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野丫头

第20章


  这让即便是最饶舌的乡夫村妇,也明白不敢多事的道理,乖乖地噤口,让那段曾经是全国最喧嚣的热门话题沉入那秘密的深深箱底。
  所有人都像忘了那回事,所有人都好好照常地过着他们的日子。
  世间本无事,唯有庸人自扰之。
  不做庸人,便不应该再自扰;但若能不自扰,是否又称得上还是个人?
  萧湘神情飘忽地望着嘉靖公府波光荡漾的粼粼水面,晃动的湖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更显得飘逸如仙,绝丽不似人间。
  五年过去了,她从少女缓缓长成少妇,岁月没有带给她什么,只是进一步淬炼了她的美貌,让她美得堪能倾国倾城,美得足以祸国殃民。
  苏太夫人蹙眉凝视着不远处神思恍惚的儿媳妇──
  红颜祸水!她只有这个感觉。
  众人可以假装忘掉,但她却无法不想起。
  新婚的隔日床单没有落红。她有的是个不贞洁的儿媳妇,而她却只能永远咬牙吃着闷亏,一切只因那始作俑者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今日的圣上。
  她实在是不喜欢她,但满腔闷气却无处可发。
  “哼、哼!”苏太夫人从鼻间沉重哼气,唤醒萧湘的注意。
  “婆婆,有何吩咐?”
  “茶水都凉了,还要我提醒你吗?”她恶声恶气地责问。
  萧湘没有丝毫忤逆,立刻柔顺服从地为苏太夫人倒去旧茶,添上新茶。
  “呸!”苏太夫人啜了一口后,立刻吐掉。“苦了!走味了!你还要我喝这糟蹋了的茶吗?”
  “对不起,婆婆。媳妇重沏便是。”萧湘乖顺地答着,一如五年间的逆来顺受。
  “哼!哼!”苏太夫人冷眼看着萧湘优雅的沏茶动作,心中怒火却愈来愈盛。
  就是这样!五年来不管她处处为难她、处处刁苦她,她就是那样一副无心无感的模样,连点皱眉不耐的神情都不见,让她想治她个侍长不尊的罪名都无从着手。
  这让她的怨气怎不一日累积上一日,丝毫无法消了!
  “婆婆。请喝茶。”
  纤白的素手轻轻推过一碗茶盅,连指尖也飘散着一股绝净的缥缈气息,清雅优美得让人不禁心神荡漾。
  连苏太夫人都忍不住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当她醒觉,她立刻怒火滔天地猛然站起。
  “哼!不喝了!不喝了!”拄杖重击地面,苏太夫人怒得转身就走。
  萧湘没有说话,也没有挽留,她只是美眸烟然地望着苏太夫人的背影,唇边泛起一丝迷蒙的微笑。
  为什么生气呢?
  她不懂,也不想懂了。
  她的前半生总是在想着如何让人快乐、怎样逗人开心,但那是因为当时她的心中有着无限的光明与喜悦,总希望能将己身的幸福也一一传递给他人。
  可是现在,她的幸福没有了,她的力气也消失了,残存的最后一口气也仅够她这么悠悠忽忽地活着撑着,不死不活。她已经什么都无法想了,也什么都无力做了。
  “唉。”
  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萧湘朦朦胧胧地转头,漾开了一抹朦朦胧胧的笑意。
  “旻淞哥。”
  只有此时的笑意是货真价实。五年来苏旻淞待她的好无庸置疑,新婚夜时的一句承诺,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人前他敬她如妻,人后他待她如妹。在苏太夫人不留情面给她难堪时,也只有他会费心费力为她排解、替她辩护。
  她真感激他呀!从骨到肉、由心到魂,彻彻底底,诚心诚意。
  “娘又给你气受了?”他怜惜地望着她,缓缓地坐下。
  “没有。婆婆待我很好。”她悠悠地笑。
  “还在骗人。”苏旻淞亦逸出一笑,他随手拿起了方才沏好的茶盅,啜了一口,不由得赞叹,“好茶。”
  萧湘还是悠悠地笑,眼神却从苏旻淞的身上,又转回了那亭前亮晃晃的水波,任思绪随着那波动,缓缓地荡漾、再荡漾……
  苏旻淞的眼神也凝望着遥遥碧波,宁静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直到过了好久之后,苏旻淞才缓缓轻叹,打破了这朦胧的静默。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他低低吟咏,转眸望向萧湘,“又是春至了……湘妹,你的惆怅也依旧吗?”
  萧湘没有回答,也没有震颤,她只是缓缓地回过烟蒙的美眸,略微不解、有些疑惑地凝望着他。
  “为什么?”她淡淡地蹙起秀眉。
  旻淞哥虽然待她温柔、照顾她无微不至,却从未问过她和啸风的事……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在意的……但……他也会吗?
  苏旻淞因她的问句僵凝了一下,却过没多久,满面温柔的笑意也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那垂眸敛眉的沉重绵长叹息。
  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锁眉凝望了水波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终于再度开口。
  “今晚苏堤畔有场管弦花月宴,是庆祝圣上登基一周年,威远侯主办的。湘妹,我看你这回……就陪为夫的出席了吧。”
  第九章
  春江花月夜,丝竹管弦悠扬绵密,在那花香浓郁、夜色似锦的琉璃夜里,徐徐绘出一片和乐升平、繁华鼎盛的盛世景象。
  这是先帝励精图治的成果,也是当今皇上贤明圣裁的结果。
  撇开当年的为爱痴狂,啸风的一切无不符合皇帝的种种期望。
  当他大病醒来之后,他更没有如皇帝担心中的激烈抗拒,反而只是平静出奇地接受了这一切的事实。
  然后一切都顺顺利利地展开。观察了啸风好一阵子之后,皇帝终于放下心,放手让啸风当监国。
  啸风做得真的很好,甚至在他治内悬宕多年也难以解决的诸多难题,都在啸风冷静而果断的手腕之下,一一迎刃而解。
  这让皇帝真的很放心,于是在一年前的某一天,他终于安心地闭上眼,溘然长逝。
  啸风登了基,当年父皇为他迎立的太子妃名正言顺地成了皇后。他一向敬重贤妃,尤其在当年的事中,只有她是从头到尾一直支持着他。
  所以他不仅追封自己生身母后为当今太后,也加奉贤妃孝贤太后之名,让她备受天下人崇敬,尊荣无以复加。
  而此刻,苏堤上有座华丽楼阁,那是光华的集中点,也是世间极尊荣贵的顶点。
  啸风倚坐在华楼之上,悠长的俊眸半闭,五年的时光下来,曾有的激狂气息已经深深沉淀,淡化成绝俊容颜上的深沉及平静。
  却反而加重了他心思的不可解。
  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她再也不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呢?孝贤太后蹙着眉头,不禁再度地陷入迷惘疑惑。
  但看在皇后的眼里,她根本不觉疑惑,心中只有那数不清的害怕恐惧。
  她……真的怕他呀!即使已同床共枕了五年,但她从不了解他心中究竟有什么想法。有时候,对上他深不可解的黝黑眸光,她心底还会窜起彻骨冰冷的寒意,总教她不由得颤抖胆寒。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如果早知太子会是那样一个恐怖的人,她当初还会听爹亲的安排嫁他吗?她不禁深深地怀疑了。
  皇后强扯着满面僵笑,战战兢兢为啸风斟酒。但颤抖的双手却透露了她的紧张,好好的一盅酒被她洒得四处都是。
  “圣……圣上,请……请用酒。”
  啸风没说话,只是抬起墨眸淡淡望了她一眼。皇后顿时悚然一惊,微颤的身躯抖得更严重了。
  啸风双眉隐隐一蹙,他望着那神似萧湘的眉、神似萧湘的眼……却为什么不能连性格也神似萧湘呢?
  闭上眼还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当她是他的萧湘,可是她的胆怯恐慌却一日比一日严重,和他的萧湘的差距也愈来愈大。
  萧湘不可能怕他的。
  从小时候的第一眼起便是这样,就算全宫廷的人都畏惧他、疏远他,也只有萧湘会漾着那一脸比花还美的笑,咯咯地奔进他的世界,带给他无限的光明和温暖。
  那时的萧湘是他的生命、他的希望,是他捧在手里、燃在心底的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曾经誓言要永远保护她,永不让这火苗熄灭。
  但誓言终究成空,正如他的春天已逝,再也不会回来。
  萧湘从一朵他紧握在掌心的三月桃,散成空中的一抹虚邈幻影,却依旧不放过他。就那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穿梭在他每一个思绪、游走在他每一场幻梦。
  他至今犹在受着折磨啊!
  就在那反覆着从拥有到失去、让他苦痛神伤的无间地狱。
  “皇……皇上……”皇后心惊胆寒,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啸风又睨了皇后一眼,眼中满是无限的厌烦。
  为何就不能再像萧湘一点呢?
  他心烦地振衣站起,往窗边行去。窗台的筑栏低矮,虽有特殊的空雅韵致,但他站得那般靠外,总教人不禁心惊胆战。
  “皇上,危险啊……”皇后颤巍巍地叫道。
  一票跟前随侍的宫人们,也在啸风一个寒眸冰睨下,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住口,退下。”他冷声低斥,待见到所有人都不敢违逆,噤声瑟缩地远退后方之时,他也缓缓回过头去。
  他放目远眺湖面点点渔火如织,映在他的眼底,也如那深夜中点点闪烁星光,是那般地遥远而又不可及。
  唯有眼见这一切的孝贤太后再也难忍忧心忡忡,不由得悄悄起身,跟到他的身后。
  “啸风……”孝贤太后轻轻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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