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述情深(纳兰)TXT全集

第58章


她离火源太近,还来不及倒地,那股灼伤感已然席卷全身,充斥着一股灰飞烟灭的焦味。她吃痛的闷哼一声,席卷而来的疼痛让她不禁晕厥过去。她想,她这回不会再亏欠他了吧……
  
  苏州有一段流言不胫而走,几乎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舆论。七夕那晚,发生烟火失燃伤人事件,人员伤及数十,而离推车最近的受伤最为严重。谈论最多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商贾阎罗阎老板。他被一名不知名女子舍身相救,毁了容颜,本以为以后衣食无愁,却不想此女子乃京城命妇?实为震撼人心,让人摸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
  
  靖宇轩位于苏州的东园内。本是由明万历年间太仆徐泰时建园,时称便是东园。入住此园,非富即贵。明月痴痴望着湖畔边上的水鸭,肥硕得可爱。她从未知晓,水鸭不喜成双,单数独行,自娱自乐,以前她以为水鸭可代替鸳鸯,原是□。她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颊,那灼热的疼痛在提醒着她,她毁容了。厚实的纱布底下是怎样的伤疤,她从未看过,自她醒来,她便未照过镜子,也未说过一句话。那带火星的摇花下坠的那刻,一切便成了命数。她与阎罗还有那孩子都是面对着推车的烟花。那火光之间连转身的机会都未给她,她只能迎面接住那砰然而出的烟花。
  
  倘若那刻她不推倒阎罗,想必此时毁容的也要多上两人了。她依稀记得她醒来的那刻,见到容若红红的眼,他一直蹲守在她床边,见她醒来,苦涩一笑。他身边立于一女子,那人也跟着笑道:“纳兰公子,你夫人醒了。”
  
  她目光呆滞一下,只见容若为她掖好被子,轻声道:“再休息休息。”他抚摸着她有些微凉的手,叹息一声,转身对那女子款款笑道:“婉姑娘,多谢这几日里对拙荆的照顾。”
  
  “纳兰公子不要这么说,令夫人为救我们老板受伤,应该的。”她目光转向明月,朝她微微点头,再对容若道:“既然令夫人醒了,我便回去了。”
  
  容若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到沈婉的身影,才把目光转向床上躺着的明月。
  
  “你真是好心,推开别人自己受伤。”他轻声叹息,紧握她的手,“你可想过要是你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明月眨巴眼,方想开口,容若又道:“大夫说伤到脸部深处,不宜说话。”
  
  明月便只能当回哑巴了。容若问:“可是有些饿?你昏迷三天了。”
  
  她摇头,抓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处写道:“对不起。”
  
  容若浅笑,轻轻攥紧她的手,“那样的情景,即使你不去挡,也会受伤。”只是他所希望的不是她去救那个男人,不要那般显得奋不顾身。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给你添添肚子。”他慢慢起身,嘴角勉强牵出点点微笑,方一起身,明月便拉住他,摇了摇头。
  
  容若略怔,把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弯些:“吃点东西好的快。”他轻轻抽出被她握住的手,翩然离去。明月望着抽空的手掌,悬在空中好一会儿,终究软塌下来,轻轻闭上眼,两行泪水划过眼角。
  
  毁容,可是毁了半生?明月不禁苦涩,没了容颜,如何自处?其实也是自己自作自受,为何把那仅有的一瞬间用在自保上,而是去试着推开那个男人?
  
  许是终究回报了愧疚,不想亏欠。
  
  她等了许久也未见到容若回来,不禁担忧地起来,略有些吃力地蹒跚走出去。当她出了门口,才知自己在一个她浑然不知的地方。她微微挪出几步,走至回廊处,见到容若正于一位老者在交谈些什么。
  
  她顿了顿,缩着身子,背靠墙,静静地听着一段凑巧的对话。
  
  “令夫人这脸上的肉被烟花冲击而且还是初始的高温灼伤,即使用上最好的伤药,这容貌也是回不到从前。且不说烧伤严重,单单说火药深至颧骨,左边尤为严重,留疤面积极广……”
  
  她深呼吸,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去,听着大夫说着自己的病情,可是愈到后面,她无法自控地淌了一脸的泪水。她是一个女人,她不可能轻松地说自己不在乎外表。
  
  “那康复的最大程度是多少?”容若极其小心地问道。明月听得出,他的声音在发颤,原来他也是在乎她的外貌。
  
  不禁心底一凉,慢慢的踱回房,心字已成灰。
  
  她就这样一连几日不再说话,容若每日来此照料,她便总推脱自己身体不适,不想见任何人。于是,整个靖宇轩,甚少有人出没。
  
  偶尔听听侍女说说最近苏州的新鲜事,听说,苏州城里传阎老板本是与京城那命妇早有婚约,奈何贵胄为天的满人强取豪夺,失了这场婚约,嫁与他人,奈,两人本就两情相悦,在危难之时,方显真情云云。
  
  明月听着听着不禁想笑,苏州着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这想象力也丰富不已。她当听个笑话,倒是伺候她的侍女问道:“夫人,你与阎老板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
  
  “何以见得?”明月不禁反问。她与阎罗的交情不过一句“天荒地老,永无见期”,何来的“两情相悦”?倒不如说是“两情相欠”。
  
  “阎老板不顾自己的伤,亲自去澳门找洋大夫治夫人您的伤。”侍女眼睛瞪得极大,好似说一件震耳欲聋的事情。然,这件事情,委实让明月愣住了。她从容若口中得知,即使当初她推倒了他,他全力护住怀中的女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极多,在床上趴了许多天也不能下床。
  
  她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简单地答:“我们两不相欠了。”
  
  从澳门到苏州,快马加鞭最少一个月。来回起码两个月。容若的假期不过三个月,皇命难为。而且明珠知晓此次南下发生的事情,已向容若催促几次回京治疗。毕竟,京城里有最好的大夫。
  
  即使双压在身,容若还是问了明月的意思。只要她道一声,等阎罗的洋大夫,他便会等。明月再也见不到以前那样的容若的了,明眸清澈,看不到一点心事。如今的他,总感觉眼里蒙了一层灰,看不尽眼底那欲说还休的心事。或许是她失去了容颜。
  
  明月直接答应与容若一起回去。倘若真是印证了毁容便失去了他,她也便认了。以貌取人,别人可以,唯独她心中的容若不许。真是庸俗的话,她也便无任何奢求,只当是自己看错了人。
  
  本想速速离去。却迎来了不速之客——沈婉。她着一身绛红色华裳,面上却不施粉黛,好似人间而出的精灵,闪耀而纯净。明月将她望着,饶有兴趣。她不知,这个女人到底有何用意,但作为客,她还是会尽地主之谊。她脸上虽裹着纱布,却能清楚见到她眉目中的点点。
  
  沈婉眼中含着怜惜,也不知到底是怜惜谁。容若背对着她,说着些什么。她隐隐约约听见沈婉挽留之意,然,容若但笑回绝,沈婉略有失望,目光朝向明月,抿了抿嘴唇,朝她而来。
  
  也不知,她到底有何用意。明月静静地望着她走来。沈婉对明月道:“夫人伤势较为严重,我想你应该待阎老板请来洋大夫可好。”
  
  明月定定地将她望着,好似在看一个笑话。她兴许是看上容若,借她之意,好留住容若不成?明月冷冷地一笑,被纱布包住看不着,因此她用眉眼中的笑意道:“先劳京城的大夫看看,阿玛已为我招好了。倘若真不行,再试试洋大夫便是。”她说得极其平常,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悲鸣。
  
  沈婉咬咬牙,“阎老板带伤千里迢迢去找洋大夫,夫人应该……”她这是在责怪她不留于此?明月心底又是一阵冷笑。她绝对不允许再多呆一会儿。她轻轻瞌目:“沈姑娘请回吧,我去意已决。”
  
  沈婉却在最后丢下一句话,她道:“卢御蝉,你真狠。”
  
  她竟知自己字御蝉?她愣怔地望着容若,可是他告知?不过她所说她的“狠”可是什么意思?明月睥睨地凝视着她,“哦?我狠在哪里?”
  
  沈婉抿了抿唇,收敛起她凛冽的目光,微微欠身:“方才失礼了。”
  
  “没关系。”明月用谦和的目光望着她,然,沈婉却能从她眼眸中读出一股寒气,让她不禁寒颤。她只能礼貌的礼貌一下,便落荒而逃。
  
  明月轻轻抚额,顿感乏力,抬眼望去,只见容若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明月,你敌视婉姑娘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等下还有一章~~
西出骄阳光
  “明月,你敌视婉姑娘是为何?”
  
  她抬起眼睫望着离她不远的容若,说不上他目光的不同,不似随意,又似脱口而出,看不出认真。她怎会敌视沈婉?这是不言而喻的。她关注他这么多年,知道他生命中有这么一个女人,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女人。她努力地保护在身边,不会让任何女人靠近。她之于他而言也许是嫉妇,但她还是要义无反顾。她只想他的生命中只有她一人,仅此而已。其实嫁与他两年里,她总会扪心自问,她到底爱他什么?没遇见他之前,她爱他的词,字里行间无不悲恸于结发妻子的悼念,那种用心良苦和追悔的思念,总让她唏嘘,在古代那样的社会里,怎会写出“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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