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得里斯小夜曲

90 第九十际


末了,亚瑟又补了一句:“择日迎娶贵国凯瑟琳公主为后。”
    此话一出,殿下还在震荡中的众人再是浑身一震。
    洛特之王后位一直空着这么多年,身份高贵的卡罗尔公主当初也仅仅是被娶为妃,于是后位空置一事早就被人轮番猜测议论了很久,但亚瑟连一个心思都没有对外透露过,后位空着就空着,他爱空着是他的事,加上卡罗尔王妃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就被人提了又压下了,过不久再提,再压。
    有人觉得陛下似乎在等待什么,但就算有些大臣猜到几分,却无人敢做这个出头鸟去询问亚瑟,生怕一个风云突变被陛下打入大牢。
    现在,陛下终于立后了,只不过这件事总透着些奇怪。前几日恰克王子就殷勤地暗示要将自己的三王妹嫁于亚瑟,因为深知亚瑟王性情诡异,高深莫测,他只是非常含蓄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加以试探。当时亚瑟王的并未有任何表示,淡漠地把这个话题翻了过去。于是,佩里奥的人以为这件事没戏了。可谁知,前日亚瑟王私下里竟主动暗示恰克王子可在第二天殿上正式把这件事提出,他心生疑虑,但还是照做了。不料,亚瑟王突然间宣布立凯瑟琳为后,这反倒让佩里奥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只想着把公主嫁过来,没想过要嫁成王后。亚瑟王的心思果然难料,恰克王子压下短暂的惊诧,立刻很镇定行礼,表示万分感谢。
    格蕾蒂斯知道她说出刚才那番话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这恰如一场赌博,她把筹码压在亚瑟的过分的骄傲与非比寻常的自尊上。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这个人不喜欢解释,或者说他根本不屑解释,不论那件事对他是利是弊,他都懒得于人多费口舌,所以,她大胆地编造了一通,无非就是要激得他亲口答应这桩婚事。
    很好,真的很好,比她预计得还要顺利。
    格蕾蒂斯坐在位子上,想笑,却忽觉殿内的火光实在有些刺眼,不禁意侧过脸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僵硬地维持着一个看似从容的姿势,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皮肤下是已经冰凉了的血液。
    耳边飘来恰克王子惊喜地感谢声,还有趁热打铁向亚瑟发出前往佩里奥一游的邀请。
    只不过,这些已经入不了格蕾蒂斯的耳中,她静静地坐在位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唇边却保持着笑意,等待这场磨人的会议完结,然后起身离开。
    艾伦、米切尔还有弗兰克挡在她前面,她只对轻声对艾伦说晚上到她房里来,有话要说,之后便不看他人脸色独自走了出去,到最后也没有再去看一眼殿上那人的脸。她走得很稳,因为她知道还有很多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要让自己从容不迫,但她的步子很大,不一会就隐没在偌大的玄廊之中。
    只不过,她并不如别人所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反倒是拐了个弯绕向佩里奥那一方。今日殿上上演的几场好戏之后,费尔蒙显然被另外正想谈甚欢的两国冷在了一边,现在两国最高层从殿上下来还在那“亲密”地交谈着。格蕾蒂斯隐在后方的小花园,见亚瑟带恰克王子进到他的书房后才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思绪,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
    皮一见到格蕾蒂斯就如同见到了不共戴天之杀父仇人,立刻目露凶光迎了上去。
    格蕾蒂斯不紧不慢好性子地回道:“觉得无趣便想四下逛逛,这后面的花园看上去不错。”
    皮根本没把格蕾蒂斯的理由听进去:“你打的什么主意?”
    格蕾蒂斯无辜地耸耸肩说:“这话说得太伤人心了,我能打什么主意呢,哪能和陛下的睿智英明相比。”
    格蕾蒂斯云淡风轻地扯着漫不经心的话,漂亮的脸上淡淡地覆着一张不被人看透的面具。卡罗尔心中止不住叹息,实在不解这是何苦,原本一个小小的结头现在被这两个人越打越紧已是无法轻易解开。他那个陛下他就不说了,反正他也是了解那个男人的脾气,看上去好像很厉害,很自大,很骄傲,但实际上就是个喜欢折磨自己折磨别人的主,什么话都闷在自己心里,打死都不肯解释两句。他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强,他也知道他不能容忍别人不相信他,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有误会,不相信他就是践踏了他崇高的灵魂,但解释两句会死吗,比现在这种就要挽回不了的局面好吗?
    再说眼前这个女人,她绝对不笨,但她现在做的事却让人匪夷所思。
    感叹了一番,卡罗尔忍不住对格蕾蒂斯说:“公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陛下都已经不在意你25年前对他做的伤害,你又为何要再摆出这样的面孔,说出那样刺激他的话?”
    “王妃是在为陛下娶后的事不快吗?”格蕾蒂斯故意曲解她的话,“也是,当年你好不容易挤退了妮可公主坐上了王妃宝座,现在有人要在你之上了,想来心里是不快了。现在要换你体会妮可公主那种失落之情了,说起来对了,来了数日还没见过妮可公主,不知她近来可好?”
    卡罗尔脸色微变,沉声道:“公主不要说笑了,我为何当上王妃你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其中原委?妮可她……病逝了。”
    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但格蕾蒂斯还是难免心中一跳,暗暗冷笑,眼眸中不禁生出几分寒意。不过表面上露出些许惊讶,又转而做出点遗憾的样子:“真是可惜了,抱歉。”
    皮看够了这个女人假惺惺的样子,用力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卡罗尔很想干脆由自己替陛下解释了,可几经犹豫只是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解决的,眼看着现在说是笑指不定心里想着把他们挫骨扬灰的格蕾蒂斯,他觉得既然她已经在心中下了定论,他此刻说了未必比不说好。
    但他还是说道:“格蕾蒂斯,你应当和陛下好好谈谈。”
    格蕾蒂斯淡笑不语。
    卡罗尔见她这么不在意,皱眉道:“不要忘了我提醒过你,不论以后变成何种局面,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格蕾蒂斯眯了眯眼,还是笑笑。
    卡罗尔摇头,也走了。
    只剩下巴伦和格蕾蒂斯。
    格蕾蒂斯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就是这个人用那张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嘴毫不留情地让她差点崩溃的话。
    格蕾蒂斯回忆着那时候的场景,唇边不由扬起一抹感慨的笑容,落在巴伦眼里便是莫名其妙。
    巴伦不似皮那般冲动,也不像卡罗尔那样忧心忡忡,只是中规中矩地问:“公主在笑什么?”
    格蕾蒂斯收回思绪,目光沉静如水地定在巴伦的脸上,开口依旧是随意得很:“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初立后时那个一直要反对我的赫伯特长老,今日他不在,不知他对陛下此次立后会有何感想。”
    巴伦沉默了半晌,神色一暗,低声道:“长老25年前便退位归隐,于前段时间逝世了。”
    格蕾蒂斯不动声色地听完,唯有背后交握的两只手越缠越紧,她往巴伦那儿靠近了点,巴伦只觉得眼前似有清风扫过,有些迷蒙,片刻后又似什么都没有过,格蕾蒂斯正站在离他稍近的地方浅笑着看他。
    格蕾蒂斯知道巴伦没有发现她在刚才短短一刻对他施展的魔法,现已完事,她便从他身旁走过,并未再有多言。
    “公主,政局中很多事身不由己,也有很多事远比表面来得复杂,激怒陛下并不是明智之举,还请公主有任何行动前先三思。”巴伦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打破自己沉默是金的原则,说出了自己的劝告。
    格蕾蒂斯略一停顿:“我知道,谢谢。”
    折过几个回廊,格蕾蒂斯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靠着门板一下子滑到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从容镇定。眼前的景物立刻虚幻起来,连地板上铺着的地毯似乎都扭曲了,格蕾蒂斯用力摇了摇头,不怕痛地死命擦了擦眼睛,重新换上格蕾蒂斯公主该有的神情站起来。
    格蕾蒂斯把脑袋里的各个线索过了一遍,事情正照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还有些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一切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容她后悔,未来还有一段布满荆棘的路等着她,她会失去很多很多,但是,格蕾蒂斯深吸一口气苦笑,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责任。
    目光一扫,看到床头有一本金色的日记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真的把它还给她了。
    格蕾蒂斯靠在床边,用手在封面上来回抚摸了会,用血打开日记,慢慢翻看起来,当看到最后时,那页的页脚有着两个显然不是她笔迹的两个字:无聊。
    最后一笔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差点戳穿纸面。
    格蕾蒂斯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下这两字时满脸的不耐,不自觉抿唇笑了笑,而后又稍显落寞地阖上本子静静地发呆。
    晚上,敲门声响起,格蕾蒂斯打开门,艾伦准时地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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