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优雅地遇见你

那声音混着海湿的海风扑到她脸上却留下淡淡的暧昧，“到时夕婕陪我一起？”像是一时兴起，他侧过脸，浓密的睫毛迎风轻扇而起，黑色玛瑙般的眸子看向她，嘴角的笑容一如往常的笃定而魅惑。
  “呃……这个要看机缘了。”她轻笑着，两人静坐了会并没有再交谈，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凌总，我会房间去收拾行李，失陪了。”她起身刚往回走了几步，却闻身后轻柔的话语穿过她海藻般的卷发飘落耳中——
  “夕婕，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么？”
  一霎那间，她的身躯僵硬得如同木偶，海风强势地吹拂到她的后背，觉得身后顶着巨大的压强，她慢慢地，仿若白驹过隙，时间将自己迷失。
  “你……什么意思。”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面。他真的是林涵生？……
  凌涵生却没有任何回答，闭目浅笑着。
  夕婕的心急躁起来，“双木林，”她说得斩钉截铁，“如果你不是林涵生，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她已经将话挑明。明知道，他是林涵生的可能微乎其微，明知道怎么做很有可能触怒自己的顶头上司，她依旧这么说了……
  他开口说……她却听不到！一直间嘈杂无比，巨大的螺旋桨在苍穹上飞旋，慢慢降落，在远处的海滩上刮起巨大的气流！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从直升飞机上走下，一路向她跑来的正是展陌！
  “夕婕，我来接你回家！”展陌长臂一伸，将她纳入自己怀抱中。
  “展陌……你！”她早应该料到啊，依展陌的个性……却依旧不客气地训斥道：“晚上大雾天气你也来，不要命了吗？”
  “亲爱的，你不开心了吗？我跨越海峡，跨越时间的隔阂，亲自驾飞机前来接你回家。原来你不开心啊……”他说完垂下脸，有些忧伤地看着地上的石沙，无比委屈。“哎，我没有不开心啦。只是很危险。”每次看到他认错的表情，结果往往就是她认错。
  “那我们回家！”展陌又扬起笑脸，眼睛弯成两道月芽。抓着她的手就往直升机走。“等等！”她的话令他回头，“我和公司一起来的，一个人走可不好。”“我才不管呢！”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继续拉扯着她。败了！她注定要败在他手上！
  “那你让我和上司打个招呼吧！”她甩开了他的手，走到凌涵生身后，他始终侧着身子缄默不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凌总，我……很无能为力，”她挠了下刘海，“我恐怕得先行一步。”
  凌涵生慵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扬起嘴角。夕婕想他是默认了，于是她转身向展陌走去，却在达到展陌面前的最后一步再次停下……
  “如果我就是呢？”
  那轻柔的声音在海滩上如此不真切，她回身看向栈桥边的涵生。额前鼻梁下颚承接着月光，和银色的衣服相映，身后泛着青蓝色光华的海水，一霎那竟觉得虚幻得不曾活在现实中。
  “没有如果。”
  “好吧。”他微转的目光落到展陌身上，挑衅地勾起一边嘴角，视线又落到她身上无辜地说：“我不是。”
  夕婕低头郑重道：“凌总再见。”然后飞快地走向直升飞机。
  最后的最后，希望再一次破灭，回忆如同玻璃碎裂扎入体内，殷红血液奔腾溢出，如同泪珠滴落。再也找不到了吗？她心中最后的纠结与祝愿……
  展陌敛去笑脸，阴寒的目光扫向他，与凌涵生的笑容正相对。这个男人，能够剧烈地影响夕婕的心情？一瞥过后，他优雅地转身，贵公子的气质在黑夜中流走扩散到凌涵生身边。那是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凌涵生看着他的背影淡然一笑，比雾气更浓郁迷离。
  大雾阻挡不了直升机的航行。展陌令助手驾飞机，在后舱内和夕婕并肩坐一起，看着她的温柔眼神几乎要将她溺毙。他牵过她的左手，认真地说道：“亲爱的，其实我养得起你。”
  夕婕刚刚昏昏欲睡的脑袋乍得清醒，他要她辞工作？“不要！我不要当米虫。”
  他马上话锋一转，嬉笑道：“那好吧，我期待亲爱的飞黄腾达，然后让亲爱的养我。”夕婕乍舌，“你这家伙好没出息！”却换来展陌瞪眼：“你养不养？”他竟威胁她！夕婕撇嘴道：“养！就怕养不起展太子爷。”他却将她圈入怀中，手指缠绕着她棕色的卷发说道：“没有关系，和夕婕在一起，就算沿街乞讨，我也会当成徒步旅行。”
  在他怀中，夕婕放松着闭上了眼，和展陌的回忆缓缓涌入脑中。
  17岁高二下半学期开学典礼那天。只有全校最顶尖的学生和财阀贵公子才能进入的大礼堂内灯火通明，装潢如中世纪的古堡般奢华怀旧。
  女孩子都穿着公主裙的晚礼服，精心地盘起发髻，垂下一缕缕发丝，男生们则打扮得像中世纪的骑士和王子，带着白色的手套，穿着没有褶皱的礼服。
  校长致词后，新学期即将在舞会中开始。所有人自动向后退去，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地，照映着灯光的投影。
  展陌穿过那片空地，径直走到她面前，右手伸在她面前，微微弯身看着她。为了这一刻，她努力练了一整个寒假舞步，一时间紧张的身体僵硬。
  “夕婕，不要害怕。我会带着你。”
  那个笑容如此温煦，令她忘记那么多粘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最后她还将戴着蕾斯手套的右手放入他手中。两人在空地正中央，摆好预舞姿势。
  小提琴合弦倾泻而出，他们在舞池中踩着舞步，微笑着彼此凝视。大家也都开始两两起舞，踩着整齐的步伐。女孩子们的宽大裙摆统一而整齐地滑过大理石地面，和男孩子们互相交换舞步。
  随着笛声的走高，女生在男生的臂弯内转了个圈，最后当舞曲在大提琴低醇的鸣奏中结束时，夕婕的腰稳稳地被展陌轻托住。整套舞，她没有踩错一个步子！展陌弯下身，轻轻地说了一句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游夕婕，我因你而荣耀。”
  她曾经问过展陌：“为什么你喜欢的人是我？”那时展陌笑着回答道：“因为你身上有我已经丧失的东西。”
  展陌，那会是什么呢……
  她虽然一直不明白，那么多年也安心地任由他守护着……
                  风雨欲来
  回到都市后，生活以其特有的方式运转。
  白色墙壁上挂着许多众远的经典而盛名的商业企划图。黑色会议长桌上，每个座位前摆着一台电脑，右边是一杯速溶咖啡。众院集团的所有部长副部长将在15分钟后和凌总讨论此次马尔代夫的调查和潜在商业利润。
  正前方的凌总的空位仍虚设，不过大部分的高干已经就位。会议室的门哗得打开，走进来的是笑得亲切自然的俞曼。她坐定后回视一眼，咦了一声问道：“夕婕呢？”
  公关部部长，39岁看似年轻干练的郭茹芳笑得从容，“这会儿她自然是在部里上班呢。”俞曼轻拍了下脑门感叹道：“啊，糊涂了！”因为夕婕和她们同去马尔代夫的，潜意识把她当成项目负责人了。“不过郭部长，你这职员可真是可爱，看着就让人喜欢。”
  ——“嗯嗯！”周芊芊点头附和道。她对面，有着狭长双眼，明艳的女子抬头，清冷地瞟了她一眼，复又继续看向电脑资料。会议室内各正部，副部是面对面坐的。周芊芊对面的正是营销部部长，萧铭燕。芊芊愣愣地也看向电脑，不再说话了。
  “嗯，夕婕的业绩也是部里数一数二的。真是人才。”说完，郭茹芳的目光投到正拿起咖啡的游夕睿，夕睿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礼貌一笑。
  姐姐的业绩她自然清楚，从没有进入过公关部前五。
  速溶咖啡漫入口中，微苦淡香，却早已凉。
  “嗒”“嗒”。下午5点，夕睿拎着米白色棋盘格手提包，下巴微扬地自众远大堂走向大门。
  马尔代夫的案子已定下来，众院要定那块地，开始初步设计开发方案。终于要开发酒店业的市场了！正当她踌躇满志，扬眉而笑地走下大厦台阶时，看到一个金发男子逆光而立。
  他穿着白色的简洁卫衣和深色牛仔裤。手里抓着一大把气球的绳线，那些气球上莫不写着“游”“夕”“睿”。男子侧过身来，看到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阳光迎面洒下，落在金色的发丝，直挺的鼻梁和水蓝色的瞳仁上，一时间，光耀晕炫了她的眼。
  怎么都没有料到，在如此平凡的一天。上班，下班，穿着工作服，谈完企划案自信满满，黑发的直发从不改变的她见到和当年几乎也看不出改变的杰拉尔。
  “你为什么又把我的名字写在气球上？”
  “为了找到你啊。”
  “难道你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吗？”
  他笑着，答非所问，回答却直击她的心脏，“为了在天涯海角里找到你啊。”
  杰拉尔……对不起。
  法国男人，杰拉尔?兰兹（Gérard Ramzy），认识这样的男人，也许是游夕睿一生中意想不到的浪漫。
  那是在她大三那年，和一个埃塞俄比亚的黑人女孩走得很近。那个女孩子，同样获全额奖学金，同样智慧优秀，待人格外热情，仿若非洲上空灼热的阳光将她的冰川面具融化。
  那年纽约非常流行“七分钟派对”。在颇有格调的咖啡厅里，灯光朦胧暧昧，七男七女相互约会。两两相谈七分钟后换桌。夕睿那天是纯粹陪朋友去的，所以对那七个男人毫无印象，只是礼貌地交换了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