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妃

46 中秋既望对月饮


花与人虽都不好,月却照圆,十六的月亮比起十五丝毫不逊色。
    戌时刚到,院子里已嘈杂声一片,食肆里的伙计们基本都到齐,性格张扬的依孤岚的意思将家属也带了来,本分老实一点的就放了便宜不捡独自一人来了,不过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天下客的好伙计,孤岚的身边人。今夜的厨房也得闲了,大伙儿在外面捡了些大石头堆在院里当临时炉灶,家里的那几个仆人也得以吃回闲饭,食肆来的厨子们各显身手,忙的不可开交,不懂做菜的便都围在了地上喝着早已准备好的酒水,满盘满盘的月饼放在那里,合着好酒一起下肚,倒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孤岚在炉灶边瞧瞧又跑去和众伙计们撞几下酒盅,大伙儿高兴,平日里都是混熟了的,也没什么拘礼不拘礼的,孤岚面上笑着,却似有几分牵强之意,喝了几盅酒后便悄无声息的坐到那边的石桌旁去了。
    这几日赫连枸身子一直不好,厨子们菜肴都搞好了菱香才扶着赫连枸慢慢的来到院子里,这赫连枸今日倒是兴致盎然,几盅酒下肚,竟然为大伙吹起了埙,好似根本不曾生过病一样,一边的小易时不时的往菱香的酒盅里扔月饼沫子,菱香绷着嘴,将酒盅里的酒全倒到了小易那里,小易却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将那酒一口喝下,惹得菱香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公孙敖更是借着赫连枸的埙声拔剑起舞,一时间叫好声不绝。孤岚坐在石桌旁,笑望着这群人,或者说是红尘客,对于他们,幸福如此简单,一碗好肉,一场盛宴,甚至一句打情骂俏即可。不知不觉孤岚又想起凡云傲,你真的撑不住了吗?可命是实的,我终究是虚浮的,你若是能有柳七一半的理性就不该这么的感情用事,就该忘记我,或者像他一样,杀了我。孤岚抿了口酒,嘴角的苦笑沾着酒水,连佳酿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涩味。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仆人忙起身去开门,原是东方朔来了,大伙儿一见直起哄,孤岚也从石凳上站起迎出一步,东方朔冲众人作揖行礼后便往孤岚走去,笑道,“这么大的盛宴,姑娘竟然没通知我,难不成出了天下客姑娘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孤岚笑,转身又坐到石凳上,东方朔微提着袍子也坐至对面,孤岚道,“把你当自己人才没通知你,你别跟我说伙计们没告诉你今夜有宴,我就是想看看,我没出声,你还会不会往我这破宅子来。”
    东方朔笑,“哪能不来,我是天天都想着回来走走,奈何事情太多抽不出身,你还说我,上次在丞相府连句话都没留就直接去探视人家六公子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色轻友了?”
    孤岚笑着横了他一眼,“少胡说,我不过是不想与官场上的人打交道。”
    “哦?那看样子我得识趣点马上走人了!”
    孤岚笑,“你若也惹了一身的铜臭味回来,那还真没必要进我这院子,省得我浪费个扫帚把你轰出去。”
    东方朔的表情却忽然淡定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望着孤岚的眉头仔细的瞧,虽没有灯光,但在月光下,她那眉心的黑色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你看什么呢?我脸又不是镜子。”
    东方朔肃容,“不是镜子却仍旧能从上面看到些东西。”东方朔望着孤岚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玩笑之意,孤岚便也凝了神,“什么东西?”
    “印堂极黑,你说呢?”东方朔曾经跟她讲过面相之事,孤岚不难猜出他的话中之意。
    “躲不过的,是不是?”孤岚笑着抿了口酒,“近日右眼皮一直乱跳,看来是应了你这话了。”
    “你也无需担心,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也都要走。”东方朔说着往那觥筹交错处望了眼,孤岚也跟着看了过去,赫连枸正与众人畅饮颜欢。
    “不过这接下来的路,似乎不好走啊!”东方朔盯着孤岚的眼睛,焦虑之色渐起,“大风大浪仿佛就要来袭,日子怕是难以平静了!”
    孤岚只低头苦笑不做声,既然该来的躲不过,担心又有何意义?
    “先生,大伙儿叫您过去喝酒呢。”菱香端着盘月饼过来,东方朔笑着颔首,便起身去与众人叙旧,菱香坐下,递给孤岚一个月饼,弱弱的问道,“孤岚姐姐,你的手……怎么样了?”
    孤岚以为她要讲什么,原是这事,浅笑道,“不碍事,擦了点蒜油已经大好了。”
    菱香垂着眸子点头,面似有难色,“那就好。”
    “你怎么了?方才看你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像犯了事似的,把头抬起来。”
    菱香依言将头抬起,嘴上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我之前……做过一些……”
    话到此处孤岚便知她要讲什么了,心里满是欣慰,好歹是回头了,既然如此有些话便不必说出口,“月饼吗?我就说今年这月饼怎么这么好吃,原来你早就练过手的,等下回跟皇上说一声,没准能让你做个皇家月饼特供商。”孤岚玩笑着打断她的话,而菱香想必也是知道孤岚的用意的,抿着嘴轻轻的点着头,眼里却似有泪光,也是,那么多的过错,那么不可原谅的动机孤岚都不予追究,孤岚的这份宽容,怕不是感动二字可以平衡的。
    “你觉得小易怎么样?”孤岚见她这番,忙转移了话题,菱香一听,愣了片刻,嘟着嘴道,“坏死了,没见过这么坏的男孩子,就知道欺负我。”
    “哦,恩,欺负你!”孤岚抿着嘴挑着眉,眼里笑意涌起,“那你就欺负回去!”
    “那是当然,我才不会由着他得意!”
    孤岚点头,“言之有理。”
    “什么有理?”正说着,小易从身后走来,孤岚笑,菱香偏了头不理会他。
    “女人间的事哪需要告诉你?怎么?不喝了?”孤岚望着小易,又望了望扬着头看着星月的菱香,心里倒是喜了喜。
    “喝,当然还要喝,大掌柜的请客怎么能不尽兴呢,不过我有事情想跟大掌柜的说说。”
    孤岚面上一僵,知道他说的事情定然又是关乎凡云傲,一旁菱香见没她的事便离了石桌,到赫连枸身旁伺候去了。
    “凡爷已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汤药根本下不了口,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大掌柜的难道真想见死不救?”十几岁的少年,此刻竟然也将话说得如此的老练。
    孤岚斜垂着视线,瞟向地面,“心药?用心药无异于饮鸩止渴,救得了一时之急,却会害了他终生。你们都是局外人,不懂这当中的纠葛。”她若是现身了,现在或许他会好过一点,可是日后,有的是苦痛在等着他。
    “正因为是局外人才比你这当局者清醒,凡爷那么英气盖世的大丈夫,却为了大掌柜的一病不起,我若是大掌柜的,早就守在他身边日夜不离了。”小易拿眼睛瞟着孤岚的反应,孤岚却是一直垂着视线,似是发呆,又似在想什么事情,小易见她这般反应便也无话可说,叹了叹气,又探着身子将头靠近孤岚的脸,嬉笑道,“大掌柜的,我还有一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孤岚抬眼,“若还是关于他的就没得商量。”
    “呵呵,不是不是,是关于我的。”小易笑得微有点羞涩。
    孤岚见他这样子倒来了兴致,笑问,“什么事,你说。”
    小易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你看你这宅子这么大,光房间就还剩好几个,我想……”
    “你想搬到我这儿来住?”孤岚似笑非笑的望着小易,他那小脑袋里打的什么算盘孤岚一清二楚。
    “呵呵,我易生就一穷命,那破屋子呆得我都要自暴自弃了,大掌柜的人这么好,应该不会不让我进来吧?”小易眯着眼笑望着孤岚,孤岚笑,伸手在他探过来的额头上敲了一记,“小鬼头,少给我戴高帽子,我若是不让你进,是不是会像那李抠门一样得个雅号啊?”
    “呵呵呵呵,当然不会了,大掌柜的哪里能跟那李抠门相比?”
    “恩?”孤岚斜瞅着他,小易忙加了句,“呵呵,我是说论小气,大掌柜的哪能跟那李抠门相比?”
    孤岚来劲了,右手轻刮着下巴,“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这是在讽刺我呢,说来说去我还是戴了个抠门的帽子呀,你小子到底是何居心?”
    小易偏了头扭曲着表情,右手不住的敲着自己的脑袋,“哎呀,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不会说话,难怪一直做着伙计不得晋升。”
    孤岚抿着嘴在后面看着易生低低的自嘲自讽,“行了,本来就不聪明,再这样捶下去就更傻了,你这脑袋瓜子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不过菱香可是心有所属,你要想赢就得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听到没有。”
    易生的心思被孤岚一眼看穿,面上竟然是一囧,不过见孤岚如此支持他心里又是一喜,忙又将头凑了过来,“大掌柜的意思是……?”
    孤岚笑,“菱香隔壁的那间房是空着的,你要不要住哪里啊?”
    易生大喜,“多谢大掌柜的,日后易生一定为大掌柜的出生入死,洪水来了我挡在大掌柜的前头,匈奴人入侵了我一定护得大掌柜的周全,山崩地裂了我……”
    孤岚苦笑,打断了他信誓旦旦的说辞,“怎么净是些不吉利的话,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易生又习惯性的挠着后脑勺,“易生粗人一个,哪里会讲什么好听的?大掌柜的可不可以给我换个房间,菱香她一女子,我住得太近似乎不好。”
    孤岚笑着点头,“还算有点君子之质,那就住赫连伯旁边吧。”
    易生喜不自胜,伸手就从石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月饼递给孤岚,“大掌柜真是好人,这个月饼送你了!”说罢飞也似的又跑去和大伙儿喝酒,孤岚满脸无奈的望着手中的月饼,“送给我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啊,臭小子!”
    夜至亥时,大伙儿玩得正是起劲,卫青却迟迟不到,孤岚微有点纳闷,平日里卫青不是个不守时的人,今夜如此难得的聚头盛宴他更是没道理迟到,正疑惑间门口敲门声响起,孤岚冲那欲去开门的仆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转身去给卫青开门,可是门叶打开时,孤岚没有看到卫青的影子,却是一长相清秀,身段苗条的女子立在那里,那女子见门被打开,正慢抬了眼望着孤岚,不急不慢的问道,“姑娘就是大掌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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