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江东寒

30 三十、心腹


    我们循声望去,却只见黑漆漆一方砚,看不出端倪。
    林放却笑了笑道:“幼时家中曾有两方,只是战乱遗失了。”
    宣恺倒吸一口凉气:“是何颜色”
    林放道:“一赤一绿。”
    宣恺一脸虔诚的站起来,从方桌后走出来,牵起林放的手:“贤弟,魄泪砚以赤为尊,绿色次之,黑色最低等,却也是世间罕有,万金难求。快快与我说来,你家中那砚是何模样”
    一旁高建华急道:“大人,你还约了城中诸位老爷吃酒”
    宣恺一拍脑袋,旋即笑道:“贤弟可愿与我通往”
    林放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敲打窗棂的淅沥的雨声叫醒的。
    天才蒙蒙亮,扑面而来的,是雨后的清新透凉。
    小蓝挑开帘子,收了伞走进屋来,一脸神秘:“,刚六师弟跟我说,盟主、裘安、三师哥昨日大半夜才回来。”
    是了,昨日我们其他人入住客栈,林放等人则跟随宣恺将军去花天酒地看来是宾主尽欢了。
    小蓝一脸兴奋的凑过来:“六师弟还说,闻到三师哥身上,一股胭粉味”
    我俩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今日可得好好打趣他们一番。
    用早餐时,林放明显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一双眸子倒依然清亮如昔。
    “我已与宣将军说好,今日我们便军营。”林放道,“与那高将军先行商议,了解敌情。宣将军让我们一切便宜行事。”
    昨日还是一副不耐放模样,今日已让我们便宜行事。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林放的长袖善舞。
    饭毕,便各自回房收拾行装。
    我若无其事的凑到林放身爆小声道:“盟主大人,昨夜劳过度了吧”
    他极其难得的愣住。
    有趣有趣我顿时得意非凡。
    林放低头看着我:“原来清泓已懂风月之事。”
    “”
    沔阳城以南三十里,便是沔水;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三万大军的主力便分布在北门、西门两处。
    我们六十一人俱是一身黑漆漆的斗篷,跟着高建华往北门而去。
    灰色的城墙仿佛无边无际,土黄色的军帐也是连绵不绝。一路遇见不少士兵,皆是懒懒散散、面色轻松的向高将军行礼。三万人被杜增一万人吓得龟缩在此小城中,原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放带我我、三师兄、裘安三人,跟随高将军进了主帐。里边诸将已经在等候,装束都还算齐整,对我们态度倒也礼敬。
    于是双方寒暄一番,便开始讨论军务。
    我们来此地前,并不知杜增军队已到。还道过来主要是帮助练兵,并且伺机刺杀杜增。
    可林放拿出路上缴获的密信,众将研究一番后,却仍是不信。
    “杜增几次过境,一直未攻打过沔阳。这次在城外驻扎了两日,但恐怕也是路过。林将军不必过分紧张。”高将军道,众将连连点头称是。
    林放面对墙上的行军地图,背手而立。
    即使他手无缚鸡之力,淡淡的站在那里不出声,清冽气质却依然充满无声的威严。
    众将都只是望着他的背影不说话,却不敢催促。
    忽然,他皱眉,指向地图上,沔阳城以南沔水上游某处:“此处何人把守”
    一名将领答道:“回明威将军,那里是凤樟镇,我军麾下有千人驻守凤樟堤,若有任何异动,即刻会有示警,将军不必担心。”
    林放的眉才舒展开,又回头对高将军道道:“高将军,杜增不来进犯自是最好。但我们也要有完全的准备。我提议,斥候队加强打探敌军东向,加强守城力量,如何”
    那高将军点点头应了,又道:“倘若杜增真的进犯,我军三万,他一万人,又有何惧”
    这高将军昨日虽羞辱我们,倒与宣恺不同,是条汉子。林放也有些赞许的点头道:“将军说得极是。”
    于是便开始练兵。
    第二日,宣恺下达了练兵的命令。
    可真到了演武场上,却发现士兵们都有些恹恹的,稀稀松松站立着,诺大的演武场上数千人似一盘散沙。
    林放没太多说话,只是这一日就云淡风轻斩了十几个。
    军风倒是一振。
    在我和霍扬轮番连挫军中推选的十名“高手”后,兵士们的好胜心倒真被挑了起来。
    林放下令,让每营推选二十名精锐士兵,由我们亲自训练。
    却未料有亲兵来报:军中有人斗殴。
    我们赶往军中文书处。远远便听见斥骂打斗声,动静还挺大。
    我们赶到帐前空地,刚好看到一个粗旷汉子将一个彪形大汉踩在脚下。
    “好”围观众人彩声雷动。
    却见文书愁眉苦脸对那粗旷汉子道:“罗武,人人都想跟着战将军,怎么偏你如此强横”
    那粗旷汉子罗武正是前几日败在我手上的好手之一,大概已是士兵中功夫最好的了,只见他嬉皮笑脸对那文书道:“三万人的军营,统共就那么一个女人,我们兄弟当然要跟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打赢我,我们就让路。”
    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五六个兵士,连连起哄,大约是他的兄弟。看面貌都有些面熟,竟都是前日败在我手下的军中好手。
    他的话说得嚣张,一旁士兵们皆是愤愤不平,半晌却无人再肯上前跟他比试。只累得那文书又急又怒道:“战将军的名额哪个营都想要,断没有给你们营七个的道理”
    罗武一脸胡须遮住大半张脸,呲牙咧嘴的笑,一双眼睛倒是明亮非常,虎头虎脑的。
    一旁,一直负手静默无语的林放,淡淡道:“绑了。”
    我顿时对罗武等人同情非常。
    第一日,罗武等人因军中斗殴滋事,被绑在演武场旗杆旁,暴晒了一日。七人硬是一声不吭。
    第三日,开始有将士来给罗武求情。林放硬是没吱声,连看都没看一眼。我忍不住跑到演武场爆远远的指使小蓝给他们喂点水。罗武大约是被晒得有些晕了,远远朝我龇牙咧嘴的笑,黑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第五日,他们大约已有些脱力不支。林放让人将虚弱的七人抬到军中大帐。
    “可知你们错在何处”林放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的问道。
    七人仿佛尸体瘫在地上,可尽管如此,那罗武仍然勉强硬气道:“不知。”
    林放沉沉笑了,看向我:“清泓,你说如何处置是斩了还是逐出军营”
    我眼角瞥见罗武都难免神色大变,叹了口气,拜倒:“他们已受责罚。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求将军不要再责罚。便让他们跟着我习武吧”
    此语一出,七人都面露喜色。
    “你起来。”林放沉吟片刻,道:“太便宜他们了。”
    罗武等人又露出忿恨表情,毕竟他们受的责罚已够重了。
    我只得再次拜倒:“将军,他们七人是军中难得的好手,若是驱逐出去,实在可惜。何不让他们跟着我习武,将来立下军功,将功赎罪愿将军看在我的一点薄面,此次先放过他们”
    罗武等人露出激动神色,林放淡淡道:“既然战将军求情,好吧。”又望向数人:“好好跟着战将军学武。倘若有半点松懈,就再去演武场晒一个月。若是立下军功,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众人齐声肃然道:“诺”
    林放施施然离去。罗武等人挣扎着站起:“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我连忙谦虚两句,望着林放的背影,想起昨晚他私下的嘱咐:“清泓如今是将军,也该有自己的心腹了。那罗武七人身家清白,性格正直,虽有些痞气,倒也跟你投了脾气。”
    心中忍不住感慨:盟主,你这个人情卖得也太大了。
    一个月后,天气已十分炎热。
    罗武七兄弟的战家拳已略有小成。
    荆州刺史竟回建康述职去了。仍未见踪影。
    城里的士兵已经被我们训练得改头换面。
    宣恺依然风花雪夜,高将军尚算配合。
    城中没有大战前的气氛,连我都开始相信,杜增大军真的只是路过。
    林放派出的探子仍未回报杜增的具体位置,刺杀的力量却已训练好。
    一日,探子忽然来报,杜增大军,动了。
    自西北向南移动。
    高建华与林放马上召开紧急军务会,并将军情报告宣恺。
    宣恺还抱着乐观态度,兴许杜增不过往南路过,高建华甚至都抱有侥幸心理。只有林放,蹙着眉,坚持加强西城门、北门的防御工事。
    杜增军队一万人以正常速度往南移动。行到据我城西门不到一百五里时,忽然急行军。
    三日后,兵临城下。
    高建华与林放,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宣恺惴惴不安,纷纷向各个方向城池发出求援信。
    却被阻了回来。
    原来城东五百里,一万杜增大军悄然而至。城北,不明身份的军队一万五千人已经切断了道路那大约是赵国对杜增的援军。
    沔阳城三面被围,南面是水。
    宣恺到了城楼一次,只看到黑压压的杜增大军,就软倒在地。
    他一把抓住林放的袖子,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林将军、林盟主你不是有武林高手么赶快派人,去杀了杜增,以解我沔阳城之危”
    林放慢慢抽回袖子,扶起宣恺:“将军,须得先打退杜增大军,刺客方能出城啊”
    宣恺只能继续不安,将军权全权授予林放和高建华。
    两日后,东、西两路两万人马全部集结完毕,北路大军按兵不动。
    鼓手将牛皮鼓敲得杀气震天,黑旗飘舞、尘土飞扬,天地昏黄一色。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划一沉默的向城门迈进,山河为之震动。
    杜增大军,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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