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俱乐部

第49章


地狱越往下就越狭隘,而罪人们越加穷凶极恶越发应受惩罚。一直到撒旦才算是尽头,他是世间一切罪恶的始祖。希利,作为第一个受惩罚者,可能根本就没有认识清楚他的退却的意义——这就是他的‘罪’的性质,定罪的依据就是他的不冷不热的行为。”
  雷警官站在书房中央,身子显得极为挺拔。“先生们,你们务必回头思考一下格林先生上个礼拜所做的布道,好让我们从中察觉蒂尔会把曼宁带到哪儿去。”
  “格林这一系列的讲道是从伪善者开始的,”洛威尔解释说,“接下来是弄虚作假者,其中包括造伪币者。最后,是我和菲尔兹亲耳听了的那次布道,他讲述的是叛徒。”
  霍姆斯说:“曼宁不是伪善之徒——他一心要追捕但丁,也是这么做的。他和背叛家庭的叛徒也搭不上边。”
  “那么,我们只需要考虑伪装者和背叛国家的叛徒了。”朗费罗说。
  “曼宁并没有搞什么真正的阴谋诡计,”洛威尔说,“他对我们隐瞒他的行动,不让我们知晓,这不假,可这并不是他攻击我们的主要方式。但丁的地狱中有许多幽灵都犯下了累累罪行,可决定他们在地狱中的命运的却正是决定他们的行为的性质的这种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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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丁俱乐部》第十八章(3)     
  “出卖国家的叛徒损害一国人民的美德,”朗费罗说,“他们被打入地狱第九圈——最低的一圈。”
  “对于我们,它就表现为阻止我们的但丁研究项目的企图了。”菲尔兹说。
  霍姆斯陷入了思索。“就是这样,不是吗?我们已经得知蒂尔在进行与但丁有关的活动时,不管是研习但丁还是筹划谋杀,都是身穿制服。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他认为捍卫但丁就是在捍卫合众国。”
  朗费罗说:“蒂尔在大学讲堂当门卫,想必他是知道曼宁的阴谋的。在蒂尔看来,曼宁正是他为之捍卫的事业中最坏的背叛者之一。出于这一目的,蒂尔把曼宁干掉了。”
  尼古拉斯·雷说:“可以估计到他会遭受什么惩罚吗?”
  他们屏息等待朗费罗回答。“叛徒全身被浸在一个湖泊中,只有头露在外面,‘由于结冰看起来像玻璃而不像水’。”
  霍姆斯叹息着说:“两个礼拜以来,新英格兰的所有水坑都结冰了。到哪儿去找曼宁呢?而且,我们只有一匹疲劳不堪的马!”
  雷摇头,“先生们,你们待在坎布里奇去搜寻蒂尔和曼宁。我赶回波士顿去搬救兵。”
  “如果找到了蒂尔,我们该怎么办?”霍姆斯问。
  “用这个。”雷交给他们一个报警器。
  四位学者开始进行大搜索。他们搜遍了查尔斯河、比弗湾、弗雷什池塘以及埃尔伍德附近的几处废弃的堤岸。他们提着几盏煤气灯,借着微弱的光亮警觉地搜索,一个夜晚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他们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他们身上裹着几件大衣,胡须上结了霜也没有注意到(而霍姆斯医生的浓密的眉毛和鬓角上结了霜)。寂静,出奇的寂静,连一声马蹄声都没有。这种寂静似乎笼罩了整个北方,只是间或被远处运送货物的蒸汽列车发出的刺耳鸣笛打破。
  好在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星星罗布在天幕上,秩序井然。传来了轻轻的马蹄声,在马呼出的热气中影影绰绰地显出坐在马背上的尼古拉斯·雷。雷越来越近了,大伙儿默不作声,一个个在这个年轻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寻找着有所斩获的迹象,哪怕只有一点点。可他的脸就像一块铁,看不到一丝喜色。他报告说,没有发现蒂尔,也没有找到奥古斯塔斯·曼宁;本来他找了六名警察来搜索查尔斯河的,可是除了他自己的那匹马,只有四匹免除检疫的马可供使用。雷警告这几位炉边诗人要小心,并许诺他会一直搜索到清晨,然后就骑马走了。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他们中不知是谁提议说,何不到洛威尔家里去小憩一会儿?到达之后他们便躺下休息。在睡乡中,温暖的气流直接落在霍姆斯的脸庞上。他通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疲劳至极,他沿着一道狭窄的栅栏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而他自己却懵然不觉。随着气温陡然升高,地面上结的冰迅速融化,一团泥泞。他脚下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他弯着腰往前走,像是在走上坡路。他站在坎布里奇公地往外望,辨认出独立战争时使用的大炮喷射出滚滚浓烟,而那棵挺拔的华盛顿榆树,繁多的枝桠伸向四面八方。霍姆斯回头一望,看见朗费罗正在缓慢地向他走来。霍姆斯催促他走快一点,他不愿意让朗费罗一个人待得太久。就在这时,一阵隆隆声引起了医生的注意。
  两匹长着草莓斑、白色马蹄的马,各拉着一辆摇摇晃晃的四轮运货车,向他猛冲过来。霍姆斯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上;他紧紧抓着脚脖子,抬头刚好看到范妮·朗费罗——火红色的花朵从她披散着的头发、从她丰满的胸脯上飘落下来——勒紧了一匹马的缰绳,而小霍姆斯在信心十足地驾驭着另一匹马,似乎他一生下来就会骑马似的。两匹马从矮小的医生两侧擦肩而过,医生似乎难以保持平衡,跌进了黑暗之中。
  霍姆斯挺身从扶手椅上站起来,他的膝盖离壁炉不过寸许之遥,炉中的木头烧得噼啪作响。 “现在几点了?”他问,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梦。洛威尔的座钟显示:五点四十五分。洛威尔在安乐椅上翻了一个身,吃力地睁开双眼,就像一个睡眠不足的孩子。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嘴巴里的苦味令他没有追问下去。
  “洛威尔,洛威尔,”霍姆斯一边叫,一边把窗帘统统拉开,“两匹马。”
  “什么?”
  “我觉得我听到了外面有两匹马。不,我相当肯定。就在几秒钟前,它们从窗前奔跑过去,一直向前奔。肯定是两匹马。眼下雷警官只有一匹马。朗费罗说蒂尔从曼宁家偷走了两匹马。”
  “我们都睡着了。”洛威尔神色惊慌地答道,他眨巴着眼睛恢复了清醒,透过窗户看见天色已然渐白了。
  洛威尔唤醒朗费罗和菲尔兹,紧接着他拿起一架小型望远镜,把他的来复枪往肩头上一扛。
  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寒风刺骨的户外,霍姆斯的哮喘又犯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洛威尔跑在前头,追踪着新的马蹄印,其他三位学者则小心翼翼地进了榆树林。榆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光秃秃的树枝高高指向天宇。
  “朗费罗,亲爱的朗费罗……”霍姆斯说。
  “霍姆斯?”诗人温和地应答。
  梦中的一幕幕逼真地闪现在霍姆斯的眼前,他颤抖着看着他的朋友。他真怕自己脱口而出:我刚才看见范妮向我们走来,真的!“我们把报警器忘在你家里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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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丁俱乐部》第十八章(4)     
  菲尔兹把一只手搭在医生瘦削的肩上,让他恢复信心。“亲爱的温德尔,这会儿一点点勇气价值万金呐。”
  在他们的前方,洛威尔停住了脚步,单膝跪地。他透过望远镜扫视着前方的一口池塘。他的嘴唇发起抖来,他给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几个小男孩在破冰垂钓。可是,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看到的却是他的学生普林尼·米德的变成了菜色的脸。
  水面已经结冰,但被打开一道狭窄的口子,可以看到米德的脑袋从那里冒出来。他赤裸的身体的其他部分浸没在冰水之中,他的双脚被捆绑住了,牙齿在剧烈地打颤,舌头向内翻卷着。米德赤裸的手臂伸展在冰面上,手腕被绳子牢牢绑着,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停放在近旁的曼宁博士的马车上。米德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若不是有这根绳子拉着,早就掉进洞里淹死了。在马车的后面,但·蒂尔身穿军装,十分显眼,他把手伸到另一具一丝不挂的躯体底下,将它抱起来,然后向随时可能破裂的冰面走去。他搬运的是奥古斯塔斯·曼宁的软沓沓的洁白的躯体,他的胡须乱七八糟地覆盖在他那瘦得像豆芽似的胸脯上,双腿屈曲着绑在髋部上,他的身体穿过光滑的冰面时不住地哆嗦。
  曼宁的鼻子像一个暗红色的宝石;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凝固在鼻孔下面,结成了厚厚的一层褐色的血块。蒂尔把曼宁的脚塞进冰湖上的另一个洞中,这个洞离米德不过一英尺左右。给冰水一刺激,曼宁苏醒过来;他的双手疯狂地拍打着,摸索着,溅起点点水花。然后,蒂尔解开了米德胳膊上的绳子,现在,惟一可能防止这两个赤裸者沉入洞中的力量就是猛烈的挣扎了。他们本能地意识到了该怎么做,两人立即去抓握对方伸出来的手臂。
  蒂尔爬上堤岸,站在那里观看他们挣扎,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子弹擦过凶手背后的一棵树的树皮。
  洛威尔一跃而起,手里端着一杆枪,发疯似的滑过冰面。“蒂尔!”他厉声叫道。他端枪瞄准,准备射击。朗费罗,霍姆斯,菲尔兹,一个个急匆匆地奔到他身后。
  菲尔兹大声叫喊:“蒂尔先生,你不能再这么干了!”
  洛威尔顺着枪管瞄准,对眼前的景象简直难以置信:蒂尔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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