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逻辑·人的魔法

第10章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相信当中应该还不乏基于不能接受别人相信自己难以接受的谎言或虚幻的理由而憎恨或其他基督徒的人吧?因为站在我们御子神家的家族的角度来看,我们距离母亲的轻松理论非常遥远的。
  我们三个人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家庭。跟电视剧的水乳交融、开朗的家人是不大相同的、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挺幸福的。父亲曾经在国外制造公司上班的上班族,母亲曾经是个专门的家庭主妇——我之所以用过去式说明,是因为子我升上小学四年级开始,一切都改变了。之前总是要工作到三更半夜的父亲竟然在我放学回家时就已经在厨房里了,然后顶着通红的脸喝着酒,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记得我是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因为经济不景气,父亲的公司大幅裁员。从某方面来说,性格还算开朗的父亲突然变得沉默,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喝酒。不久,就开始发生凭我想像力无法描绘的事,譬如放学回来看到母亲脸上的瘀青,或者家具被弄坏的事等等。父亲不想找新工作,只窝在家里喝酒,母亲时而为他担心,时而安慰他,有时候也斥责他。一开始父亲嫌吵,不予理会,但很快地,每当母亲多说一句,他就发狂似的暴怒起来,开始动手殴打母亲。我实在无法相信,本来应该保护母亲的父亲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我企图让自己相信,这一定只是暂时现象,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只要装作不知道,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平和的日子。然而,事态却宛如嘲讽我的期待似的,只是不断恶化下去。之前一直避免着当着儿子的面上演血腥斗殴场面的父母终于开始在我放学回来之后出现父亲殴打母亲的景象,追着老婆满屋子怒吼的声音,企图逃避丈夫的母亲的惨叫声。餐具碎裂、纸门损毁。我们当时住在公寓里头,也许是附近的邻居报警了,有时候经常也会前来关切。这样下去,也许母亲会被杀了……我是尽全力,企图介入安抚他们,却被他们推出来,渐渐感到自己的无力,我不安地开始恐惧,对父亲憎恨之情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
  事情发生在我小五的某天,我放学回到家,母亲哽咽着这样说:
  “……阿卫,真是很抱歉。”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到,她的脸上大概被父亲殴打过吧?肿得像一块颜色怪异的饼干。嘴角裂开来,牙齿掉落的部分看起来又黑又难看,“这一阵子……真的只有一阵子,你先回静冈的祖父祖母那边去住。”
  “可是学校怎么办?”
  “我知道跟朋友分手很难过,但你只有转学了。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阿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可是如果不这样,你的将来——”
  “爸爸呢?”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一样。不断累积的对父亲的恨意破壳而出“又躲在哪里喝酒了吗?”
  事后想想,母亲担心我比担心她自己的安慰更甚吧?她敏感的察觉到在儿子心中日渐膨胀的对父亲的憎恨之情,她对此感动恐惧。当时我每天靠这一个决心过日子——等我体格变大,完全成长后,我一定要以数倍于母亲承受过的痛苦来回报父亲。母亲知道必须把有这种心思的小孩和父亲分开一阵才行。
  “刚才出去了,我想他应该过一阵子才回来。”母亲无力地点点头,“趁现在去准备一下”
  “妈妈跟我一起走。”
  “啊?”
  “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祖父母,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
  “不行!”
  “为什么?”
  “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没想到会被母亲如此断然地拒绝的我当时差点就要恨起母亲了“待在这种家能做什么?妈妈每天都被打,总有一天会被杀的。趁现在——”
  “但是,妈妈还得陪爸爸才行。”
  “为什么?”被母亲毫不犹豫地推开,我几乎要被绝望打到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现在爸爸不正常,他暂时迷失了自己。可是,总有一天,他会重新振作的。所以我要一直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这样太奇怪了。那只会造成反效果呀。妈妈这样只会纵容没出息的爸爸。对不对?”
  “阿卫。”
  “学校的老师也经常说,不能纵容不听话的孩子。老师说,越纵容,孩子就会越坏。”
  “我说阿卫啊。”
  “现在爸爸不就是这样吗?”看到母亲无能反驳,我进一步说到,“陪着他也没用。如果想让爸爸重新振作,至少要能在这种时候防守。”
  “说的也是……也许是该这样。”
  母亲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好像之前那被痛殴的伤一下子都发作起来,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一样。她眼神变得好空虚,宛如连儿子都看不到了一样。
  “……如果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整个毁灭吧?”她兀自喃喃自语道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她口中说的“他”就是父亲。“不只是他,连跟他在一起的我也会毁灭。在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这样。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不能丢下不管他。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种事——”
  也不知道她喃喃自语了多久。我突然产生强烈的不安感,会不会是母亲无法忍受如此地狱般的生活,脑袋有问题了呢?可是,母亲很快宛如大梦初醒似的恢复了正常。
  “总之,阿卫。”她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说,“你到静冈去。”
  “不要!”
  “听妈妈的话!”
  “如果妈妈一起,我就去!”
  “不要像个耍性子的孩子。”
  “现在爸爸才像个任性的孩子!你丢不下那样的爸爸,却要把我从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妈妈就那么狠吗?”
  “不要这样说——”妈妈哇地哭起来,“不要这样说,求求你啊,求求你,阿卫。你这么说,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看样子也许我得独自去投靠祖父母了。我感到害怕,同时也死心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嚎啕大哭。总之,我们母子真的是被逼到这种境地了……现在才大彻大悟的我应该也不能做什么了。我也只好哭着,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哭着。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屋内已经一片漆黑了,我们仍然补丁地哭着。
  突然玄关那边有声音响起。大概是父亲回来了吧?母亲顿时回过神来,赶紧打开电灯。看到父亲的一刹那,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他的脸跟母亲一样又青又肿。头发散乱,衣服皱巴巴的,到处被撕裂开来的外套上染着血。
  “老公,你怎么了?”妈妈拿着药箱跑过去,开始为父亲处理伤口。从情况判断,可能是在酒馆喝酒的时候,找其他年轻客人的碴——呦,这几位大哥,你们是上班族吗?真羡慕你们有好工作,我啊,被裁员了——后来因为父亲太过执拗,双方终于一言不合,结果父亲被打的七零八落。
  一开始母亲帮父亲处理伤口,父亲不肯安分下来,还口出狂言。可恶,下次再让我遇到那群家伙,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呢。然后渐渐,他就整个人萎缩下来,然后就像我们母子刚才一样,一边啜泣着一边开始呻吟似的道歉。
  “对不起……卫子……卫……对不起”
  也许是亲自体验到被打的感受,迫使他有忏悔的念头。
  “太没用了……爸爸自己没用。”他只是这样不断地对母亲,还有我道歉。结果,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前往静冈的计划也无疾而终。第二天,我一如往常去上课。谁晓得之后我立刻就被从好不容易重修旧好的父亲和母亲身边带走。
  *
  每次早上一睁开眼睛,我就会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这里不是陌生的异国之地,而是神户,我念的不是诡异的“学校”,而是普通的小学?可是不对。睁开眼睛一看,这果然是在“学校”的宿舍里。Y字形建筑物的最旁边,106号房。
  我一如往常在简易的厨房洗了脸,率先浮上脑海的是,昨天晚上“校长”和“舍监”是否按照预定计划回来了?照说,他们是到某处去接新同学了,但是也可能在当地被事情牵绊住而住在当地。果真如此,那么今天也还是柯顿太太监督我们考试来代替上课吧?考试固然好,但如果没有经过“校长”打分数的话还是拿不到零用钱,根本就没意义。昨天被“中立”那家伙擅自用掉的最后的二十五美分,现在想起来还一肚子火。
  我一边祈祷今天可以拿到零用钱,一边往餐厅走去,结果就看到“校长”就坐在餐桌前,我不禁有点雀跃。可是,这只是意外的小惊喜吧?
  “各位早安。”“校长”盈盈地笑着站起来。她一个一个看着一如昨天分成史黛拉派和“王妃殿下”派坐着的我们每个人。平常总是盘着一团茶色头发今天早上却垂散在胸前。也许是昨天回来得太晚,没时间整理仪容。也因此她平常散发出的严肃感也淡了很多,让我想到母亲。“昨天乖不乖啊?现在请大家一边用餐一边听我说,各位应该已经听说了,这一次大家又可以交到新朋友了。”
  或许是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觉悟吧。学生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但仍有一股无形的紧张蔓延。坐在我对面的“诗人”的脸色铁青得很可怜。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任何新生。至少好像没有到餐厅来。啊,对哦,也没看到“舍监”。
  “新来的朋友是男孩子,叫路·贝尼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