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得里斯小夜曲

99 第九十九际


“所以,那个时候费尔蒙的人奇袭我方边境,皮第一时间下令反击,随后才上报于我,等于是不宣而战。但在此三天前,我已经把‘不战’计划提到了议程上,没想到会被他们打乱了步骤,我确实对你隐瞒了这件事,但我原本主张先行调和,趁你在‘塔塔’的九天里无论如何解决这件事,却没有料到你突然出现在会议上。”
    “不过,这些事情很可能和佩里奥那边有牵扯。塔塔丽落在他们手里,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那时的你并不了解状况,我也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出所料,他们在暗地里做了很多小动作,却又不做绝,我猜无非就是想挑拨洛特和费尔蒙之间的关系,我和你订婚的事情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费尔蒙会主动发起攻击和他们也脱不了关系。此次想要与我联姻的理由大概也是如此。恰克蛰伏那么多年,绝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男人。”
    室内光线暧昧,淡淡的柔光令人提不起精神,却难得慵懒舒适,格蕾蒂斯斜靠在椅子里,手里握着茶杯,里面泡着温柔的玫瑰香茶,目光一直停留在杯子里那瓣没有起伏的花瓣上。亚瑟坐在她对面,同样拿着一只茶杯,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一直看着对面的人,低声说着他承诺过的:如果你回来,我就解释所有的真相。只是,不论他说到什么,格蕾蒂斯都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类似惊讶、懊恼、后悔,偶尔喝一口茶,就连眼神都没有波动过,仿佛,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亚瑟停顿了一会,格蕾蒂斯察觉到对面没有声音后才慢慢抬起头疑惑道:“为什么不说下去?”
    “你在听?” 他说了这么多,她却没有给出相应的表示,该高兴吗?高兴也许他所说的她早就想到了。
    格蕾蒂斯笑着点头,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这几天她的精神总是好好坏坏,没有生病,只是疲乏,她坚持不看御医,却很粘亚瑟,总说只要他在就没关系。
    亚瑟绕到她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中并没有任何不满:“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格蕾蒂斯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是如何都看不够,只不过说话有些无力:“知不知道很重要吗?”
    亚瑟说得很严肃:“当然,你要相信我,我的王后。”
    我总是相信你的。
    格蕾蒂斯微微笑了笑,她跳过这个问题,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兰斯,为什么爱我?我并不完美,甚至有很多很多缺点。”
    亚瑟对于她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有那么点错愕,格蕾蒂斯并不是一个喜欢直截了当的人,就连答应她回来也不会说出口,只是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如果我说这是命运,你接不接受?”
    格蕾蒂斯蹙起眉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亚瑟伸手在她眉间点了点,轻声说起:“其实也许就是命运。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王叫到房间里,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画,画里有一个小女孩,浅褐色的头发和眼眸。父王说,你必须超越她。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超越她,长大了点后我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别和地位的尴尬,如果我要继承王位,我必须超越画里的那个人。我决定去见一见她,没想到反被她救了一次。父王那有一块魔镜,如果全心全意思念一个人便可以看到那个人。所以,每一天我都会对着那个人的身影告诉自己必须努力。”
    格蕾蒂斯一惊,刚想说什么,亚瑟的手指又点在她的嘴唇上,打趣地笑道:“放心,我没有偷看过你洗澡。”他继续说,“我一开始只是认为你不过是承袭了天神的眷顾,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我在暗处看着你,正如你所说,你不是完美的,但没有人是完美的,可你是独一无二的,不论是那个救了我的你,还是失忆后性格大变的你,又或者是现在的你。”
    “这么说,你暗恋我很久?”格蕾蒂斯撑起身子靠在亚瑟身上,左手覆在他的胸口,掌心下便是他的心跳,透过布料和一层皮肤,有力地跳动着。
    亚瑟低哑的嗓音,邪魅的笑容,眉间的冷酷,眼底的温柔都是他致命的武器,只要他愿意,可以让任何人沉沦,但只有他愿意才会让人看到他最与众不同的一面,他低笑着勾起格蕾蒂斯的下巴亲密道:“是不是很感动?格蕾丝,我已经亮出了我的底牌。”
    他的秘密,暗恋,一个人的痴迷,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系在镜面的另一端,而对方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所谓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大概就是如此了。即使相识的最初,她甚至不记得他们在之前就已经见过一面,即使在她人生的前半段,都围绕着另一个男人生活。
    “可是,你有多爱我呢?”
    格蕾蒂斯垂下眼帘,遮下自己眼中慢慢变暗的光芒,她的睫毛不自然地颤动了下,停留在他胸口的指尖也开始无法控制地发凉。
    “难道还不够吗?”他并没有看出她的异常,只是以为她在寻求一个更重的承诺,“格蕾丝,至少,在你我之间,你不能否认是我爱得多一些。”
    格蕾蒂斯死死咬着嘴唇,那上面一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那如果,如果有一天,神不许我们相爱,如果相爱了,必须要取走我们之中一个人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亚瑟正把玩着她的一束长发,他喜欢这种亲密的接触,听到这个问题后手指不由停住,可一会后又自然地缠绕起来:“不会的。”
    “不会吗?”格蕾蒂斯坐起来,目光平视亚瑟,掌心的力度慢慢加重压在亚瑟心上,“如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选择哪个?”
    亚瑟刚开始还想笑,可看到格蕾蒂斯骤然加深的瞳孔,微微眯起眼,格蕾蒂斯站着半俯下身,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往下降,手下的力度一点一点加重。
    猛然,火光一闪,眨眼的瞬间,格蕾蒂斯已经翻身迅雷般跳开在远处的书桌上,单膝跪下,静静地看着亚瑟。亚瑟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黑色的刘海垂下,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一只手放在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突兀发白。
    他试着呼吸了下,不敢想信似的又呼吸了一下。
    格蕾蒂斯站起来,拉了拉散开的披风,沉默地看着亚瑟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全身的颤抖,他向前走了两步,猛地跪下剧烈地咳嗽,黑色的地毯上看不出什么,苍白的指缝间却已经沾满了鲜血,不间断地从缝隙里漏出来,滴落在地上。
    他那仿佛从地狱深处爆发出来的吼叫声,几乎贯穿格蕾蒂斯的心脏:“格蕾蒂斯,你要我死?”
    格蕾蒂斯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唯有嘴唇紧紧地抿着,泛出不正常的紫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
    亚瑟死命地按住剧烈收缩的心脏,那里疼痛得仿佛快要爆裂,抽搐般呼吸着。
    格蕾蒂斯依旧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都是假的。”亚瑟忽然狂躁地大笑起来,每笑一下鲜血就喷涌而出,“哈哈,你的终极幻术果然无人能够超越,那么完美无缺,所有的都是你造出来的假象。”
    格蕾蒂斯如同木偶一般,讷讷地移开视线,她不能看他的脸,那张被仇恨和疯狂以及无尽的失望与愤怒扭曲的表情。
    “为什么?难道还不够吗……咳咳咳……”亚瑟强压下剧痛,冲上前抓住格蕾蒂斯的手腕,那鼓力道像是要将这只手腕就此粉碎,“一次又一次,为什么!”
    “陛下。”格蕾蒂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远处卧房床头上系着的铃铛,淡漠地说,“预言就是那么说的,你死,我活,抱歉,我不想死。您的厚爱,格蕾蒂斯承受不起。”
    亚瑟睁大了眼睛,不能言语。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没有底牌了,他以为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一颗完整真诚的心他,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她,可是为什么她能够一而再残忍地伤害他,甚至置他于死地。
    25年前,她的手刺入他的胸口,把他的心狠狠踩在脚下,送给了他一份终身难忘的生日礼物。
    25年后,她用她假造出来的温柔与亲密欺骗了他的眼睛,但她要的依然不是他的心,她要的是他的命。
    他是强者,是王者,但他却是全天下最傻的男人,一意孤行,不顾父王的遗嘱,不愿抛弃自己的“弱点”,最后可笑地在同一个女人那里犯下了两次不可饶恕的错。
    原来如此,她永远不会滴落的眼泪,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爱恋,不是因为坚强和害羞,而是因为那些都是假的。
    他终于明白她不正常的疲惫,时常的温柔,时而的沉默,心不在焉的微笑,她根本不需要知道什么真相,因为她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在他体内注入毒素,剥夺他的力量,消灭他的生命。
    正如她说的,她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他,为了一个预言,她就能够无情地扼杀他的一切。
    亚瑟倒在了满地的血泊中,看不出还有没有呼吸。
    屋子里沉默得让人想死,浓重的血腥气翻搅着格蕾蒂斯的五脏六肺,她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手中握着的短匕首割破了手腕,尖锐的疼痛换来她少许的镇定。
    “再见了,我亲爱的兰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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