向,迎头挡了上来。
    我大惊,忙抽回手,转到他面前一看,果见他脸上出现异常痛苦的神色。我心道一声:好险!
    难怪他出言阻止,原来我的内力心法与铁骑谷所传有异!不属同宗,运功疗伤只能适得其反,让伤者更加痛苦而已。但是——我与风大哥共同应敌不下十次,两家武功内力有异,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
    我不敢再贸然运功,眼见远处尘土飞扬,山庄弟子已然夺得马匹,即要回程。臣江人已虚弱难支,此刻本是万不能妄动。他挣扎着似要起身,目中的意思我怎能不明白?
    又一次咬紧牙关,我把他扶起。伸手招来又珑,把臣江扶到马上,自己也翻身坐到他身后,一路疾驰,我握臣江的手,只觉一点点冰冷下去,我的心也跟着截截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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