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格格闹京华

    本来，七夕这种节日，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这些年，自从当了盼君楼的主事以后，她是越发地怕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说来也确实很是讽刺，想当年，想方设法地想要摆脱这种生活的人是她，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依然留在这样的声色犬马之中，不见一只脚踏出泥潭，反而越陷越深。一路走来，已经度过了十个春秋，即便是再会做梦的人，事到如今，心也已经死了一半了，另一半活着，是因为人还要活着。
    香儿徜徉在这条林荫小道上，看着漫天的红灯笼与那株合欢树上飘荡着的红色许愿丝带，只觉得太过于刺眼，可是偏偏自己却又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欲罢不能，反复折磨着已经枯竭的心。
    “楚云姐，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香儿现在的名字，便是楚云。
    跟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年纪尚未及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说起话来怯懦的模样，一如若干年前的她。这也是为什么，楚云会在这个小姑娘被卖进销金窟的时候，对她天生的姿色视而不见，只是让她当自己的贴身丫鬟。小丫头感动得痛哭流涕，却不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幸运，并不是因为楚云的善良，而是因为她长得太像以前的她，那个不曾被匪徒玷污的香儿。
    “我还想再看看。”
    楚云摇了摇头。对这人流的感情，透着些复杂，冷漠中竟然还有几丝羡慕。
    丫鬟见楚云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也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往月老庙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楚云想了许多。
    她想到了盼君楼的繁华，那里的一醉方休，那里的万种风情，却没有一样是她想要。那里越是热闹，她的心就越是寂寞。
    越是寂寞，便越是会想念一个人。
    她的小姐，琳琅。
    忽然，楚云的心又疼了起来。
    她在人群中站定，不再向前走一步。狠狠转身，似乎是想把心中又蔓延出来的思念与愧疚一起甩掉，好让自己舒服一点。随身丫鬟见楚云一声不响地要离开，又赶忙跟了上去。只是这一次，她依旧选择了沉默。
    虽然年纪小，在这盼君楼呆的久了，别人的脸色还是看得出来的。
    楚云现在，似乎心情不好到了极点。
    形色匆匆，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小丫头步子小，只好硬着头皮在后头跟着。埋头追赶的时候，却又一头撞上了前面的人。小丫头捂着前额疼痛难忍，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抬眼一看，却更是吓得惊慌失措。
    “楚云姐，对不住…我，我没看到你停下来了……”
    明明是楚云突然停了下来，她却不停在道歉。只是楚云仿佛并没有听到一样，她只是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瞧。
    那个小女孩，茫然地站在人群之中，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却依旧没有失了模样。并不是镇静，而是大家闺秀的教导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大声哭泣。
    楚云见状，不自觉走了上去。小女孩本来是看着人来人往，似乎是在找着什么，感觉有人近到她身边，赶紧便向楚云望了过去。
    可是当她发现来人她并不认识的时候，那一对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又再次黯淡下来。眼泪噼里啪啦，砸在了地上，湿润了她脚边的泥土。
    不知道为什么，楚云对这孩子有着用不完的怜爱，见她哭得伤心，她便蹲了下来，轻轻扶住了孩子柔嫩的双肩。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
    “娘……茹儿找不到娘亲了……夏荷姐姐也找不着了……呜呜……”
    女孩见到终于有人理睬她了，也不管什么礼仪与否，终究是呜呜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用手擦着眼泪。
    楚云在无意之间，便看到了小女孩手上的残缺。嫩白的左手，分明只有四个手指。只是这孩子除此之外，竟然让阅人无数的楚云找不到一丝缺点。
    “来，不怕。好生在这里等着，说不定夏荷姐姐和娘亲就来找茹儿了。”
    楚云笑着，便抬手为茹儿擦掉眼泪。越看，便越是从心底里欢喜这可爱的小女孩。
    “……姐姐，可是真的？如果茹儿听话在这里等着，娘亲就能看到茹儿了么？”
    小女孩抽泣着问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珠。整个人看上去，是那般晶莹剔透。
    楚云点点头，肯定了茹儿的问话。忽然话锋一转。
    “你叫茹儿？”
    “嗯，我就叫茹儿，张雨茹。”
    茹儿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食指像模像样地在空气中写着。楚云看罢，有些惊讶。
    “可会识字？茹儿真是了不起。”
    “嗯！茹儿会写字！茹儿还会念书呢！”
    小女孩听到有人夸奖，忽然就忘记了哭泣，小巧甜美的笑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
    “呵呵，真是乖巧呀。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楚云皱了皱眉，有些责怪起茹儿父母的不小心。茹儿一扁嘴，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互相纠缠，显得很不好意思。
    “我……我想吃冰糖葫芦，娘亲说好了待会进了月老庙出来之后再给茹儿买，可是茹儿却一直盯着冰糖葫芦瞧。一转头，娘亲就不见了……姐姐，你说，是不是娘亲生我的气了？”
    茹儿说到这里，眼泪说来就来。她一双手紧紧抓着楚云的衣袖，小小的身体竟然还有些颤抖。
    “我早就应该好好跟着娘亲的，娘亲对茹儿那么好……呜呜……如果娘亲不要茹儿了，茹儿怎么办……茹儿会想娘亲……”
    茹儿正在低头嗫嚅着，忽然一串看起来新鲜可口的冰糖葫芦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惊诧地抬头看去。却发现是楚云递给她的。
    “姐姐……这个，是给我的么？”
    小脸上满是兴奋，一会看看楚云，一会又看看冰糖葫芦，不知道该不该拿。只好不停地咽着口水。
    “不是给你，可是给谁的？姐姐是大人了，可不爱这种玩意。”
    说着，楚云便将手中这一串在灯光下泛着异样光彩的糖葫芦塞进了茹儿的小手里。茹儿一愣，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满口的香甜，让她尝到了幸福的味道。忽然间，就破涕为笑了。
    楚云叹了一口气，倒也开始羡慕起这般年纪的小孩来。只要一串冰糖葫芦，什么烦恼都可以忘却。如果她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正在想着，忽然人群内传来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喊声，似乎是在叫着小姐。楚云心思缜密，赶忙便问茹儿道。
    “茹儿，可是你家里人来找你了？”
    茹儿本来是在吃着冰糖葫芦，两耳不闻窗外事。被这么一提醒，就像小鹿似的立马竖起了耳朵来听四周的情况。只听那呼唤声一次比一次来得急，她脸上立马便更是笑开了花。
    “是了是了，是夏荷姐姐的声音。夏荷姐姐！！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茹儿挥着手，又怕正在人群里四处张望的夏荷看不到，索性便摇起了手中的糖葫芦串，看起来就像是一盏浑然天成的信号灯。
    果不其然，夏荷真的就看到了茹儿所在。奔到跟前的时候，是又喜又气，忍不住就斥责了几句。
    “你啊你，知不知道夫人都为你急哭了？一个人乱跑什么呢？还是快些和我回去吧！”
    说着，便想拉着茹儿走。刚走几步，转头发现茹儿手中的糖葫芦，惊奇地问道。
    “小姐，这个是你买的？”
    茹儿只是专心吃着自己喜欢的甜食，听到夏荷这么一问，这才急急忙忙地转过头来张望。只是哪里还找得到那位好心姐姐的身影。
    “小姐？你在找什么呢？”
    “……我，我忘记和别人……说声谢谢了……”
    茹儿觉得，嘴里的糖葫芦似乎变得更加酸了，那丝甜味烟消云散。
    正在茹儿沉默间，夏荷已经将她牵到了琳琅身边。站在马车旁的琳琅一见到茹儿回来了，赶忙便跑到了女儿身前蹲下。
    一会捧着她的小脸，一会用四处看着她的周身上下，似乎是想要确定，她在这不见了的一个时辰里，毫发无伤。
    “娘……”
    茹儿有些害怕母亲会发脾气，忍不住便往夏荷身后躲，夏荷没好气地作势要将她推出来，惹得她差点又要红了眼睛。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不知道夫人有多担心你吗？”
    “好了好了……茹儿也不是故意的，来，茹儿，与娘亲一道去一个地方，然后咱们就回家。”
    琳琅说着，便伸出一只手要牵女儿上马车。茹儿见状，赶紧从夏荷身后跑了出来，临了还转身对夏荷做了个鬼脸。
    “这只糖葫芦……是谁给你的？”
    马车上，茹儿依偎在母亲怀中，正吃得香甜。
    “是个姐姐给的。只是茹儿要说谢谢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茹儿皱了皱眉，似乎很苦恼没有做一个收人东西与人道谢的乖孩子，只是这些不愉快在她津津有味吃着冰糖葫芦的时候，已经被抛诸脑后了。
    “哦。”
    琳琅点点头，转头望向窗外，也没有再去多问一个陌路人的情况。现下她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地方。那个让她有重生机会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她，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
    等楚云回到盼君楼，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今晚的盼君楼，楚云自作主张放了假，放眼整个八大胡同，今日最为冷清的地方除了勿返阁，便是她这儿了。
    只不过勿返阁之所以冷清是因为阁楼早已经成了茶楼，云霜业已搬到了别院去住多年，现下，勿返阁并非是什么卖笑的地方，相反，却是灵凤绣庄旗下用来谈生意的常驻地。可以说，即便它在八大胡同里是异类的存在，却没有一个人敢对勿返阁的人说个不字。
    楚云乘着马车经过那个已经打烊的门庭之时，感慨良多，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恨了，只是心情依然复杂。
    下得马车来，楚云便径直往内院走，想着今晚好好睡一觉，只是刚进门来，就见到前院丫鬟已经等在了门口，似乎是有事情想与她说。
    “怎么了？”
    楚云一皱眉，只希望不要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老板，刚刚来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便说这个东西是他们家夫人给您的，要我一定转达给您。”
    小丫鬟大概也以为是哪家大宅门里的夫人闲着没事来找花阁的麻烦了，所以神情也很是严肃。
    双手递上那个精致考究的礼品盒，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楚云不以为意，只是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忽然她冷笑一声，想都没多想，便边进房门边拆开了盒子。
    里头放着的，是一只做工精细的金步摇。
    楚云一愣之下，礼品盒失手便掉在了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奔到了前院。
    “人呢？”
    小丫鬟被楚云急匆匆的模样吓到了，一时没有弄明白她是在问什么。
    “我是说送这个东西的人在哪里！！”
    楚云边说，边晃着手里的这个发簪。金步摇发出悦耳的声响。
    “走了好一阵了。送来这个之后，就离开了。”
    楚云听罢，忽然便又安静了下来。怔愣地站在前院，看着大门口，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老板，可还有别的吩咐？”
    小丫鬟陪着站了好一阵，见她没有反应，便试探性地问着。
    楚云摇摇头。
    “不了……没事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她一边挥着手遣退了丫鬟，一边默默转头回到了屋里，坐到了梳妆镜前。
    镜子里，倒映着的是一个年华已去，却仍然风姿绰约的女人。这个女人成熟而又美丽，只是满眼的泪光正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女人抬起手，将那只金步摇**了自己的发髻里，流苏垂落耳边，她用手轻轻拨弄之下，泪已经溢出了眼眶。
    若干年前，这个东西曾经属于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曾经是人人艳羡的勿返阁花魁，只要她一出现，即便是再美的花，也失去了她应有的光彩。
    “小姐，您真好看。”
    丫头如实说着，便将这只金步摇插入了小姐的发髻。
    小姐咯咯笑着，侧过头来。
    “其实香儿你也长得很是漂亮可人呀，根本就不必赞叹我，你比我年轻，就注定比我美丽，比我还有个好前程。”
    丫鬟脸一红，继续打理着小姐的衣装。主楼那儿声乐阵阵，似乎演出就要开场了。
    “香儿，咱们要去主楼了，还是快些吧。”
    听着种已过三巡，小姐匆匆忙忙站起，提着裙摆便往门边奔，刚走出几步，忽然又回来了。她笑吟吟地拉住香儿的手道。
    “香儿，你送我的金步摇真是好看。咱们既然是好姐妹，我一世都会好好保存的，好了！我走了！”
    说着，她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
    香儿站在门口望着她似彩蝶一般的背影，开心地笑了。
    楚云想着过往，也是开心地笑了。
    只是这只金步摇，却已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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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今天一更，外传明天继续奉送。免费的哟。4000+的奉送
    2、该两篇外传为本系列其中一本的引子，暂定名为四指新娘，说的便是张雨茹长大成人之后的事情，届时请大家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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