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的约定

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本，
而且我也输不起。以往那些著名的科学家或者哲人，有哪几个可以真正幸幸福福活过一生的。
  我承认我已向命运妥协。
  命运的齿轮自启动的那刻起便已注定。就像物理里面物体的运动，在给定环境的情况下，有了初速度和方向
他的运动轨迹便被确定。我们所谓的挣扎，也只不过是上帝眼皮底下小小的笑话而已。
  我曾经说过，除夕夜和夏季炎热的中午最容易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一年之后同样是我生日这天，在收到父母以及朋友的祝福之后我接到了方倩的电话。
  平常我们都是在晚饭过后通电话，看她中午打来我便猜出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方舟一时头脑发热，把自己的事情跟王玉芬说了，一开始王玉芬不甚明了，直到方舟十分直白地说出那
三个字后她才犹如听到一记惊雷。
  我想当时王玉芬肯定有像听到自己儿子死了一样的心情，方舟是与妈妈在电话中摊牌的，到后来，他甚至都
能听到那边母亲轻微的哽咽。
  我们都责怪他不该和家人说这种事情。网上都说，能瞒一生就瞒一生，在中国，公开自己的私事定会引来很
多唾沫。
  此时王玉芬前所未有的感觉到无助与孤独。向工作单位请了两天假，在家里想了很久之后她决定把这件事情
告诉方天磊。
  她几乎有十几年没有主动联系方天磊，拿起听筒竟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拨通了方天磊的手机。打通之后是
方天磊秘书接的电话，她说找方天磊，秘书淡淡地回一句你是谁，王玉芬犹豫了一下，直接答我是他的前妻。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方天磊的一声“喂”。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十分尴尬，说了一个字后便没有再开口。
  她丢掉顾虑，单刀直入地对方天磊说：“你能带方舟去看看心理医生吗？我对这方面的东西一点都不了解，
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去找谁？”
  “嗯？”方天磊一时没反应过来，酝酿了一下她的话，问：“方舟怎么了么？”
  王玉芬心头一酸，慢慢地说：“他对性别认识不太清楚。”
  “怎么会？”听到这里，方天磊陡然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你确定吗？他具体干了什么事情
让你这么觉得？”
  王玉芬千头万绪，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说：“他告诉我他不喜欢女生。”她只说了半句，后面一句话被
她生生咽了下去，因为听到那几个字她心里就一阵发毛。
  电话那头的方天磊已经大概猜出方舟的事情，毕竟两人都读过大学而且活了那么多年，有些敏感却确确实实
存在的东西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顺应着这个社会的习惯从来不去想它。
  而现在它活生生地发生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短时间的沉默，方天磊开口说：“我周末就去他学校接他。我有个朋友的同学是心理医生，他去国外留过学
，我想他应该帮得上忙。”
  王玉芬想自己果然找对了人，心理掠过一阵欣喜，说：“那麻烦了。”
  “什么话。”那边的方天磊说，“方舟也是我的儿子。”这是他第一次口头上不在否认方舟是自己亲生的孩
子。
  周末方倩邀请方舟来家里吃饭。这天方舟发现他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直到吃完饭方舟才知道母亲跟方天
磊说了他的事情。
  他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要是你们觉得我不正常，我就不再来影响你们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方天磊说，“有些事情也不能怪你。今天你跟我去一趟我朋友那儿，和他谈谈心，
就当是我对你的弥补。”
  “他是心理医生吧。”方舟冷笑，一语中的。“我不去。”
  “方舟。”方天磊喊他的名字，方舟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父亲这样叫自己，不禁心里一软。方天磊接着说，“
你难道去和他说说话，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都不肯吗？”
  最后方舟还是和方天磊一起去了。方倩劝了方舟很久，告诉他既然他先前和王玉芬说了这件事，就要做好一
切天翻地覆，所有构筑起来的堡垒全部崩塌地觉悟。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个人的家里。屋子里面放着舒缓的爵士音乐，加上沙发还有地板的布置，可以看出主人是
一个十分优雅恬淡的人。与他说话并没有什么特别，那个人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便随意侃了起来。大概所有心理
医生由于职业原因都会那个样子，温和而且风趣健谈。他告诉方舟如果觉得自己无法改变就不要在意那么多，按
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否则本来健康的心都要被自己扭曲。
  后来那个人与方舟通电话，说他觉得方舟心理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那方面他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把自己
完全女性化，而只是喜欢的对象与一般人不同。就像有的人爱吃土豆，有的人爱吃白菜。当然，人类不是造物主
，你不能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国外科学家只是一致认为同性恋无法改变，而且对人无害，由于永远只占人类
少数比例也不会像某些人想象得那样会导致人类灭亡，反而一些不开化的心理医生强制性地给别人进行治疗会导
致更严重的后果。因此，国外人的价值观便慢慢转向接受同志的一方。
  不过方天磊这些话一句都听不进去。他觉得自己活了快50年从来都没听过这东西不是错的。他不管怎么样都
不能接受，说完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经过此事，方舟刚刚与父亲建立起来的关系轰然崩塌，他甚至比以前还要痛恨父亲。有时在学校，或许恨屋
及乌，与方倩迎头碰上也会故意掉头。
  他与王玉芬冷战很久，母亲经常给他打电话，他不是关机就是直接挂断。
  这个时候方倩想到了我。她说或许他会听我的劝告，因此我在几天之后便拨通了方舟的手机号码。
  幸运的是，他没有关机。
  我们随便聊了一些学习的事情便转到主题。我告诉他父母这样做也是为他好，要是换做别人，知道儿子这样
打他骂他甚至赶出家门都有可能。
  “但是他们这样做侮辱了我。”方舟委屈地说。
  因为那几天心情不好，本来我也没有完全接受他，听到他这句话并带着哭腔，感到一阵厌恶，说了一句很无
情的话：“其实你这个样子也让他们觉得侮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我听到了挂断电话之后传来的“嘟嘟”声。
  我没想到，敏感的人，精神世界里往往要把漠视放大很多倍的。
  然后我发短信过去，向他道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木已成舟，我的这句话，成功地让方舟把我划到了
方天磊的阵营。
  说实话我对他与他的父母都感到同情，作为一个旁观者，当事人的痛苦与挣扎往往会成倍地缩减以至于喜欢
进行所谓“旁观者清”的冷静其实是冷漠分析。
  我们从方舟内心攻入的唯一桥梁，我，已经失去作用。我们都很担心此刻方舟的处境。
  我来到他们学校，走上昔日熟悉的学生公寓，通过从手机里尚有的几个以前同学电话打听到了方舟现在所住
的寝室。
  敲开门我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同学，他一抬头马上认出了我，所幸的是，当初我和他不是很熟，所以并不需要
寒暄从而产生诸多尴尬。我问他这几天方舟去哪儿了。他摇头，边嚼着薯片边说这几天都没看到他了，连课都没
来上，有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结果我已猜出七八分，经过验证马上拿出手机通知方倩。我和她商量对策，一致决定先把情况告诉方天
磊，然后弄了很多人分头找他。
  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方舟与我一样玩失踪。只是按照方舟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找到他。
  
第七节
更新时间2010-7-27 16:46:28  字数：2358
 方天磊给王玉芬打去电话，通知她方舟离家出走了。我们几乎翻遍了整个上海都找不到他，等待几天也不见方
舟来学校上课，这样他多半是准备离家出走了。母亲在电话里声音很是平静，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或者悲伤
，可能心里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幸，外表已经足够隐忍。我们都知道她很自责，不应时刻给方舟灌输婚姻都将走向
灭亡的思想。她认为是单亲生活害了儿子，让他从小缺少父爱。
  我们无暇考虑太多，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方舟，大家尽量动员能够动员的人，将寻找范围扩大到江苏浙江这些
周边地方。虽然报了警，但是毕竟不是找通缉犯人，他们的效率也不比我们高多少。
  一直没有消息，后来方倩想到去查方舟电话号码的使用情况，于是我们花了很大工夫，在移动公司弄到了他
最近的通话记录和信息使用情况。结果记录到了我发现他失踪那天便宣告结束，果然，心思缜密的他出走也不会
留下任何痕迹，我一直疑惑他难道就不用身份证么？
  此刻，想找到他几乎希望渺茫。有过一次短暂离家出走经历的我，很自然的就想到方舟的生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