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游记

第26章


它是否来自天空或大海?
  我向上看看云,想穿过它们的深度。天空很静,高挂在圆顶上的云彩似乎一动不动,在这强烈的光亮里,它们已经失去了外形。显然,这问题要在别处才能找到解释。
  这时候我注视着明朗无雾的地平线。它的外貌没有变化。然而这声音如果来自瀑布——如果这一大片海正在倾入较低的盆地,如果这隆隆的声音发自飞下的瀑布,那末应该有一股潮流指示着它,而且它那不断增加的速度会把我们前面的危险警告我们。于是我掷出一只空瓶,可是看来并没有潮流——声音仅仅被风送出。
  大约四点钟,汉恩斯起来,重新爬到桅杆上面。他向四周的地平线环顾了一下,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他并不表示惊奇,可是他的目光盯住一处。
  “他好象已经看到什么了,”叔父说。
  “是的,我想是已经看见什么了。”
  汉恩斯下来,然后指着南方说:“那边!”
  “那边?”叔父重复了一遍。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在我看来似乎是一世纪。“是,是,”他喊道。“你看见什么?”“波浪上升起一条巨大的喷口。”“又是一只海兽?”“可能。”
  “那末我们再使木筏往西些,因为我们已经尝够了这些古代巨兽的滋味!”
  “不,一直往前,”叔父回答。
  我转身看看汉恩斯,他却坚定不移地掌着舵。
  可是,你如果能够在至少三十英里,看来一定是三十英里的距离看见被那只巨兽掀起的一排海水,它的大小一定是异乎寻常的。最谨慎的人也会溜之大吉,我们往前驶行,却清楚地看到这个喷口越来越大。什么巨兽能吸进这么多水,然后再一下子就喷出来呢?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我们离开这个喷口只有五英里了。这个黑暗而巨大的东西仿佛一个岛似地伸展在海里面。这是不是幻想或者恐惧——在我看来,它高达一英里多!它一动不动,看来似乎已经睡着,它并不是挺出在海面上,而是送起一排高达五百英尺的海水。我害怕得几乎想割断帆索,因为我不愿一直飘流到这个怪物的近旁!
  忽然,汉恩斯站了起来,指着前面用丹麦语说:
  “岛。”
  “岛!”叔父大声笑着喊道。
  “是不是那排喷出来的海水?”
  “喷泉,”汉思斯说。
  “啊,无疑是喷泉,”叔父回答,“就像冰岛上的喷泉一样。”
  最初我不相信我会弄出这样的错误,把一个岛误认为水里的动物!但是事实已经被证实了,我只好承认我错了。这仅仅是一种自然界的现象,并不是什么水里的怪物。
  我们走近以后,真相就清楚了,虽然岛很象一条巨大的鲸鱼,这条鲸鱼的头伸出在波浪上面六十英尺高的地方。这个喷泉(在冰岛文中是“愤怒”的意思)的广度相当可观,在岛的一端升起。某些时候可以听到响亮的爆炸,巨大的喷口碰到比较猛烈的暴风,摇撼了一下它那羽毛状的水蒸汽,然后一直喷到比较在下层的云。喷口只有这一个,附近既没有喷气坑,又没有热的泉水,火山的一切力量都集中在喷泉。天上的光和水里的闪光互相辉映,每一滴水珠都发出不同的光彩。
  “我们从旁边来,”叔父说。
  然而我们不得不小心,以免溅着水,否则我们的木筏就会立刻淹没。但是汉恩斯熟练地把我们送到了岛的一端。
  我跳上岸去,叔父很快地也跟着跳上去,汉恩斯却依然留在岗位上,显然不为好奇心所动。
  我们走在夹杂着矽质凝灰岩的花岗石上;大地仿佛是充满了高热的蒸汽的锅边,在我们的脚下抖动着——热得象火烧一样。我们看到中央一块小的盆地,喷泉就从这块盆地上升起,我把温度计伸进沸腾的水里;一百六十三度!
  这说明水是从热度很高的地方喷出来的。这跟黎登布洛克教授的理论正好相反。我立刻把这一点跟教授说了。
  “是吗?何以见得?有什么证明呢?”他说。
  “没有什么,”看到他竟这样执拗,我不愿再谈下去了。
  在我看来,虽然我们到目前为止显然处在温度对我们有利的条件下,无疑地我们不久就要到达热度超过一般限度的地区o
  “我们就会明白的,”这就是叔父所要说的;他按照他侄子的名字给这个火山岛命名以后,向我们表示再上木筏。我继续看着喷泉,注意到它的体积在不断变化,忽然增大,忽然缩小,我把这种现象归因于下面积聚着的水蒸汽压力的变化。
  这时候,我们重新张起帆,沿着南端直立着的岩石的岸边前进。在我们离开木筏的时间内,汉恩斯已经把它整理得很好。我注意到我们已经从格劳班港航行了八百一十英里,离开冰岛已有一千八百六十英里,在英国下面。
  第三十五章  风暴
  8月21日  星期五  今天,那壮丽的喷泉已经看不见了。风力已经加强,很快地把我们送出阿克赛岛,隆隆的声音也慢慢听不见了。
  天气——如果我能这样称它——似乎将要变化。大气里充满了带电的水蒸汽,云很低并呈橄榄色;电光简直不能穿过显然正在上演暴风雨剧的剧场的幕布。
  当时我就象一个即将遇到暴风雨的人一样。南方的积云显出不吉利和冷酷的样子。空气很沉重;海很平稳。
  远处的云好象大包的棉花;它们慢慢胀大,变得较少较大。它们似乎重得升不起来;最后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吓人的一大团。
  大气里面显然充满了电;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的头发好象被电机过了电一样立了起来。我似乎感觉到我的伙伴们如果碰着我,他们就会跳起来。早晨十点钟,这种景象仍然比较明确;任何人都会说,风正在柔和下来,想缓一口气,云层仿佛是个大洞,暴风雨就在里面孕育着。
  我设法不想这些吓人的事,但还是不得不说:
  “看来好象天气很坏。”
  教授没有回答。由于看到这个无边无际的海洋伸展在我们面前,叔父觉得大为烦恼。他只耸耸肩。
  “我们要遇到暴风雨了,”我一面把手向着地平线探出去,一面说,“云越来越低了,好象要把海压下去似的!”
  当时是一片静寂。风变小了——大自然显得死气沉沉,已经停止了呼吸。帆沿着桅杆下垂着,木筏在这沉重而没有波浪的海面上一动不动。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面,为什么还把帆挂在上面,因为这样如果一碰到暴风雨,我们就会完蛋。
  “我们把它放低些,”我说,“并且把桅杆放下;这样比较安全。”
  “不,不,见鬼!”叔父喊道,“就让暴风雨袭击我们,就此把我们带走;只要暴风雨能把我们带到岸边,我不管暴屈雨是否会把我们的木筏打得粉碎!”
  这几句话刚刚离口,南方的地平面上突然发生了变化;积在一起的水蒸汽凝结成冰,从云层最远的尽头吹起来的风在狂吹着;黑暗不断增加,直到最后我连最简略的日记也记不成了。
  木筏被掀了起来,向前跳去。叔父倒了下来,我起紧爬到他旁边。他紧握着锚索,似乎在欣赏这个景象。汉恩斯一动不动,他那奇特的面孔叫人想起古代人的脸。
  桅杆很好地屹立着,虽然帆涨得象即将爆炸的气泡。
  “帆!帆!”我喊着,一面做手势要把它拉下来。
  “不!”叔父回答说。
  “不,”汉恩斯微微摇着头也说了一句。
  大雨形成一道咆哮着的大瀑布,遮蔽了我们正在拼命地往那儿逃去的地平线。然而我们到达瀑布的时候,桅杆被雷电劈开了;响亮的雷声里夹杂着刹亮的闪光。水蒸汽已经变得白热化,雹子打在我们的工具和枪的金属上,发出耀眼的光亮;澎湃的浪头仿佛发着火光。
  强烈的亮光使我目眩,我的耳朵被雷声震聋了,我不得不紧靠着象芦苇般弯下的桅杆。……
  (这里我的记录很不完整。我在这里只发现记录了几个粗略的观察。然而它们的简略和不连贯可以反映出我当时的心情。)……
  8月23日  星期日  我们被没有听到过的速度带着前进——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一夜真可怕;不得安宁——不断爆炸的声音。我们的耳朵在流血,不能交谈一句话。
  闪电继续着。我看见弯弯曲曲的小道先是往下、然后向上遇到花岗石顶。如果它坍下来,那可怎么办!这时候出现了几个象炸弹一样爆炸开来的火球,可是闹声并没有增大,因为那种声音已经响得人的耳朵都无法辩明了。
  云端里仍旧不断地闪射出电光。无数的水柱冲到空中,然后又轰然例下,溅起一片水珠。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叔父直挺挺地躺在船梢。
  天越来越热了,我看看温度计,水银柱指着……(数字已经看不清了。)
  8月24日  星期一  这个海是不是就没有尽头了呢?气压为什么那么低?再不会恢复原状了吗?我们除了汉恩斯以外,都被疲乏征服了。我们仍然对着东南方向行驶,从阿克赛岛算起已经旅行了六百多英里了。
  中午时候,暴风雨更激烈了;我们把一切东西都绑在木筏上,包括我们自己,并且让波浪在我们头上溅过。
  整整三天,我们没法交谈一句话。我们张开嘴,掀动嘴唇,但是发不出能使人听得清的声音。即使凑着耳朵喊也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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