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醉

第15章


  那一只紫檀木香盒,静静地躺在地上,以它碎裂的身躯控诉着魂儿的暴虐无道。幽冥望着那碎裂的玉蝴蝶,只觉一阵恍惚。那只玉蝴蝶,怎么可以就这样碎掉?幽冥皱眉,俯下身,轻轻捡起那一瓣瓣碎裂的蝶翼。他的记忆,竟可以这样就碎了吗?幽冥抬头,直直地望向魂儿,面色铁青。
  “魂儿,你可知,这玉蝴蝶是从何而来?”幽冥的语气,并不好。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盒子里面还有什么玉蝴蝶,更不知道它的出处。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不想看见它!”魂儿的语调有些愤恨。
  “不喜欢,不想看见它?”幽冥冷笑,“呵呵。你可知道,这是我母妃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不,该是留给她儿媳妇的。”
  魂儿闻言,一惊,抬头望向幽冥,却又怕见到他眼中的痛,急忙低下头,嘴上却依旧不服软,“既是你母妃留给她儿媳妇的,那就该送给毓璃,你给我做什么!”
  “送给毓璃?你就真这么恼我娶了她吗?”
  “你是北冥王,我哪里敢恼你!”魂儿冷冷地说道。
  “魂儿,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
  “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魂儿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硬是使小性子,跑了出去。
  她就是恼他,偏要恼他!看着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要她如何好受!更可气的是,她不是正室!她曾以为,自己可以不计较名分;她曾以为,只要他的心是她的就够了;她曾以为,她可以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可如今,她做不到,做不到!
  一切都错在浊清楼!魂儿静静地走在风里,一步一步,竟又走到了当初相遇的地方。人去楼空,在这里许给他的心,要如何才能讨得回来?
  “娘,我该怎么办?”魂儿喃喃而语,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亦步亦趋,走到轮回的尽头,才发现,这便是宿命。莫愁湖,不过是轮回的另一个开端罢了。
第十七章 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容若的诗,句句都让人黯然销魂。
  魂儿倚着一棵桃花落尽的春树,望着莫愁湖的深处出神。她本就是冥国女子,生于这莫愁湖畔,长于这乱世红尘,如今荷叶田田鱼戏莲间,她回来了,却已没有了当时的安宁。以前,幽冥不是她的,看着幽冥对毓璃公主的好,她也不过是妒忌,远远不像今日这般患得患失。而如今,她见到他心里烦躁,见不到他内心又窝火,总觉着不是个味儿。
  最关情处,娥眉淡扫。魂儿轻叹一声,拍了拍裙裾,缓缓站了起来。世事无常,才多久的光景,便成就了她今日的怨?许是该回去了吧?魂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莲步轻启,欲走,怎知眼前忽而一阵黑,一步不稳,竟差点跌坐下去。
  轻轻触上冰凉的指尖,却是一股沁心的寒意。
  她的玉手,何时竟变得如此纤细苍白?落枫心中微微一颤,猛地醒悟到君臣之礼,急忙松开了魂儿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腕,扶住了她。
  淡淡的温暖,只是一瞬。这是,喜脉?落枫皱眉,面上一冷,即刻松开了手。
  魂儿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想要站稳。落枫怕她站不稳,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肘。魂儿回头,见竟是落枫,不由微微一笑。
  倾城,倾国。
  落枫望着她的笑,不由一愣。红颜绝色,无怪乎他的王,可以为她如此,甚至……
  “神医落枫,竟也为这莫愁湖畔迷醉么?”浅浅的笑声,打断了落枫的思绪,却如天籁一般。
  为这莫愁湖畔迷醉?怕是不止如此吧!落枫自嘲而笑。只怕,他风宿不但醉景,更是醉人。他是暗人,他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风宿,没有这个资格。他,知道。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如此恬淡的生活,白头偕老儿女成群,他,怕是一辈子都给不了,给不起。
  静静地听着风声,魂儿与落枫各自静默着,想着各自的心事,过了许久,竟都未察觉到,他的手,竟还握着她的肘。
  许是忘了,许是,他根本就不愿松手。落枫柔柔地望向魂儿低垂的紫目,不觉失神。
  “落枫。”冷冷的声音,惊得落枫急忙松手,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住,距离魂儿足有一丈远。北冥王最爱的女人,怎容得他的亵渎!落枫自知失礼,并不解释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二人。
  女子眉目如画,面上的憔悴苍白更如显出她五官的精美绝伦;男子丰神俊朗,充满霸气的双眼在看她时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无比的温柔。就着这莫愁湖畔的景色,眼前的一对璧人,却似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其间的宁静安恬,让人不忍点破。
  眼前的宁静,魂儿确实是不敢点破。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任性妄为,她知道他们之间,终究是隔着什么,也许是这天下,又或许,只是毓璃吧。她知道,她摔碎的,不只是那只玉蝴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在那一刻,不知是不是也碎掉了。
  一阵风,缓缓掠过魂儿散在肩头的发丝,将一股甜甜的香味送入幽冥的鼻间。
  风起了,夏夜的风,原来可以这么凉。魂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望着莫愁湖的深处出神。那粼粼的水波下面,可是永生永世的黑暗?
  “起风了。”幽冥沉沉地看着发呆的魂儿,看着她如此娇小瘦弱的身躯,终是无法压抑住内心的不忍,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轻轻披上了她的肩头。“回去吧。”说罢,幽冥转身,向宫中走去。
  “冥。”淡淡的,一个字,很轻,很轻,却在一瞬间打碎了幽冥内心极度的隐忍。天知道,他是多么刻意地想要冷落她,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可是他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那么无助,那么凄楚。她知道,早就知道,自己是放不下她了,从在浊清楼第一眼看到她起,就再也放不下了,再也,放不下。
  正在行进的身体,因着那一个字,蓦地停了下来,在月光之下,竟修长地这般突兀。魂儿,你可知道,你刚刚摔碎的那只玉蝴蝶,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记忆,是我对你,生生世世的誓言。幽冥的心,痛到隐隐抽搐,紧握的拳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煞白煞白的。母妃,儿臣,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放任自己爱上这个女人?可是,儿臣已经错了,错到不可救药,错到无法自拔,错到永远,都这能这么错下去了。
  魂儿抬头,迎着月色望着前面的男子,强忍着眼眶中的泪,终于,还是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无法抑制地滑落下来。迎着他眼中杂乱的愤怒与疼惜,星星点点的泪光如辰星明眸一般闪亮,一颗接着一颗止不住的下滑,顺着她的面颊,顺着她瘦削的下巴,一滴一滴,掉落在幽冥的手心里。长长的睫毛,因沾染了她的泪滴,闪出晶莹的色彩,完完全全衬出了她紫目中的那一丝凄婉,美到摄人心魄。
  她的泪,永远,都可以让他心疼到窒息。
  美人泪,断人肠,最能取人性命是胭脂香。果真不错。
  幽冥伸出修长的指,轻轻勾起魂儿的下巴,看着她脸上不停滑落的泪滴,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桃色的唇瓣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继而抽出双手,发狠地搂紧了她。他的怀抱,是那样的霸道蛮横,似是要将魂儿生生揉碎了,用他的体温融化了,完全融进他的体内,嵌进他的骨血里去。
  “水漪魂,你给我听着,以后不准再摔本王送你的东西,不准再在这么黑的晚上跑出来,不准再拂了本王的意,不准——”魂儿听着,收住了泪,浅浅的笑了。向来温文儒雅的北冥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北冥王,竟也会这样疯了似的对着她咆哮。
  “不准,再掉眼泪。”
  “不准,再让本王担心。”
  一滴灼热的泪,落在了魂儿的手背上,灼烫了她手背上的肌肤。魂儿心中一惊,一脸惊愕地望向幽冥,只见他匆匆敛去了眼中的伤痛,继而换上恶狠狠的语调道:“不准再接近落枫!”
  “啊?”魂儿一愣,并不明白幽冥话中的意思,怔怔地看着他,欲开口问他为什么,却见幽冥脸色一沉,瞬间转过凌厉的目光,继而眸中只留下满满的宠溺,口气却依旧生硬。
  “还不回去!受了凉可没人管你!”说罢,幽冥便不再搭理魂儿,转身而去。
  “哎,冥,等等我。”魂儿幸福的笑着,小跑着跟上了幽冥的步伐,伸出白细的手指拉上了幽冥的衣袖。这个男人,如今得到了,却非要自己这么讨好着他。
  幽冥听着魂儿的呼声,却并不停下,坏笑着由她跟在后面。
  “呕——”魂儿正碎步小跑着,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从心口上传来,紧接着便蹲下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魂儿,魂儿,这是怎么了?”幽冥见魂儿猛地干呕起来,心下一阵慌乱,“落枫!落枫!”
  “禀告北冥王,云后这是有喜了。”落枫一字一句,说得波澜不惊,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底深处泛起的阵阵酸楚哀凉。
  “有喜了?”魂儿一愣,纤细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干呕却并未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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