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惜华裳

  “菱儿，你到底为何来此？”
  十三略微郑重的话语响在身后。
  我脚步微顿，握紧胖轩，须臾，我敛笑轻声道：“有些事，该有个交代，不是吗？”
  第二章
  雍正元年十月十五，湛蓝苍穹，北风骤起，宜惩恶。
  怡亲王府邸气派非常又不失高雅婉约，建筑简洁却又不失王府豪华风范，亭台楼阁，一草一木，以至于殿苑内阁之中陈设，皆看得出这王府里的女主人品味不凡。辗转流连于幽深小径中，我倾身靠近一株花开正艳的木芙蓉待鼻尖离它一寸方停止，芙蓉花幽香弥漫在鼻息间，我闭眼好似享受般叹道：“这里还真是人间仙境啊，霜打芙蓉娇艳非凡，没想到这木芙蓉也能在北方盛开。”
  跟在我身后一脸温柔的女子轻声道：“回娘娘的话，宁儿自小便喜爱这木芙蓉，阿玛疼惜便派人移至回来还养了花匠精心打理，花了几年的功夫才把这几株木芙蓉养活，娘娘喜欢，可以时常来府里观赏。”此女温柔娴淑，声音似细雨低诉温婉若清风拂面，是为十三之嫡福晋玉宁。
  入府第二日，十三嫡福晋玉宁便一脸微笑前来邀我赏园，作为名门淑女帝王之妃我也不好推辞只好一路昏沉着游园，连连犯困哈气不断直到看到这片芙蓉园我才稍微清醒些。
  我浅笑道：“出来赏园？这也不错，时常出来走走也好过深宫大院的烦闷。”
  我与玉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紧要的琐事，转眼间便到了尽头，我见她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也没理会，直到她扯住我的衣袖，只听她低声问我：“雅儿姐姐她还好吗？”
  我轻抚芙蓉的指尖微顿，面上闪过一丝痛楚又随即掩埋，抿嘴一笑，转话题道：“知道这花为何会开得如此艳丽吗？因为在它身边有那么多人知道它的好照顾关切甚至溺爱着它，让它来到本不属于它的地方，可是……”我心下一凛，眼眸微眯，指尖微动掐下一朵攥在手里沉声道：“有朝一日那些守护它的人不在了，那么这花也就败了枯了萎了。”我随即转眸看向她，抬手抚上她的面颊细细摩挲着，感触到她微微颤抖，我对她明媚一笑道：“你……可明白？”垂手落下掌心中被揉碎的花瓣飘然落至地面，再看玉宁粉嫩白皙的面颊瞬时染上了血红芙蓉花的汁液，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诡异，我轻笑一声，连忙说道：“对不住了，方才手里握着这芙蓉花瓣，染在你脸上了。”说着我便要扯出手帕帮她擦拭。
  玉宁有些惊恐的看了我一眼，向后退了几步又低首垂眸道：“不……不必劳烦娘娘了，宁儿先行告退。”言罢，转身逃也似的离去了。
  我站在原地眸光幽深的望着玉宁离去的背影，良久，我敛笑肃容道：“宁儿，有些事，还是要交代一下，不是吗？”
  随即，微风乍起，芙蓉花随风飘动，瞬时在阳光下泛着璀璨光芒的露珠掉落满地，芙蓉欲泣朦胧了双眸。
  “喂，你敢看不起我？”
  略微稚气却带着浓浓威胁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那是胖轩的声音。
  清晨睡梦中被吵醒观赏木芙蓉，睡眠明显不足便觉头脑昏沉，正要凭借超强记忆力回去补觉，便听见胖轩饱含淫威的声音，于是我迈着慵懒的步子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嘴里不自觉的呢喃出声，“胖轩不是去做早课，这么会子功夫就结束啦？”忽听一声稚气女高音扯着嗓子吼道：“胖轩！你还别狡辩，说话这么大声还要威胁我，瞧瞧你那个胖样子，难怪他们都不跟你玩耍。”
  “你你……我声音大，是你泼辣好不好，瞧瞧你的瘦样子，难怪十三叔不喜欢你，这么不可爱，还这么不淑女，我额娘说了，这样的娃娃是没人喜欢的。”胖轩似憋着笑一本正经道。
  “胖轩！”
  “泼辣妹！”
  “你这个小胖子！当心你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你这么泼辣，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你！小胖子。”
  “泼辣妹！”
  我以手抚额，摇头失笑，这胖轩口齿伶俐似乎一点都不给对方留些余地，更何况这还是个机敏好动灵性十足的泼辣妹子，难道额娘没有教育过你，女子能言善辩要能躲即躲吗？
  我转了个弯便瞧见一略微比胖轩高的小女孩双手掐腰一脸嗤之以鼻目光轻蔑藐视那个站在她面前明显矮一截的胖轩，我不禁蹙眉，脑中深思：胖轩竟如此之矮？
  胖轩似瞧见我，突然朝着那女孩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蹦蹦哒哒跑过来，神情转换，一脸悲戚的望着我，眼睛眨巴眨巴似要挤出几滴泪来却终究以失败告终，小手轻扯着我的衣袖，委屈道：“十三叔家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瘦，他们集体欺负我嘲笑我，尤其是这个丫头，最可恨了，说胖轩娶不到媳妇儿……呜呜……”胖轩转身指了那个小女孩咬牙切齿道，而后又靠在我身上抱着我的腿做哭泣状。
  眼瞧着那女孩眸光中的鄙夷越发强烈，娇嫩小嘴一张一合似要说什么，却终究紧紧抿着狠狠地瞪了一眼胖轩，然后目光与我相撞，她似乎不落痕迹的朝后退了一步，眸中闪着一瞬的慌乱与紧张，之后低着头不去看我。
  我轻轻拍着胖轩的头柔声道：“她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俊俏？”
  胖轩忙止住抽泣抬眼看着我说道：“额娘，在十三叔这里当然就是十三叔的孩子。”胖轩毫不客气的指正我的错误，顿了一会儿，他又道，“还有额娘，那个丫头一点都不俊俏，长得很丑。”说着又朝着小女孩做了鬼脸。
  小丫头原本也是满脸愤慨地抬头瞪着胖轩，可是见我目光调转至她便又低下头去，见她惊慌若此，我有些失笑，难不成，我是个母夜叉令人心生恐慌？
  我将胖轩扯到一旁，清丽浅笑，目光柔和，举止温雅，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瞧见她愈发瑟瑟发抖的身子，我有些怜惜地蹲下去抬手抚摸着她略微凌乱的发丝，柔声道：“你叫什么？你额娘是谁？”
  许是听见我声音温柔似水，指尖温暖含情，小女孩略微迟疑地抬眼看我，双手攥着衣角，轻声道：“我……我叫玉萧，额娘是兆佳氏……”
  正想怜惜地抚上她微微震颤的双手之时，我猛地顿下了，呼吸一窒，看着玉箫的双眸里也夹杂了稍许质疑少许迟疑，彼时，胖轩略微担忧的声音传来，我转眸看向胖轩，双手紧握，终扯出一抹笑站起身来，转眸一瞬，我见到小女孩眼角落下一滴泪，终究狠下心扯着胖轩离去。
  一路走着，胖轩似乎心不在焉，走得很慢还不时地回头看。
  “你怎么了？”我问胖轩。
  过了一会儿胖轩说道：“额娘，其实，我们刚才只是开玩笑闹着玩儿而已……”
  “那又如何？”我狠下心来不去看他。
  胖轩似乎轻叹了一声，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语调传来，他说：“她虽是十三叔的嫡亲孩儿可是好像不受喜爱，十三叔政务繁忙无心顾及府中孩儿，可是十三婶婶也是这样我就不太明白了，我初来这里时，就总是见到玉箫偷偷地哭，府里其他孩子也是背地里欺负她，她总是唯唯诺诺的恐怕会招惹到任何一个人，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肯跟她说话玩笑的人，她也只有跟孩儿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像方才那般无所顾忌。”
  我默然沉默，神情依旧，只是握着胖轩的手愈发紧了。
  胖轩继续道：“胖轩长这么大除了额娘，她是唯一一个让我甘愿为她落泪的女孩子。”胖轩长声叹息，幽幽道：“小小年纪没人疼爱，却依旧对未来充满信心，就凭这一点，额娘你方才那个样子就已经太过残忍了，额娘你这个样子，胖轩不管管怕是不行的。”
  胖轩如此深沉似个小大人般教导于我，我心下慰然，又不禁敲了他一下，道：“走啦，今儿晚上还要办正经事的。”
  玉箫是吗？这个名字还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呢。
  白日养精蓄锐睡眠充足，夜晚残月升，北风骤起，卷起漫天飘絮。
  农历十五应为满月，实为残月，盖乌云遮目耳。
  酒足饭饱，淡定从容地拿起道具，瞥见小儿满目震惊，我捏着嗓子无比娇滴滴说道：“美人，快去按照预期规划跑去十三爷书房伺候着……”我拉着长音陪着脸上妩媚的表情朝着她微微一笑。
  小儿满眼恐慌故作震惊道：“真该让皇上看看您这副尊容，啧啧……真是，让人过目不忘啊，看过之后保证终生噩梦缠身。”
  我故作深沉蹙眉阴柔道：“小儿……你若背叛我，那我只好收了你……”而后我又故作悲怆道：“去吧，最好今儿也不要回来了，我把你……忍痛送给十三了。”言罢，我便做抽泣状。
  “啊……”胖轩惨绝人寰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接着便似风一般跑到小儿那里紧紧地抱着她。
  我低声叹气，对胖轩说道：“不是告诉你不要照镜子吗？被自己吓到还真是，胖轩，这么笨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啊？”我捋了捋有些草乱的发丝幽幽说道。
  小儿果真瞪了我一眼，低身抚慰胖轩，“真是没见过这样的额娘，做坏事还要带着儿子！”
  我扯扯专门为今夜设计的衣裙，又理了理专门为这套衣裙而设计的头发，扯出一个自认为会吓到鬼神的笑容，转眸对小儿道：“美人儿小儿，现在就出发前往十三爷书房，胖轩，准备一下，午夜时分，我们准时出发……”
  小儿连连鄙夷，胖轩声声哀嚎。
  而我，又在对着镜子补妆涂抹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