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第59章


陌尘不知道。她甚至不认为余佳会看得懂她在写什么。
    可是,佳佳能不能看懂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只是,她自己突然间非常想要说的话而已。
    余佳没有就陌尘的回答进行评论,她只是又说,
    【陌尘,所有的朋友都爱你,唯有子萱的爱是不一样的】
    陌尘愣愣地把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深深地叹息一声,回道,
    【佳佳,我不是木头,我都知道】
    【那,你会去找子萱吗?】
    看着这几个字,沈陌尘愣了愣,恍惚出神。
    很久之后,她回道,
    【也许吧】
    其实,她想要回复的是一串省略号,或者是,“再说吧。”
    她似乎下意识地就预感这两种回复都会引来余佳再次的短信。但是,她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了。
    她觉得很累。
    从未有过的心累。
    她不想再说话了。
    如她所料,在她发出那三个字之后佳佳似乎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没有再发来短信。
    沈陌尘在第二天离开桐城到了楠城,开始了她的假期。
    表弟小飞大学毕业后到了舅舅的公司帮忙。陌尘让他帮她定了距离楠城很近的澎城海边的家庭旅店。
    她想让自己彻底地放松一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摈弃所有的杂念,让自己的大脑和心彻底放空一下。
    虽然她知道,这对于像她这样忧思杂念特别多的人是几乎一件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可是,她还是想试试。
    在碧海蓝天为伴的沙滩上,深深地陷在躺椅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大海,而沈陌尘的脑子里,依然满满的全是程子萱。
    原来,子萱介意的不仅仅是她跟顾彤宇之间的结婚证。
    原来,子萱根本就不相信她跟顾彤宇只是朋友关系。
    这倒真的让陌尘有百口莫辩之感。
    “如果没有一点点感情或者好感,她会同意跟那个姓顾的领证?”子萱的想法和推测都非常在理也根本没有错。
    子萱对她依然了如指掌。
    沈陌尘一直清晰地记得她当初主动提出拿身份证给顾彤宇去办结婚证的情形和心态。
    她当时是一时兴起地想要助他一把,满是利落的豪爽仗义和略带游戏人生的冲动轻率。
    可是,只有她沈陌尘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事件的表象之一。
    她是一个为人行事理智谨慎、表面也是循规蹈矩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地把负有法律效益的结婚证轻易当儿戏——虽然她当时的心态的确有游戏的成分在其中。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刚从柏城跟子萱见面回来后没有多久,她在柏城看到了解到的“事实”是,子萱已经有了女朋友。子萱的生活已经GOON前行了。没有她沈陌尘,子萱照样过得很好照样稳步前行。
    那么在已快奔三的年纪,自己又该怎么做呢?在父母亲戚朋友都在追问她的“归宿”她的打算的时候,她应该如何去应对?
    她暂时还不想结婚,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结婚。
    跟子萱的旧情骨鲠于心,无法排遣也无法忘怀。那么就慢慢去消化吧,她在想,也许从今往后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消解淡忘了。
    跟顾彤宇这张即兴的结婚证,绝对不能说她对这件事考虑得不周到,她再仗义也有分寸,再轻率也会去衡量利弊得失。
    她是商人,任何事情她都会迅速地在头脑中盘算投入与回报的比率得失。
    她当然衡量过,在这个形式上的婚姻中她并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损失。
    所有可能的状况她都考虑过了,包括,包括顾彤宇若要反悔抵赖,她都一一想过。其实对此她并不担心,在桐城的地界上,白道黑道、正道邪道,论及关系门路还有人情世故,她自认顾彤宇都不会敌得过她。即使顾彤宇要反悔,她要解决这个问题,也是易如反掌。她有这个自信和把握。
    相反,与一个名声不错的身在远方的博士有一纸婚书,倒可以无形中成为她最好的亦真亦假“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屏障和挡箭牌。
    她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几乎是万无一失。
    她唯一只漏掉了一点。
    那足以致命的一点。
    子萱。
    当子萱不期然地翩然出现,这整个事件就显出荒唐可笑甚至不可理喻不可原谅。
    机关算尽太聪明。
    沈陌尘只想仰天浩叹。
 第68节
    68
    坐在海边沙滩躺椅上的沈陌尘并没有去看摊开来放在膝头的《史记选注》。
    这本书成了不折不扣的道具。
    透过太阳镜,她闲闲地看着身边的人和风景。
    她的目光被沙滩上一个垒沙堡玩的小女孩吸引。
    这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神情专注,稚嫩的小手认真地垒砌着自己的沙堡,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宝宝,海浪要过来了,快到妈妈这里来”,没多久,陌尘听见不远处的母亲在呼唤女儿。
    小女孩应声乖乖地奔到了母亲的身边。
    沈陌尘看着海浪远远地轻轻地打过来,把女孩垒砌的城堡卷走。
    海浪刚刚退去,她看见小女孩跑回了原处。
    “宝宝,你就在妈妈身边的沙滩建你的城堡不好吗?海浪不会打到这里来。”年轻的母亲温柔地劝说着女儿。
    女孩摇摇头,“可是我喜欢这里。”说着,她又坐回了原处,开始重建她的城堡。
    “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母亲在无奈地感叹。
    沈陌尘听了,嘴角不禁抿起浅浅的笑意。
    她一直在看着这个小女孩,这孩子的单纯专注与执着让她想起子萱。
    子萱。
    单是在心里念一下这个名字,也会让沈陌尘失神惘然。
    她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然后,翻出通讯录里子萱的手机号,拨打。
    她知道是关机。一定是关机。
    她并不在意。
    她拨打这个也许已被子萱彻底废弃的号码,是因为她还没有废弃它,她还保留。
    在沈陌尘心里,这个号码,是她跟子萱唯一的联系方式。
    她宿命般地认定,如果哪一天子萱肯用这个号码了,就表示子萱原谅她了,肯再次接纳她了。
    如果子萱不肯再用这个号码,那么,即使她已从别处获得了子萱的手机新号她也不会去拨打。
    她是一个多么别扭的人呵。
    可是,圆滑世故、理智通达如她,唯有在这件事上不肯去妥协让步委屈求全。
    清晨的时候在海边走走,然后到市场上逛逛。买一点食物回到房间。翻翻书,发发呆,想想心事,午饭后迷糊地睡一觉。下午近黄昏的时候再到海边坐坐或漫步。
    沈陌尘的这三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这天上午,她在澎城的商业街区信步闲逛,听见一间音像店里传出来的电影对白:
    ——“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唱红的了,还不就凭了师傅的一句话。”
    ——“什么话?”
    陌尘循声望过去,音像店的电视里在播放这部熟悉的片子。她没有停下脚步,她一边走一边听见程蝶衣在继续:
    ——“从一而终!”……“师哥,我要让你跟我……不,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行么?”
    ——“这不……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么……”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程蝶衣声色俱厉,凄然绝决。
    这声音这句子,引得陌尘有种眼泪突然急速回填胸腔的悲怆和感同身受的心内大恸。
    不需要回头,她也能“看到”段小楼满脸的困惑与无奈。
    不需要去细听,她也记得段小楼接下来的回答——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她甚至还能背出段小楼接下来说的话——
    “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是啊,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呵。
    这曾经也是沈陌尘自己最现实最无奈的担忧与想法。
    “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说时容易做时难。
    试问这世间,有哪一种爱,像同性之间的爱这样凄厉孤绝没有退路?
    这世间,又有哪一种爱,像同性之间的爱这样没有任何的后援支持没有任何的实际保障完全得靠两个人的心力去维持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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