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衷心感谢宇文小姐,可否把它打印出来?”
他们拿到打印卡片,同宇文小姐告别。坐上汽车,萧水寒沉思有顷,掏出打火机把纸片点着。邱风奇怪地问:“你 ……”
“没什麽,我不想交给那位多愁善感的老人了。看到一个人的一生风干成方寸大的纸片,他会难过的。好,我们继续出发。”邱风忍住,没有打听那位多愁善感的老人是谁。
宇文小姐送走客人,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来人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身体很健壮。来人微笑着出示了警察证件:
“请问宇文小姐,是否有一男一女来过?”
女秘书吃惊地打量着来人。她对刚才的年轻夫妇很有好感,因而对新来者多少有一点敌意。她答道:“是呀,莫非他们……”邓飞爽朗地笑了:“不不,你不要乱猜,我只是恰好和他们对同一个人感兴趣。”
“库平?一个66年前失踪或死亡的人?”
“对,请把他的资料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看过电脑中储存的资料,宇文小姐问道:“还有一些简短的语音资料,你想不想听?”“当然,谢谢宇文小姐。”语音资料只有寥寥几句:“我叫库平,汉族,生于2032年 ……”语音有些失真,但邓飞总觉得他的语音有某种熟悉感,他沉思着问:
“与库平共事过的工厂老人是否还有健在的?”
宇文小姐略为考虑,肯定地说: “有,有一名工程师叫袁世明,今年85岁,他肯定见过库平,而且很巧,他正好在技术部工作过。”
邓飞打听了袁工的地址,向秘书小姐致谢后就走了。
8、咄咄逼人的试探
袁工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不过思维很清晰,记忆力相当不错。他坐在轮椅上,慢慢地回忆着。他说,他与库平共事不久,那时自己是实习技术员,库平是工程师,没有多少能使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迹。关于他的失踪,袁老说那时正值石油工业第一次大衰退,很多人都被辞退或辞职,因此他很可能另谋高就了,但此后一直没有音讯,连个人档案也没有转走,又似乎不正常。在警察局的档案中他是被列为失踪。
邓飞请他回忆一下,库平失踪前有没有什麽异常。袁工为难地说,已经66年了,记不太清楚。邓飞再次请他认真回忆一下,比如他失踪前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麽得病的迹象,袁工摇摇头:
“你怀疑他是急病致死?不会,他的身体一向很好,50岁的人只象三四十岁,常有人向他请教养生秘诀呢。”
“还有什麽异常迹象吗?”
袁工忍不住问道:“你是否对库平的失踪有怀疑?”
邓飞苦笑着说:“不,我对他毫无了解,我只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
袁老沉思地说:“说起迷雾,我倒是觉得,库平身上是有一些神秘。作为一个工程师,他的能力不错,但也不是太出色。不过,在其他领域,象哲学,生物学,常常见他有智慧的天光偶一闪现。在他50岁时,他曾郑重其事地参加了一次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很多人觉得他是在发神经。竞赛题目很难,而且多是非常规思维的解法。但他的成绩不错,可以跻身前三名。他很高兴,对我说,这证明他的"本底智力"仍保持巅峰状态。我觉得,他是在以此为自己的平庸一生辩解,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不久,他就悄悄地失踪了。”他问:“我的回忆是否对你有所帮助?”
邓飞苦笑着摇头:“我恐怕是越来越糊涂了。”又是一个失踪的案例,虽然这一次不是一个科学家。萧水寒为什么对失踪者情有独钟?是良心上的内疚?当然,他绝不可能参与一百多年前的一系列谋杀。或者,他是为罪孽深重的祖辈来忏悔?邓飞觉得脑袋都要胀破了。 “不管怎样,衷心地感谢你。袁老再见。”当晚,萧水寒在豫皖交界的一个偏僻小镇停车,邓飞也在邻近的旅馆里登记了住房。
这是一间单人客房,冷冷的月色把爬墙虎的藤叶投射到屋内。邓飞洗完热水澡,用毛巾被裹住身子,斜依在床背上,瞑目假寐。他想把这几天的见闻梳理一遍。笔记本和钢笔就放在手边,这是他的习惯。常常在似睡非睡之际思维最活跃,一旦迸出一个火花,他就顺手记在纸上,免得清醒后遗忘。
当然,有时也会写上一些令人哭笑不得、诸如“香蕉大,香蕉皮更大”之类的妙语。
这两天,他窃听到不少萧氏夫妇的谈话。他当然不相信什麽“前世前生”的鬼话,那只能骗谝邱风那样天真的傻女孩。有一点可以肯定,从萧水寒天南地北、乡村工厂的行程来看,他此行绝不是无目的的闲逛。
那麽,李元龙,刘世雄,库平,今后还要探访的某某人,以及已知的孙思远,和萧水寒之间必定有某种隐藏的关系。
这是毫无疑问的。首先刘世雄家与天元大楼下如此相象的雕像,就绝不会是巧合。还有一点是否也算得上异常?这几个失踪者都是终生未婚,连萧水寒也曾独身二十多年。一次是偶然,两次算巧合,但四五个人的经历竟然如此相象,就值得怀疑了。
但究竟能有什麽关系?邓飞苦恼地敲着额头。要知道,他们各自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重叠。在空间上没有重叠,在时间上很少重叠,而且散布在长达170年的时间轴线上。
重叠 !他突然灵光一闪,在本子上写了这两个字。
他睁大眼睛,抓住这个突破点,继续思索。如果除去上面几个人的一段“影子”生活,即有记载而无实据的生活,恐怕几个人的生存时间根本不会重叠。他在心里默默计算后肯定,这个结论是对的。
也许,正是他们互不关联的“时间”才恰恰是他们的联系。睡意一下子全跑了。他坐起身,在本子上画了几道横线:李元龙 1978――2030
刘世雄 2032――2049
库平 2052――2082
孙思远 2084――2116
萧水寒 2118――至今
除了“影子”生活外,各人的实际生活时区确实没有重叠 ,而且每前后两人的时间段都有2-3年的间隔。
他把把钢笔重重地摔在本上,他已经全明白了。
他已经有明确的答案,虽然这答案似乎比“前生前世”的神话更荒谬。
这条时间之链已经没有缺口了,因此,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指出萧水寒的下一站:蓬莱生命研究所,孙思远。
他看看手表,三点半,略为犹豫后,他还是拨通龙波清家里的电话。电话中龙波清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丝毫睡意,这是公安局长的基本功:
“老邓?有什麽突然变化吗?”
“老龙,我想那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他疲乏地说。
龙波清很高兴,笑哈哈地说:“还是老姜辣吆。”电话中他没有问详细情况,“你的下一步打算?”
“我不想当他俩的尾巴了,我要赶到蓬莱去守株待客。如果能等着他,我的成功就有了九成把握,否则我就要丢人了,因为我的结论太荒谬,太不可思议。”邓飞苦笑着说。
萧水寒的汽车三天后才姗姗抵达。蓬莱今年的初冬很冷,刚下过一场薄雪,树上戴着雪冠。萧水寒把汽车开到“蓬莱生命研究所”的大门口,打开右车门,小心地扶邱风下车。七个月身孕的邱风已经是步履迟慢了。
研究所是一片散落的楼房群,低矮的花篱代替了围墙,因为原所长孙思远不愿让高墙来束缚人的交流和思维的驰骋。萧水寒问传达室的姑娘,,是否允许他们步行在全所游览一遍,他想探访一个前辈学者的生活踪迹。那位大眼睛姑娘笑了,热情地说:
“你是指我们的前任所长孙思远教授吧,我们都很怀念他。请进来吧。”他们进门后走了不远,迎面过来一位挟着皮包的老人,步履稳健,鬓发苍苍。姑娘在后边大声喊:“先生,夫人,请等一下 还有你,老部长,也等一下 !”她追上来为萧水寒介绍, “这一位是研究所保安部的老部长邓先生,让他领你参观吧,他同孙教授很熟的。”萧水寒正想辞谢,邓飞已经热情地伸出手――当然这出戏是他导演的――说:
“乐意为二位效劳。孙教授是我最尊敬的前辈,更是我的忘年好友。”萧水寒好笑地看着他――不,孙思远从不认识你。但他没有揭穿,淡然笑道:“你和孙教授很熟吗?”
“那当然,他生前我们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虽然他比我大上十几岁。你知道我是搞保安的,是科学的门外汉,但在孙先生的熏陶下,已经算得上半个生物学家了,我对孙先生在理论上的建树可以如数家珍。”萧水寒微笑着听他吹牛。“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当然当然。来,请这边走,太太小心一点。你看,那个窗口是孙先生生前的办公室,夜里常常最后一个熄灯。这条湖边小路是孙先生早上散步时常走的,谁知道有多少灵感在这儿迸发!我告诉你,孙先生曾师从复旦大学的刘诗云教授,不过专家们评论,他更象是一位伟大生物学家的隔世传人。我是指生物学界的爱因斯坦――李元龙先生。来,这边走。”他侧过身子,朝萧水寒扫过锐利的一瞥。萧水寒扬扬眉毛,没有说话。邱风没有意识到两人的暗地交锋,她冻得满脸通红,小心地捂住肚子,一边赞叹着: 这儿真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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