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从座位上站起来,借口去拿勺子躲开了吴欣。
她回想起从前,他们二人“春从春游夜专夜”“玉楼宴罢醉和春”的那般形影不离,那般如胶似漆。可为什么到了如今,只不过是时空轮换,他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
对别人的不理解、过早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别人下定论,只会让我们更加悲伤。我们常常会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有时,我们最后能够得知真相,然后懊悔不已。可有时,譬如她,或许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没看见的究竟是些什么。我知道的那些,我可以告诉大家,却不可以告诉她。
*
杨玉环控制住在眼眶中打转的点点星光,拿了勺子回到了座位上。吴欣只是反复呢喃着:“许可,你说的他,是周君明……如果他在意你的成绩,你就会努力学习了么?”
她听到她的问话,唯有不住地点头。是的,就是这样的,她在意的人不在意她,那她还要学习做什么?她成绩好了给谁看?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吴欣连勺子都没用,就快速地把一碗汤泡饭全倒在了嘴里。然后,她向杨玉环点点头,便站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地离开了。
只剩下杨玉环在座位上低低重复着:是的,他已经忘了,已经忘了……
接下来的几天,吴欣不是很晚才到教室,就是从某一节课开始就突然消失了。杨玉环也不管她,只是睡自己的觉。而让她奇怪的是,一向守时的周君明也变得喜欢迟到早退了。她心里暗想:他在教室里和自己待着没意思,一定是去找那个叫于悦的了。
最后一节课后的体育活动,杨玉环更是没心情参加,跟着跑了半圈,就借口肚子疼溜到一边歇着了。她看到周君明瞥了她一眼,可她就当是没看见,什么反应也没有。
放学后,妈妈没有来接她,她便自己往家走。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当她走进巷子里的时候,却忽然惊呆了。土路一侧堆积着一捆捆用绳子绑起来的空塑料瓶,从巷口一直延伸到了那间挂着“红花面条”招牌的屋子里。
杨玉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屋子的门,刚迈进去,却听到了“嘎吱”一声,她的脚无情地把一个瓶子踩瘪了。妈妈听到声音,忙迎了出来。杨玉环不满地说道:“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家里和外面堆这么多的瓶子?”
妈妈笑盈盈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沉默着清出一条从门口通向里屋的道路,让她走了过去。她们一起转进杨玉环的卧室,妈妈在椅子上坐下,叹道:“唉,这些天瓶子降价了,你在学校也需要饭钱。妈妈就得多卖点瓶子赚钱了。”
“可是……这也太多了!”杨玉环望望滚进卧室里的几个瓶子。
“所以妈妈才想和你商量。”妈妈再次叹了口气,“收集这么多瓶子,妈妈实在是忙不过来。我想,要是咱能少花点钱,就不用成天累得要死要活的了”
杨玉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少花点钱?该不会是让我少吃点饭吧?”
妈妈哈哈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牙齿:“怎么会呢!你正长身体,吃不够饭可不行!妈妈是想,咱下学期可别住在学校了,一学期好几千的住宿钱,多浪费呀!”
“不住学校,那住哪里?总不能睡大街上吧?”杨玉环觉得妈妈这个提议很荒唐。
可妈妈虽然不会开店,这点事情还是想得明白的:“大街上没法住!以后你每天放学就走回家来,时间长了点,但是能省很多钱呢!这样的话,妈妈的那些补助金就都、能买饭吃了。”
“什――么?每天放学都走回家里?”不祥的预感应验了,“那不是要累死人嘛!”
妈妈也有些犹豫:“是呀,不过累点倒是小事。许可,反正你年轻,不怕累。可是每天都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累点可不是小事。杨玉环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每天都走这么长的一段距离,那她还不是要累散架了!不行,肯定不能让妈妈剥夺自己住在学校的权利。她编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妈妈你想,要是一天浪费这么长的时间,一个学期下来就是多少呀!这么多时间,要是全用在了学习上,那还用愁我的成绩吗?”
妈妈也被这个“充分”的理由打动了:“话是这么说,可是妈妈实在弄不到那么多的钱了……”
“钱?如果我在学校吃饭不花你的钱的话,是不是就能让我住在学校了?”杨玉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应该可以。”妈妈掐着指头算了算,“不给你饭钱,我赚的钱就足够花了。不过许可,你怎么吃饭不花我的钱?”
杨玉环暗暗高兴,摸了摸自己兜里卖水赚来的钱。在学校晚饭是免费的,午饭可以吃最便宜的面条,四元钱一碗。早上随便买个包子就行了。这样的话,她每天从陈佳那里赚到的五元钱,根本就用不完嘛!
流水生波澜(6)
黑漆漆的夜,杨玉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校园里。因为从家出来得太晚,所以到了学校就已经快下晚自习了。她不打算再去自习室挨老师一顿骂,便径直钻入了宿舍楼。
爬上五层,杨玉环走到了自己宿舍的门口。门大敞着,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开灯,和外面一样黑,却可以依稀听到什么东西突然碎裂了的声音。杨玉环吓了一跳,可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它又响了一声。她惊恐万分,这个宿舍……不会闹鬼吧?
她轻轻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响声一阵接着一阵,杨玉环控制住自己不浑身颤抖,顺着墙挪动起来。到了墙的尽头,她猛地举起手,拍下了宿舍电灯的开关。
屋内顿时灯火通明,她被刺得都有些睁不开眼。她发现那声音停止了,正得意着,却看到靠门的床的一角缩着吴欣,正向面前的垃圾桶里扔着榛子壳。
她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往自己的床上走去,对吴欣说道:“吴欣,你干吗关着灯吃榛子呀?你可吓死我了!”
吴欣又拿出一个榛子开始咬,边咬边说:“吃榛子……又不用看什么,自然关着灯了。”
“现在我回来了,你还是开着灯吧。”杨玉环坐在了床上,看吴欣只是吃榛子,并不理自己,就打算随便干点什么,比如――数数自己有多少存款。
春游赚了十元,帮陈佳买汉堡赚了好几个五元,除去花掉的,应该还能有个二十元左右。她把手伸向自己装钱的裤兜,却摸了个空。杨玉环大惊:自己的钱呢?
她翻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衣兜,都没有见到钱的踪影。难道是被人偷去了?她只有这么点钱,会有人偷吗?她想起一路上都是自己单独走的,恐怕还没有哪个贼人的手段这样高明,能在她走路的时候从她兜里偷出好几张钱来。
不是被偷的,那一定是自己走在路上不小心掉的了。她急忙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口奔去。吴欣却叫住了她:“许可,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哪去?”
杨玉环匆忙地说道:“我的钱丢在路上了,我得回去找去!”
“丢哪个路上了?”吴欣边嚼着榛子边问,“是学校里的路上,还是来学校的路上?要是在外面丢的,还不早被人捡走了……你现在去找,没有的。”
“我在学校里走得不急,肯定是丢在校外了!那怎么办啊?我好不容易赚了这么点钱,结果还全丢了,我这周可怎么吃饭呀!”杨玉环焦急地说着。
吴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榛子问道:“你,你妈妈给你的饭钱……也丢了吗?嗯,我是说,你丢了多少钱?”
“应该丢了二十元左右――不算饭钱,我妈妈这周没有给我钱。”杨玉环重新坐回了床上。
“没给你钱?为什么?”
杨玉环有些难过地回答:“妈妈本来说下学期不让我住宿了,我怕每天回家太累,所以就答应她不要她的钱吃饭,她才让我继续住在学校。而且,我还和她说每天回家会耽误学习的呢!”
吴欣听了,又重新开始吃起榛子来,聊天一样地问她:“你现在不用每天回家了,那你可是有时间学习了。”
“呵呵,是有时间了。”杨玉环笑着在床上一躺,“说学习什么的,不过是唬我妈的,我才不会学习。要是有时间,还是睡觉好一点。”
“你不学习?”吴欣吃榛子的动作没有停,可语气却一下子凝重起来,“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周君明?”
杨玉环动也没动,仰着头回答她道:“是,就是因为他。就算我成绩好了,他也喜欢于悦,我为什么还要好好学?”
“于悦?”吴欣竭力回想着什么,又恍然大悟:“就是她呀。怪不得周君明不喜欢你……原来他看上了于悦。”
这个于悦是什么来头?杨玉环猛然坐起来,问吴欣:“他看上于悦什么了?为什么他会不喜欢我?”
“他凭什么喜欢你。”吴欣转过头,盯着床侧的墙壁,明明是说给她听,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你有于悦身材好吗?你有于悦成绩好吗?你有于悦活泼吗?连陈佳都敬她三分,你却在帮陈佳买汉堡!周君明凭什么喜欢你,你有一点比得上她吗?”
杨玉环睁大眼睛瞪着吴欣:“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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