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家的祸崇

第41章


那一回莱格特太太手里突然生出一把手枪来,当时你就站在她的旁边。她的手枪是哪儿来的?后来跑出实验室去追她,一直追到楼梯上,这也有点出格——不符合你的性格啊。那颗子弹打中她脖子的时候,你的手正在她的手枪上。你当我是聋子,哑子,又是瞎子?你也不能不承认,嘉波莉的种种不幸,看起来很像是同一个人策划安排的。只有你才具备这几个条件:你有这么颗好脑袋,能作这样的筹划安排;你跟每一个事件都可以找出有一定的联系;而且你还有作案的动机。动机这一条,起先把我难住了:我总觉得这一条没把握,好在后来出了炸弹爆炸案,我这才第一次有了个细细盘问嘉波莉的好机会。还有一件事起先也难住了我,那就是我一直找不出你跟圣杯会那帮子人的关系,后来芬克和阿罗妮亚·霍尔东却来替我解开了这个谜。”
  菲茨斯蒂芬说:“啊,是阿罗妮亚一来就证明了我有关系?她来搞什么名堂?”口气之间却显得心不在焉,那一只露在外边的灰色眼睛眯得紧紧的,好像脑筋正在忙不迭地运转,在想另外的什么心思似的。
  “为了要掩护你,她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她跑来制造混乱,把水搅浑,好把我们的追查目标引向安德鲁斯,她甚至还不惜开枪想要打死我。她看到她搬出安德鲁斯来转移我视线的这一招不灵,听见我提到了科林森,便装得欲掩还露似的,故意倒抽了一口气,嗓子眼里还硬咽了一下,其实都是做给我看的,心想这或许还有丁点希望能引我想到别处去,她真像押宝,押了个门门不漏。这女人真不赖:随机应变的本事确实了得。”
  “这个女人真是一意孤行,”菲茨斯蒂芬轻轻吐出了一声,他根本就没在听我的话,他忙着在想自己的心思。他把靠在枕头上的脑袋转了一下,两眼望着天花板,眯得紧紧的,一副沉思之状。
  我说:“什么戴恩家的祸祟,这套高论这一下该收起来啦。”
  “你先走吧,让我想想。”他说。“我还没有决定该怎么办。请注意,目前我可是什么也没有承认。不过将来说不定我就会咬定这一套祸祟论,就会用这一套祸祟论来救我一命。要是那样的话,我的老弟,你就可以看到一篇精彩得不能再精彩的辩护词了,到那时你就有大热闹看了,全国的报纸都会开心得拍手大笑。大家都会知道我是个戴恩家的人,我身上有至恶至毒的戴恩家的血液,艾丽丝表姐、莉莉表姐、嘉波莉表甥女,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犯了罪的戴恩家的本家,他们的罪行都将成为有利于我的证据。我自己的罪行之多,也会有利于我,因为不是疯子的话,谁会犯下那么多的罪呢。我犯下的罪难道还不多?我制造的罪案一件又一件没有个完,向上可以一直追溯到孩提时代。
  “连我写的书,也是对我很有利的。我那本《白面孔埃及人》,不是被大多数评论家说成是比白痴还不如的人写出来的吗?还有我那本《十八英寸》,记得当时的评论一致认为书中有种种相当明显的迹象,说明作者是个‘变态心理’。老弟哎,这些证据都是可以救我命的哩。我还可以向庭上亮出我这七伤八残的身子——断了胳膊少了腿,支离破碎的躯干缺了角的睑——我落得只剩了这副残骸,无疑就是犯了那么多罪的报应,是上天对我应有的惩罚。也许正是这颗炸弹,炸得我又清醒了过来,至少是不会再鬼迷心窍,沉迷于犯罪了。说不定我还已经从此皈依了上帝呢。反正这次一定可以大大地热闹一番了,我倒真很想来干一下。不过我走出这一步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他说累了,那没有包没的半张嘴气喘吁吁,一只灰色的眼睛望着我,却透出了胜利的喜悦。
  “你或许会成功的,”我说着就准备要走了。“你成功了我也高兴,你受到的惩罚也够瞧的了。而且从法律上讲,只要得免处死这一条还有效,你也完全适用这一条。”
  “从法律上讲适用这一条?”他把我说的这几个字照念了一遍。眼里的喜悦都消失了,他把眼光移了开去,一会儿才又回过来望着我,显得很不安。“跟我说实话,我真能适用?”
  我点点头。
  “可是糟糕,这一来事情不就砸了?”他叫起苦来,极力想要驱除眼里那份不安的神气,保留下往常那种懒洋洋顽皮的表情,居然干得还不算很坏。“我要真做了个‘神经病’,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回到小海湾边的那座宅子里时,米基和麦克曼恩都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坐着。麦克曼恩招呼了一声“哈啰”,米基还说来着:“出去了那么些时候,脸上添了女人抓破的疤痕没有啊?你那位一块玩儿的小伙伴已经几次问起过你啦。”根据他这句话,根据他们又重新把我当高尚人看待这一层,我估计嘉波莉这一下午过得还是比较安静的。
  她坐起在床上,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脸上还有脂粉——也可能是又搽上的吧?——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我可没让你去了就不来了啊,”她以责备的口气说。“你太不象话了。我有一样你想不到的东西要给你看,等得都快急死啦。”
  “你真是这天下最好的好人。”她抓住我的一只手,拉过去贴着她的腮帮揉了揉,却又马上放了下来,眉头皱得脸都变了样,说道:“可就是一件!今天下午你坐在那边,却故意引得我以为你是爱上了我。”
  “哦,怎么回事?”我故意把面孔一板,问道。
  “你这个伪君子,你骗人家小姑娘。我要是真逼得你娶了我,那可是你活该——不,我要告你一个毁约之罪。这一下午我倒一直真的信了你的话——不过信了对我倒也确实很有好处。我倒一直对你的话信以为真,直到刚才你走进屋来,我这才看清了原来你是个……”她不说了。
  “是个什么?”
  “是个妖怪,是个好妖怪。特别是遭难的时候,要是身边能有你这么个妖怪,那就再好没有了,不过妖怪毕竟还是个妖怪。少了些人类的弱点,比如爱情之类,而且……怎么啦?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啦?”
  “哪儿能呢,”我说。“现在要是来让我跟菲茨斯蒂芬换个个儿,我倒也不一定不肯了——假如那个挺会说话的大眼女人也跟着一块儿换过来的话。”
  “啐,去你的!”她说。
  【注】 查理·罗斯当是一宗绑架大案中的“肉票”,其事待考。
  【注】 1898年2月15日,美国“缅因号”战舰在古巴哈瓦那港被炸沉,美国即以此为由向西班牙宣战,爆发了历史上著名的美西战争。
  【注】 圣昆丁是加利福尼亚的一座监狱所在地。 
 
第二十三章 一场大热闹
  欧文·菲茨斯蒂芬后来就再没有跟我说过话,他再也不肯见我。他一朝被关了起来,在里边就不能那么随便了,于是就不再说话,从此不吭一声。他所以这样突然恨起我来——说他恨我是决不为过的——依我看其原因就在于他知道了我认为他精神不正常。他希望满天下的人除了我都只当他是个疯子,至少希望到审判他的时候代表天下人的陪审团里那十二位会只当他是个疯子——事实上他也果然使他们都把他当成了疯子——但是他却不希望我也跟他们一般见识。一个非痴非狂的人装作精神病患者,为所欲为,而又逃过了惩处,要说这是开个玩笑的话,那他是开了天下人一个大玩笑。可是如果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不知自己本来就是个疯子,却自以为他这个精神病患者是装出来的,要说这也是开个玩笑的话,那他开这个玩笑结果戏弄的还是他自己。我一句话点明了他这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他这个极端自负的人就受不了了,尽管他心里恐怕永远也不见得会承认自己真是个疯子,或者有可能真是个疯子。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吧,反正我在医院里跟他一会。指明了从法律上讲他也可以免于上绞台以后,他就没有跟我再说过话。
  过了几个月,他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庭受审了。不出他的所料,他这一审果然审得满城风雨,大大的热闹了一番,报纸都开心得拍手大笑。他以杀害柯顿太太的罪名给送上了县里的法庭。这件案子又找到了三位新的证人,两位证人看见他那天早上从柯顿家的后门出来,还有一位证人证明了他的汽车上一天晚上在四条马路以外停了整整一夜——至少是从后半夜起一直停到了天明。市里和县里的地方检察官一致认为这个证据过硬,就柯顿一案对他提起公诉把握最大。
  菲茨斯蒂芬当即以精神失常为由,辩称自己无罪——法律上的用语不一定如此,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由于杀害柯顿一案在他的诸多罪行中发生在最后,所以他的律师尽可以把他在前此诸案中的所作所为作为他精神失常的证据——当庭陈述,这些他们确也都详详细细讲了。那帮律师干这个还不是轻而易举、胜任愉快?他们完全贯彻了他的本意,就是:要证明他是个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证明他犯下的案子实在太多,是个正常人的话是不可能犯那么多案子的。是啊,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他犯下的案子实在太多了。
  后来有一次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因为菲茨斯蒂芬不死心,又多次来跟嘉波莉纠缠,用菲茨斯蒂芬的话来说,是要嘉波莉听从所谓开导。有一次这正好被莱格特撞上了,于是在莱格特跟那一对男女之间就引发了一场三角大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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