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

第165章


  
  萧潼见他的样子,哪里还忍心:“不用了,继续。”
  
  “是,谢大哥开恩。”
  
  “二百六十二,二百六十三……”
  
  “啪啪”的声音还在耳边响,可萧然觉得疼痛好象变得遥远了。脑子开始发晕,数到二百八十时,他终于头一沉,昏了过去。
  
  “然儿!”萧潼大惊,这小子竟然疼昏过去了?“宇文,快来。”
  
  萧然醒来时,暮色已经笼罩了皇宫,动一动身子,发现自己正趴在大哥的龙床上,床很软、很舒服,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端。他抬起头,看到萧潼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前,孤独而又有着他独特的气势。
  
  他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跪好,牵动臀部的伤口,疼得嘶嘶抽气,头阵阵发晕,胸口砰砰乱跳,呼吸急促。
  
  萧潼听到声音,迅速转过身来:“然儿,你醒了?”
  
  “对不起,大哥,小弟不是有意逃避责罚。请大哥……继续。”他抬起头,脸上泛起红晕,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疼痛。
  
  萧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却打得很轻:“不要命了?二百八十藤条就昏过去了,再打你还受得了么?”
  
  “小弟受得住。”萧然恭敬地道,“请大哥继续责罚。”
  
  “胡说。”萧潼轻斥,“朕已为你处理好伤口、上好药,还要重新来一遍么?你当朕很空?还不快躺下去?”缓了脸色,声音轻下来,“别逞强了,好好躺着,好好养伤。要是再折腾,不知道几日能好了,倒害水儿担心。”
  
  “水儿……”萧然微微一愣,闭了闭眼睛:水儿,我对不起你,又要害你操心了。
  
  “朕已命人给水儿送信,说你今日住在宫中不回去了。”
  
  “多谢大哥。”
  
  萧潼倒了一杯水,过来坐在床上,喂到萧然唇边:“嘴唇那么干,喝点水吧。”
  
  “不敢劳驾大哥照顾。”萧然的声音有些虚弱,看着萧潼,缓缓露出一个缥缈的笑容,“大哥可消了气?原谅小弟了么?”
  
  “不消气又能如何?还真气死自己不成?你若想让朕的气少一点,就少做些大逆不道的事,以后安分些!想想你有妻子女儿,想想你是一家之主、一国重臣,你的身份何等重要,怎能总是意气用事?”萧潼语重心长地道,“朕无论如何总是你大哥,可以容忍你、原谅你,可是,如果将来你间接地危害到黎民百姓,朕作为一国之君,却绝饶不了你!”
  
  萧然微笑:“不会的,大哥,小弟以天下苍生为己念,绝不会做出有负黎民百姓的事。”
  
  萧潼满意地点头。
  
  萧然安静下来,顿觉臀部剧痛,呻吟了一声:“大哥……我疼……”
  
  萧潼哭笑不得,把他抱在怀里,却觉得他身上滚烫。伸手一摸额头,也是烫得厉害。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唤宫女去请太医过来。
  
  “难怪昏过去,原来发烧了。”萧潼一阵心疼,搂紧弟弟,叹了口气,“那么要强、倔强,就不知道喊疼求饶么?非要撑得自己病了!十九岁的人,怎么还这样小孩子脾气?”
  
  萧然心道,小弟自知有错,理该接受惩罚,哪里还敢喊疼求饶?虽然发了烧脑子混沌不清,可萧然心里清清楚楚。今日的惩罚,以及大哥所说的那些话历历在心中重现,犹如冰水浇过心底。他陷入沉思,雾蒙蒙的双眸中是萧潼看不真切的表情。可是他的面容令萧潼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隐隐绰绰,无法捕捉的感觉。
  
  想起责罚他时他眉宇间那抹淡淡的沧桑,是不是,这只小豹子终于在受伤吃痛后,深切地体会到了现实的险恶与狰狞?如果说以前的他是藏锋的宝剑,将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现在的他却越发深沉了。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人世沧桑,真切的感受着萧瑟与苍凉,沉默地悲悯着。
  
  萧潼不知道,这是他发烧之后出现的异常,还是他的内心真地有了变化。他更不知道,如果这是变化,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晚上兄弟俩同榻而眠,萧潼又重新给弟弟上了一遍药,见他臀上到处都是狰狞的伤口,有的青紫,有的乌黑,屁股肿起一指多高,心狠狠一疼,忍不住又搂着弟弟抚慰了一番。
  
  萧然吃过药,出了一身汗,沉沉地睡着了。梦中几次苏醒过来,发现大哥搂着自己,没有入睡,仍然亮着灯。一双深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自己,隐隐含着宠溺,却也含着担忧。
  
  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自己给大哥的感觉太不安定,大哥时时刻刻怕自己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会改了。你放心……
  
  
第一百五十章 沧桑
  萧然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巳时,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微风透过窗棂,轻拂着帘幔。窗外鸟鸣嘤嘤,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他觉得手臂趴得又酸又麻,刚想爬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三弟,起身慢一点,别牵动了伤口。”
  
  萧然抬头,见萧翔身上仍然穿着朝服,站在床前,眼里交织着宠溺与愧疚。两边脸颊都红肿着,嘴角有些撕裂,分明是被掌过嘴。
  
  萧然心中一痛:“二哥,是大哥打了你?”
  
  萧翔摇头,轻轻扶起他,让他跪坐在床上,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为他轻轻按摩:“大哥只是告诉了我你挨打的原因,是我自己打的。三弟,都是我的罪过,却每次都害你挨打。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萧然微笑,语声轻缓,“大哥不单单为了这件事打我,还有好多别的原因。是我一直在忤逆、欺瞒大哥,是我该打。二哥,我给你擦点冰玉露吧,否则呆会儿出去会很难看。”
  
  “不,不要。”萧翔愧然低头,“是我自己犯的罪,我理该受这样的耻辱,等大哥来,我要请求他的责罚。否则,我会一直不安下去。”
  
  这时候宫女小芙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进来见萧然已醒,便去传了冰糖燕窝粥来。萧翔坐在床边,喂给萧然吃,萧然推辞道:“二哥,我的手可以动,我自己吃吧。”
  
  萧翔心疼地看他一眼:“我刚摸过你额头,还有低烧未退。你就省点力气吧,让我服侍你一回,权当二哥向你赔罪了。”
  
  萧然见他歉然的样子,心中暖暖的,温顺地点了点头,任由萧翔喂给他喝。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二哥的照顾,此刻这种样子,真让他觉得好温馨。
  
  萧翔看着三弟温润的眉眼,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三弟似乎变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表情,隐隐绰绰,好象雾中的灯光,让人觉得莫名的悲凉和萧索。三弟才不过十九岁啊,那样优秀的少年,为何会有这么深重的心思?
  
  喂完粥,他又给萧然喂了药,看着萧然仍然很虚弱、而且隐忍着痛苦的样子,他的心好象被钝刀割着,疼得阵阵抽搐。让萧然趴下来,他拿了药给萧然涂,萧然臀上狰狞的伤痕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萧然忍着痛,展开灿烂的笑容:“二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大哥打得不疼。”
  
  门外响起脚步声,明黄的身影走进来,萧翔连忙放下药,跪伏下去:“大哥。”
  
  萧然正想爬起来行礼,萧潼一步跨过来,制止他的动作:“别动,好好趴着,药还没上好。”拿起伤药来为萧然抹在伤口上,却把萧翔晾在旁边。
  
  萧然痛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却依然惦着二哥,仰起脸来,恳求道:“大哥,二哥他还跪着呢。”
  
  萧潼见他疼得面容扭曲,却不见有汗下来,伸手摸摸他额头,仍然有些烫,皱了眉道:“怎的吃了药还不好?”
  
  “大哥……”萧然再唤,“二哥他……”
  
  萧潼回头,向萧翔喝斥道:“滚到朕面前来。”
  
  萧翔膝行过来,垂着头跪在萧潼面前,嗫嚅道:“大哥,都是小弟的罪过,三弟只是为了帮我。请大哥重重责罚……”
  
  萧然见大哥满脸阴云,唯恐他再罚二哥,连忙道:“求大哥饶了二哥,他已经自己罚过了。”
  
  萧潼一愣,命萧翔:“抬起头来。”
  
  萧翔抬头,脸上的红肿落入萧潼眼中,萧潼反而更怒,抬手就是三个耳光抽过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朕饶过你在亳州做的事,你却还瞒着朕你在朝中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的事。你害了自己不算,还要害你三弟为你遮瞒,为你犯错!”
  
  萧翔唇边顿时溢出血来,两颊肿得更高,却连忙摆正姿势,一动不动,也不敢分辩一句。
  
  “大哥……”萧然惊呼一声,只觉得那三个耳光就好象抽在自己脸上一般,两颊火辣辣地烫起来。
  
  萧潼回头瞪了他一眼,微微冷笑:“朕的兄弟,一个两个都很厉害,在朝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看来朕真该以你们为荣,父皇母后在九泉之下也要笑出声来了!”
  
  萧然再也受不住,从床上滚下来,和萧翔一起跪伏在地,重重磕头:“大哥……请宽恕我们,小弟和二哥……都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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