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述情深(纳兰)TXT全集

第50章


    她站在他们身后,百无聊赖地干等他们探究完。皇后与冰月并肩站着,命一名宫女去看个究竟。明月那时真是后悔,要是是自己去看,便不会发生稍后的悲剧,使她平稳的一生,开始凹凸不平,半生浮沉。
    那名宫女亦不过豆蔻年龄,未经人事,马马虎虎地蹲下身子,探着头盯想那一层叠起的白色泡沫,在毫无预兆之时,一只癞蛤蟆突然朝那名宫女蹦去,那宫女惊呼一声,跳了起来。在她身侧的冰月始料未及跟着后退一步,身子往后倾倒,她身后的皇后受她所迫,略后退一步,正好绊倒一块拳大的石头,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可在她快要跌倒之时,顺手一拽,正好拽到明月的袖子,明月被她这么一带,双双跌进水中。
    “扑”得一声巨响,所有的人还来不及惊呼,所有人还来不及回神,当今皇后身怀六甲掉入湖里了。冰月第一个回神,她惊呼:“来人,皇后掉入水中了,快……快来人……”
    明月不甚懂水性,她一直以为池塘是浅水,但这水的深度足够淹没她。她扑腾着,努力保持自己能浮起,但腰愈加酸了起来,好似一股气上不来。然,在她自顾不暇之时,耳边听到赫舍里用几乎微弱的声音求救,她好似撑不住一般,水面快覆盖到她的人中。
    明月她不甚懂得水性,但关乎到人命之时,她也未想那么多,奋不顾身游想赫舍里,本想拖起她,腰间的疼痛不堪,她小腿忽而不适宜地抽了筋,她一蜷缩,自己也无法自由浮上表面。
    她感到自己浑身一乏,腿间有什么液体往外流,泄得迅速。她脑袋一瞬间天旋地转,印入眼帘的事物都开始模糊起来。但即使如此,她依旧使出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支撑着赫舍里。
    “啊!好多血……”岸上有人尖叫,然后听见扑通一声,似有重物入水。
    她感到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她迷迷糊糊地道:“皇后。”那人明显一怔,似在安慰她,“没事……”
    这声音她认得,是常宁。
    她一脱离水,就被常宁打横抱起,她不明所以,抬眼将他望去,似在疑惑。同被救起,在岸边咳嗽的赫舍里大骂:“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快传太医,给我赶紧找太医。”
    明月感到自己下身还在流着液体,她的眼皮愈加模糊,脑海里幻出容若的模样,好似此时的怀抱,是他!她在晕厥的最后,轻轻念了一句:“冬郎!”
    天际的蓝色绸带交织成黑色,上面还绣着繁星的花纹。明月是被沉溺在黑暗中忽而有的亮光闪醒的。她有些不愿睁开眼,方想再沉睡一番,却听到噩梦般的对话。
    “刚刚小产,都是这个样子,容若不要急。”是个老者的声音,他似在安慰,却又叹息一声,“怀孕三个月最易小产,令夫人为了救皇后,实为……哎!”
    容若始终未说一句话,好一阵沉默,他才道:“太医,昨儿你说这次小产的后遗症是什么?”
    又是好一阵沉默,最后老者叹息道:“在水里小产,受了冷寒,而且运动太过剧烈,对女子身体极其受损,一年之内很难受孕,要是保养的好,许是也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受孕,要不这身子可是吃不消。”
    沉默,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明月听及如此,微微闭上眼,一行泪,自眼角划过,湿了枕头。她与容若还来不及享受做父母的喜悦,却先于体会到了丧子之痛。还要承受以后不孕的后遗症,剥夺做母亲的权利。这叫她如何面对?这叫她情何以堪?她无法控制自己地悲恸起来,无法自己只能无声哭泣,毫无预兆地,她呜咽起来,轻如蚊,哽咽不已。一双健硕的手臂抱住她,紧紧地。
    “明月乖!”容若的声音一如从前,温润得如春风。可明月还是继续呜咽着,她抓着容若的衣袖,哭得愈加响亮,她真不知,她该用如何去表达自己的难受,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明月,不哭。你还要冬郎,还有你的男人。”容若亲吻她的额头,然已是一脸的湿意,眼角四周却一滴泪没有。他的心比谁都痛,然他不能脆弱,因为他是此时这个脆弱的女人的丈夫,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如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正文 叶尽丝难尽
明月为救皇后而小产,特在皇宫小住几日。 她心绪恢复得快,然,容若他懂,懂她在逞强。玄烨来此是三日以后。他携皇后来此,此时的赫舍里依旧是挺着大肚子,她目光是极其抱歉,“明月,我真不知该如何说好。”
    明月坐躺在床上,见她微隆的肚子,心头好一阵难过,要是她没小产……
    她只能带着笑意道:“皇后娘娘,在那个时候,谁都会那般做的。”她要是完全不会水性,那就是另一番情景了。可她偏偏稍懂一些,所以便是这番情景。
    皇后说不出话,目光还是有着抱歉。玄烨凝望着明月,道:“你好生疗养。”他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容若,他道:“容若,要是缺什么补书,找朕。”
    容若抱拳鞠躬、行礼。玄烨静静注视着明月苍白的脸色,一时难言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转身对皇后道:“你身体虚,别多呆了,回坤宁宫。”
    赫舍里颔首,朝明月略表歉意地与玄烨同出屋。玄烨忽而想到什么,转头对容若道:“这几日,你好生照顾你夫人,不用练习了。”
    容若应声颔首,玄烨顺着点头,便离开了。整个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容若走进,讪然而笑,走进她,为她掖了掖被子,“身体可好?”
    “还好。”身体是好了许多,可惜这心里恐怕还是有些阴影的。她将容若看去,略有些迟疑,“冬郎可有怪我不打声招呼,自行来此?”
    容若浅笑,摸摸她的头,“怎会怪你?高兴还来不及,夫人这般想念我,让我好生激动。”只是所出的事情让他食不下咽。明月听容若这般说道,心便更凉了,这件事她已然毫无回天之力,她无法去想象以后的后果。
    “明儿一早,我们回府吧。”容若道。
    明月咬着唇,颔首。纳兰府,她该从何面对?事实证明,这一切不同了。当觉罗夫人得知消息,她脸上虽是安慰着明月,偶尔还虚寒为暖,但眼神已然没有当初那般真诚,更甚是古怪。而明珠一贯自己的冷脸,他虽早先知道这消息,只是嘱咐明月好生照顾自己。锡珠一家子,原本多话的一家,顿时出奇的安静,只是自个自行的聊些家常,偶尔闷哼几句问候。
    明月知晓是她未与觉罗夫人打招呼,擅自行动,实为冲动,酿成如此局面,定是十分不讨喜。 儿媳倘若不乖,作为婆婆的自是觉得丟了体面,而这件事已在贵族中传开,多方指责觉罗夫人的不是,为此觉罗夫人已是许久没给明月好脸色看。这么一挨,她调养了三个月之久,日子也进入了夏至,天气开始闷热,让人不免不舒坦。也许是天气缘故,亦或者自觉身子已好,便开始不再大补自己的身子了。原本皇上赠与的诸多补书,一下子开始囤积起来,觉罗夫人察觉,便自小产之后,第一次招呼明月去正厅。
    容若又开始忙于仕途,虽不再有不归家的事例,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生活,已然把容若整的疲惫不堪,无法顾及其他。明月停药已有许多天了,容若却浑然不觉。
    倒是觉罗夫人先于察觉。明月来到正厅,觉罗夫人便开门见山道:“今儿碰到琼楼的伺候丫头,问了问儿媳的事情,那些奴婢们说你已经停药了?”
    明月轻微颔首,再欠身道:“明月觉得身体好了许多,觉得不甚需要这些再进行大补了。这些药材甚是贵重,白吃了可惜。”
    觉罗夫人忽然冷了一张脸,道:“明月,你可是自知自己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你这般任性,对你对我们纳兰家可是不好。其实我不得不说,你这件事让我很是生气,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爷才未追究你所犯的错误。好端端的纳兰家长孙就这么给没了。“说罢,觉罗夫人长叹息一番,“哎,实为可惜。”
    明月咬着牙,她在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其他人也同样在乎,与她在乎的概念不同。在古人眼里,女人便是生育工具,至少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她这般丟了孩子,也算是变相的不孝了。
    她一下子惊慌起来。依照觉罗夫人的个性,这般想要孩子,可是会让容若纳妾?她一想及如此,便心底发凉。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她是个自私的女人,无法做到与人共享她的丈夫。
    “明月,你要懂,我们是官宦世家,有些事都是情非得已。”觉罗最后下了通牒,虽说得极其隐晦,明月不傻,这是个警告,倘若她再一意孤行,他们作为家长,将会采取行动。
    她抿着唇,欠身,“明月懂了。”
    “那你下去吧。 ”
    明月颔首,略有有些迟疑地走了出去。一出正厅,明月忽感到天空一片阴霾,她抬头望天,乌云密布,想必是暴风雨的前兆。
    她请叹息,忽而想到曾经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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