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宋

第87章


    朝议之上,以蔡京为首的新法派正步步为营,节节胜利。
    “依三司之律,微臣巡江南,足迹遍布各州县,所观之新法成效斐然。江南三路赋税钱粮均有大增,今年有望达到两成。下臣所到之外,地方官员及当地百姓无不拍手相庆,俱称新法惠民。纵有小疵,亦是末节之误,无关新法全局。更有民间乡村之处,奉有王相公之祠,据说香火不断,可见民心之所向。”三司使知事郞胡师文正在汇报工作,卖力地大声奏报,仿佛声音越高,新法便越重要。
    “父兄之法,本是为我大宋之强盛而设,而朕与诸臣行之,今日见其利,可见良吏之助,才能见新法之效。”赵佶高声说道。
    “皇上圣明!”不管是不是真心,下首的众大臣齐声贺道。
    赵佶龙颜大悦,摆了摆手,说道:“全赖诸位爱卿齐心协力。讲议司督行新法卓有成效,当再接再厉,不可懈怠。蔡相老当益壮,为新法尽心竭力,不顾个人的荣辱,一心为公,诚为人臣之楷模。”
    御史许敦仁此时出班奏道:“皇上,蔡相前日所提请列元祐旧党刻名于碑之议臣等商议已久,皆以为可行,故请圣上裁夺。”
    枢密使曾布反对道:“皇上,臣以为此事太过,祖宗家法中未尝有之,此例一开,心将遗祸无穷,望皇上慎思。”
    户部尚书刘拯及礼部尚书李格非等一干旧臣也站了出来,反对这一提议。与此针锋相对的,是蔡京为班首的那一班新党。整个朝堂之上,唇枪舌剑,箭拨驽张,一发不可收拾,足足从辰时议到巳时。新党的立足点紧紧抓住立党碑的出发点是为了新法的推行,虽有过,也是为国为民,无关私怨,这让他们在气势上略胜一筹,而相比之下,旧党则以党争为据,认为是对方是挟新法以报私怨,且妄开此例只会遗祸朝堂。蔡京见赵佶仍在犹豫,便使了个眼色,御史许敦仁会意,清了清因大声辩论而略显嘶哑的喉咙,说道:“皇上,当前之新法形势颇为关键,舆论导向极为关键,稍有不慎,便事关全局,目前便有一例足堪为证!”
    赵佶见臣下吵了近两个时辰仍然毫无头绪,更气闷不已,便说道:“许御史详言。”
    许敦仁一甩大袖,转过身来,对着曾布一干人等说道:“难道诸位最近没看《大宋天下》吗?”
    曾布心中一惊,暗道:“原来是有备而来。”当下镇定心绪,说道:“许御史欲堵天下悠悠之口吗?”
    胡师文接过话头,斥道:“无聊文士岂能代表天下悠悠众生?!当前行新法,乃是圣上承父兄之志为我大宋,筹谋策划均是庙堂之算,此等人物安能如此轻佻,妄加诋毁?京城之地,岂容此蛊惑人心、干涉朝政之物存在?妄论国事,罪一也;惑乱人心,罪二也;散布谣言,罔测阴晴,大违农时,罪三也!”他倒是好记性,将沈鸿博的言辞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配上唾沫横飞的模样,倒也有一番气势。
    曾布暗叫不妙,知道新党挑起纷争志在四面开花,让自己一方穷于应付,欲求突破,便想起自己与江耘商定的底线,便不打算在此多加纠缠,沉默不语。
    正当旧党无言之时,礼部尚书李格非却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胡大人此言谬矣。观我朝风气,自太祖起,从无因言获罪之例。《大宋天下》之说,只在因事而评,昔日范公曾言,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士子文人,正以此而报君王,且清流之议,只在存其不同以堪真伪高下,何来干涉朝政之说?人心即民心,上有所为,下有所议。若党碑之利惠国惠民,则其议自消。其三,若论罔测阴晴,大违农时,此臣绝不苟同,《大宋天下》臣每期必读,每有小女欢呼雀跃则知雨至,自此留心天气,报纸发行至今,天气之预报,十有九准。时闻京城外之菜农,清晨卖菜之后必聚于酒楼之外,听得报纸之天气预报后出城,此大惠农家之举,岂能是罔测阴晴,大违农时?以雅室之猜夺,度农人之喜乐,臣未之信也!”
    李格非这话说得极其漂亮,你有一二三,我就没有甲乙丙?我那宝贝女儿在《大宋天下》主持工作,你却非要叽歪。范仲淹都说过了,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那些反对立碑的士子也是为皇上考虑嘛,你们只许自己立碑,将别人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就不许人家有不同的声音了?最后一句更是精彩,以雅室之猜夺,度农人之喜乐,臣未之信也!你呆在冬暖夏凉的雅室里,怎么能知道农时,怎么能知道天气对农人们的重要?别给我女儿找麻烦!
    面对素来低调的李尚书的诘问,胡师文一时语塞,好不尴尬。蔡京察言观色,出言道:“李尚书所言虽不无道理,但细数《大宋天下》之文章却非人臣之语,妄论主上之年号,已犯天颜。李尚书身为礼部官员,岂不闻君辱臣死,在此朝堂之上,不护君王,尚欲狡辞乎?”
    蔡京此论,极是毒辣,攻一点而涉全局,将敌人置于死地。
    李格非果然无辞可辩,惊出一身冷汗。江耘啊江耘,你可真是大胆,皇上的年号岂是你能拿来作文章的。枉我女儿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不知轻重,这下如何收场。
    赵佶的痛处又被提起,自是郁闷非常,但江耘又不能不保,揣夺着场下的形势,已到了非他出面表态不可的境地,权横之下,双手一压,示意群臣稍安。
    “诸位爱卿且住,《大宋天下》之创立,朕乃亲准,京城之民众皆喜,实乃我大宋之文化,善则善矣,然月盈而缺。此番议论,终是不当,朕当诫之。其主编江氏兄弟老成持重,必能知过而改。前番辽国使臣要求将《大宋天下》纳入榷场以求流通,可见其影响力,故不可轻毁。由清流之议可见舆论之防不可轻乎,故党碑之事,朕准蔡相所奏,然元佑之臣人数不可过多,不可一概而论,以存先皇之颜面。新法之效,成果蜚然,可放之于全国,先前未行之州县……”
    “皇上,”曾布有协议在身,眼看着木已成舟,便硬着头皮出言打断赵佶的话:“新法之利,已见成效,然新制亦未见其害,此时改弦,只怕前功尽弃啊!”
    此时,曾布身后的李格非、刘拯都不再犹豫,挺身而出支持曾布,俱都表示给新制留一条路。输总归是输了,但总得留点筹码。
    赵佶微微点头,心存了平衡之念,继续说道:“先前未行新法之州县,仅西北几个边境州路和河南县所处的京西北路。此次除京西北路外,均行新法,诸位臣工当尽心竭立,不能懈怠。另,宣义郞、翰林书院学士江耘外放浏阳县知县,知县事,亦可行新制之改革。上行之公文,不经中书省,直达我处。”
    胡师文正欲再奏,却被蔡京用眼色阻止。大局已定,无需在小处纠缠。
    见群臣并无异议,赵佶点头说道:“蔡相可详定党碑之人数,待明日再详议。”
    “散朝。”值事太监一声清喝,今日的廷议终于结束,元祐党碑未逃历史之窠臼,终将如期而立。
    《雅宋》卷壹惊蛰,终。
    卷贰 清明 第106章 丈夫如是
    “小信子,又粘球!传,快传!”烈日之下,江耘一声怒喝,身上仅着一件短褂,挥汗如雨,正埋头猛冲。真搞不明白,场上这么大的空当,跑位这么及时,他就没看见,还在那儿颠来倒去。
    小信子迫于主人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得一个漂亮的摆跨,将球传给了江耘。江耘跑动之中一个急停转身,胸部停球。球……丢了。
    高俅早已来到他的身侧,趁着停球过大的空隙,一勾脚,便抢过了球,颠了起来,左一挑,右一顺,已离江耘两个身位。江耘恼羞成怒,咬了咬咬牙,急跑上前,一个标准地飞铲,两人双双倒地。
    高俅看着压在身下的江耘,苦笑不已,开始神神叨叨:“又来又来,不能和李主编打马之后要加上一句,不能和江社长蹴鞠。枉你是个斯文人,球品就是人品……”
    离球场不远处的树荫之下,贺暄贺老哥也是摇头晃脑,对着身边的人说道:“球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就他这蹴鞠之术,实乃下下。这不,一下就输红了眼。”
    “年轻人,想必不服输,心性如此,贺大哥也会蹴鞠之术么?”
    “会,当然会。想我当年,也是一双乾坤腿大杀四方。技者,无分高低贵贱,娱人娱已而已。蹴鞠如是,琴技亦如是。”贺大哥说起大话来,也是纵横有术,颇有大家风范。
    “云娘薄技,不过是娱人耳目,终是落了下乘。”身边的佳人幽幽说道。
    “非也非也。昔日韩娥抚琴,音毕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可见琴技之雅,如何算下乘。老朽闻云娘之音,如沐春风,可见圣人之语大善。”贺暄轻拈着颌下胡须,侃侃而道。
    身边的琴师云娘大感欣慰,脸上现出一摸红晕,羞答答地说道:“以贺大哥之年齿,若称老朽,妾身岂非是老妪?”
    贺暄哈哈大笑,握住佳人柔荑道:“云娘说笑了。所谓枫叶如秋,黄昏最美。”
    一句妙语正中云娘下怀,此间之风情,怕是最美。纵有骄阳如火,佳人纤手在握,胜似百般清凉。
    贺老哥心中不无感慨,我什么时候这般风趣了?其实,我一直是这般风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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