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49 流年之上山


乍然听说我要拜君寒为师,青莪是激动得很,在池底一蹦三尺高,像是要把池塘底给掀翻,“你说什么,你要拜那家伙为师?!”
    待得池面复平静起来,青莪又轻飘飘递过来一个眼色,“我瞧着你八成是想去寻凌霄吧?”
    我叹一叹气,沉声道:“青莪,你听我说。我自入宫以来一直都在这池塘底修炼,除了无名山那片旮旯地儿,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是时候出去闯荡一番,学学本领了……”
    他的声音是稀奇古怪得很,“你莫不是被那些所谓的‘贡品’砸坏了脑瓜子吧?”
    我瞥一眼在池底冒泡泡的烤全羊与烧乳猪,觉着他们委实憋屈,委实冤枉。见青莪仍旧是一脸郁郁之色,我又与他苦口婆心道,“你是见过大世面的,甫一出世便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青龙,出生即为仙胎,压根不用理会修行的事。你和我就是那云泥之别,你也不晓得我是怎么个处境。你瞧,我好不容易入了妖道,又落了一身病,从小身子骨不好,好歹也得学一身好本领护体,修一身好本事强身,也不至于到了哪天当真犯了错处伤筋动骨,便一命呜呼了去。”
    平素青莪没少见到我咯血,知晓我在法力上有些先天不足,受了不少委屈。因此听了我这么番动情忍性的话,十分受用,咬一咬牙,也算是应了。
    如此左右商量了一番之后,青莪也是个急性子,提了我的领子,片刻就腾了片祥云过来,将我挟在厚厚的云层上。这祥云也听话得紧,青莪甫捻了个诀,便自动自觉轻轻飘起来。
    祥云驮着我俩,丝毫不失了准头,方向感奇好。我趴在飘飘渺渺的祥云上,只觉十分新奇有趣,没少向四处张望。
    “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才会改?”青莪将我的脑袋拨了拨,刚好避过一大块云雾,又俯身在我耳边犯嘀咕,唠唠叨叨的说,“青丘那家伙,也不知三百年前受完荒天火雷后,身子将养得怎样了,不知法力恢复了几成,能不能好生教导你……”
    我捂了捂耳朵,觉着青莪此回当真啰嗦,比之皇宫中的教导嬷嬷更甚。彼时皇宫里那班花花草草鸳鸳燕燕来御池里串门子的时候,他又老显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害得我老是扮演和事老的角色,少不得帮他和稀泥。
    我撇撇嘴,在心里悠悠然叹了句,青莪,其实你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闷骚……对熟人如春天般温暖,对花痴如秋天扫落叶般冷酷无情……
    待得青莪在我耳边唠叨两个时辰,便腾到一处仙气腾腾、青烟冒得十分氤氲的麓林山上。
    青莪将我从祥云上扒拉下来,便有守门的童子迎上来,招呼我俩进内堂觐见。我整了整衣口,一抬眼便觉着装束与来之时有些不一般了。
    青莪他竟,竟将我变成一副男儿身。唔,他的术法竟精进到这地步?我目瞪口呆,挠挠头,甚惊诧看着他。
    他与我眼对着眼,又朝我挤眉弄眼一番,私底下默默道,“还是将你化个男儿身为好,免得坏了灵鹫山的清修仙气。”言毕,便敛了衣裾跟着童子大踏步前行。
    我四下里偷偷摸了摸胸前,只觉有着一马平川的怪异感,忒平,忒平了啊。
    我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青色的长衣,还兀自嘀咕着,青莪大大方方敲了敲我的头,在前方咳了咳,道,“青莲,还不快跟上?”
    我嘟囔了句,这家伙,忒不厚道了,既将我引荐上山,偏生还要给我挂靠上他的名号,说是什么名字里头带个“青”字,也好编出一些拈亲带故的渊源来。
    青莪又在前方催了声,我低头整了整衣口,硬着头皮默默跟上去。
    前厅比之山外腾腾缭绕的仙气不同,我只顾四处张望,方觉着青莪果然是名高瞻远瞩的神仙,这灵鹫山上的童子们,皆身着统一的道袍,梳着道髻,就没有一个是作女子打扮的。
    我低头默默喝了半盏茶,便见君寒大师踱着步子进了内殿,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意味,只一身白衣,拨开雾色踏了进来。
    他眉目皆是淡淡的,眼睛狭长,嘴唇薄薄的,长得甚是隽美好看。
    我不小心看多两眼,一时看呆了去,甫回神来,便听见他与青莪不冷不淡打着招呼,脸上似乎带了笑,“老水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青莪还没做出反应,我便扑哧笑出声来。
    我嗤嗤笑了半晌,方才觉着他们两人四只眼珠子,徐徐的向我望过来。
    我甚尴尬,嘿嘿傻笑了声,也不顾及得体不得体,随手拿起眼前的杯盏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可惜那壶刚采集下来的好茶,甫添了水,便被我喝了个精光。我舔舔嘴唇,只觉着肚子里犹如烧了猪油,又辣又烫。
    在前厅里伺候的茶博士双手颤了颤,无奈叹了句,“甫添的热水呵……”
    我方觉着喉咙里头火烧火燎的疼,一路蔓延到胸口。
    青莪在旁边摇摇头,连声道,“你这牛饮水的毛病……”
    我抬眼便对上君寒大师的眸子。他黑幽幽一双眼盯着我看了许久,咳了一声低笑道:“唔,这茶水喝得忒急,可有烫着了?”
    我不动声色红了红耳根子,傻乎乎的摇了摇头,又慌乱的点了点头。
    君寒大师对着我抬了抬眼,没等我吱声,便招了近旁伺候的一个童子过来,令他带我进内殿服些甘草药,免得烫坏了喉咙,伤了声线。
    待得我自内殿出来,倚在门槛旁听了会儿,青莪已然与未来师父聊到了一个段落。
    彼时我在皇宫里,只见到青莪甚硬朗的一面,却不知他会为着谁,用着这般打商量的口吻。
    唔,他大抵是这般与未来师父说的,不外乎是说我生来娇弱,法力平平,不得已便寻了他当引荐人,他本不愿费这个神,让未来师父卖他这么大一个面子,只不过见我整日咯血十分可怜,心有不忍,才将我领至灵鹫山来。他也没旁的意思,若是未来师父见我根基尚好,足以习得他半方法力,便将我招至门下,也好积些福德善缘,承上灵鹫山的些许香火云云。
    未来师父靠着座旁的扶壁,也不知是怎么发现靠在门边的我,目光轻飘飘瞟过来,瞥了我一眼,“经常咯血?是生来便带的毛病么?”
    我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正是如此。”
    未来师父半天没答话,我与青莪皆各自惆怅。我捅了捅青莪一肘子,他拢着袖子干咳两声,又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好。
    未来师父沉了沉眼眸,道,“如此说来,你与青莪同在御池里,是生来便在皇宫中的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为了不供出媚娘及凌霄出来,只得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道,“大概、大概便是如此。”
    青莪丝毫没见着我递给他的眼色,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
    君寒大师倒是仲怔了许久。我见他像是在寻思一个推拒的理由,又似是举棋不定。方才想好要怎么说服他,只闻得他淡淡的应承了。
    我难以置信我的好运气,兀自出神间,青莪已然老神在在的提醒着:“行个拜师礼,敬杯茶,叫声师父吧。”
    我忙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又颤悠悠的敬出生平第一杯茶,怯生生叫了声师父。
    师父眸子里恍惚映出一盅茶水的痕迹来,只见他低头拨开杯盖啜了啜,又眯了眯眼,好整以暇交代了几句平时要注意的,才命大师兄把我带下去拾掇拾掇。
    大师兄带着我默默出了前厅,我方晓得,按着排序来,我在这灵鹫山上,好死不死的,竟然排到了第十四。如此,青莪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因着能够留在山上学艺,我的兴高采烈的模样,便与青莪面如土灰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为免青莪拿我此回之事安个过河拆桥的名声,我便在大师兄面前美言几句,陪着青莪走一走,将他送上一程。
    待得走到山门,我拍拍他的肩膀,与他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皇宫里头那些姐妹,你若是有看得上眼的,便成个家吧。若是不知道怎么挑选,也不用大老远的跑来和我商议了,你自己斟酌斟酌便是。”
    他也不说话,就只盯着我看。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既留在了山上,也不好满皇宫的去交代,若是还有帖子来邀我做客什么的,你便帮我推一推。若是还有人上御池子串门,你也别太冷淡了,好歹也给他们一盅茶水喝,不要一股脑儿全轰出门去。”
    青莪望着我,叹了口气,终究放心不下,在山口上,见着身旁无人之时,附在我耳边仔细叮嘱了好些注意事项,诸如要如何与众师兄客套,又诸如要怎样侍奉师父,尊师重道,我耷拉着脑袋一一应了。
    他捻过来一片祥云,在一片璨若星辰的月光下趋起一团白雾,咻的一声远去了,只两颗星子吓得躲开,晃得差点儿闪到了我的眼睛。
    待得回到前厅,大师兄已然等了好久,我稍微瞟了大师兄一眼,便知晓他是个憨厚无比的大好人。
    我朝大师兄点头哈腰,和善道:“大师兄好,青莲我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望师兄多多提点。”
    大师兄弯了弯眼角,道:“十四师弟莫客气,咱们灵鹫山上好久没招弟子了。上门来的师父不是嫌弃他们长得歪瓜裂枣不够齐整,便是觉着肥头大耳没甚灵气,今儿个你成了师父座下第十四位弟子,是咱们同门师兄弟的一场缘分。这灵鹫山上,虽无甚条条框框的规束,但招的人可都是一等一的,你切记要好好识习课业,出去了也莫丢了灵鹫山的脸面。”
    我又点头又哈腰,叠声说是。
    大师抬眼兄见着天色已晚,便道:“如今这个时辰各师弟们均在后院里晚修,我先带你过去见见他们,熟悉熟悉,日后也好相处。”
    大师兄委实古道热心,边走又边介绍说:“这儿是内庭,这院中的树是前些日子师父上西方梵境,与几位佛陀吃茶论经时带来的双娑罗。喏,那边直走过去便是众师兄弟们的住所,往后你也跟着我们住在那儿修行了……”
    月色皎皎落在殿旁,如挽了一层薄纱。院里师兄们皆各自习着课业,看到我来,便将我团团围住,均是一幅打了鸡血想要看猴的心思。
    我默默的囧了囧。
    大师兄遵了师父的嘱托,对我分外知照。我与师兄们各自见了礼数,待得介绍到十二师兄,我一抬眼,便对上一幅冬瓜型的身姿,心里想着大师兄的那句“山上招的人可都是一等一的”,转了转眼珠子,偷偷瞅了瞅,又噗嗤笑出声来。
    大师兄像是看出我的心思,拢了拢袖子,面色甚怪异,在我耳边嘱咐道,“小十四莫笑,这位凯旋师兄是身宽体胖了些,但很有内秀,师父说内秀也算是貌美的一种,于是就把小十二收了,也算是师父破格录取的一位弟子。”
    我只好又对着十二师兄拜了拜,又偷偷打量了这位十二师兄,觉着他只是身形彪悍了一点,其实浓眉大眼的,很是跃达潇洒。比之其他师兄,也只逊色一些罢了。
    我同各位师兄们一一见了礼,突发奇想计上心来,便想将青莪教与我的那些如何与众师兄相处融洽的法子给使出来。
    见着如此貌美的一群师兄们,我忽而涌起一些作弄的心思,唔,方才青莪是如何与我讲的?
    我溜乎一下眼珠子,略略回味一番。
    除却要心内恭敬,面上带笑,什么事儿都挑最苦最累的活干之外,男人与男人打成一片的最佳法子,便是喝口小酒,顺带讲些带颜色的段子了吧……
    我仍兀自琢磨着开场白,将平素听来的荤段子甚为艰难的讲了讲,若是青莪发现我流里流气的与众师兄们互相交流此番不得体的笑话来,怕是会念个诀,把我偷偷灭掉来得利落爽快吧……
    待得我讲到第十五个笑话,众师兄们待我已然好似亲兄弟一般,我搜肠刮肚之余,还得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来,委实惶恐。
    其实不能怪我毁了这灵鹫山几百年来的清洁仙气呐,完全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在心中又默默的叹了声,阿米豆腐,善哉善哉。
    众师兄们在我四周环成了一个圈状,唔,面对求贤若渴的众师兄们,我又忽而想出一个笑话来。
    这个笑话是这般讲的,说是曾经有位上西天取经的和尚,尾随了三名忠心护主的徒弟外加一匹小白马,他们取经的路上是前路茫茫又茫茫。
    第一日,师父摸了摸脑袋,悠悠道,我们好像走反了。
    第二日,师父拿着水壶与第三名徒弟说,我的五粮液喝完了,你去买点。
    第三日,师徒们走到火焰山下,师父擦了擦额头上亮晶晶的小汗珠,十分艰辛道了句,先休息下,我们师徒四人先打盘麻将。恰巧三徒弟要去化缘,师父拿出一副扑克牌来,说也好,我们三人先斗会地主。
    第四日,师徒们发现沿路上写满了师父的手机号码,后面都写着□□!
    第五日,观音大士帮着收服了红孩儿,大徒弟偷偷在师父耳边说,观音大士好像看上你了……
    第六日,在与女儿国国王依依惜别之时,师父解散了四人,道,我在女儿国成家了,你们都回去吧!
    …………
    “就这样千里迢迢走了数年,在快要到达西天极乐之时,师父突然心血来潮,便对其中一个徒儿说……”我在心里默默学着师父的口吻,假装拿着一把扇子,挑了挑十二师兄的下巴,悠悠道,“凯旋,为师曾经交代过你。今天为师想要,请速速变成女妖精……”
    这笑话却似弓弦用力过猛,却软绵绵打在一团棉花上。
    众师兄们一个个像遭了霜冻的柿子,有几个还一幅汗滴滴的模样。
    我心里狐疑,嘀咕着,不好笑?当真不好笑?莫非这个笑话的笑点不在此处?
    正当我心里为着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而深深愧疚之时,身后忽而覆上了层淡淡的黑影。有人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嗯哼一声。
    我脸上像遭了雷劈,心里凄苦不说,却还要装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态,默默转过身去。
    背后的那道芒光凌厉非常,我这么一个转身的动作完成起来,委实艰难。
    我蹭过去,竭力装出一副谄媚的样子来,继续皮笑肉不笑道,“师父,原着是您老人家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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