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优雅地遇见你

而那天，夕婕站在角落里，那是她最灰暗晦涩的一天，冰冷的雨水钻进了外衣渗了经脉，浑身的血液冷凝失去温度，藤蔓被彻底剥离了大树……
  梁洛从她面前走过下了场。灯光突然在她的上方亮起。她提起脚步，落下第一个步伐……
  传说世界是这样有了声音的。
  大片大片白色的云朵如同潮水奔流翻滚在蔚蓝的天际，冲刷走昨日的阴霾和晦涩。在梧桐树叶间穿梭摇摆的风划破夏日长长的光影。簌簌作动，清香馥郁。伏蜇在心的罅隙中的感情被风吹入土壤中开出荒芜的花朵。绿色的芦苇澎湃大地。
  她继续往前走，每一个步伐都熟练于心，走向恍如白昼的灯光……
  在树梢上挂着的黑色核仁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中挣开巨大的金色的翅膀，破茧而出的蝶羽扑扇着腾然跃起，飞往高洁的天空飞往浓郁的阳光，一道光芒凝成七彩光晕照耀在芦苇风动的大地上空……如果永远安逸于黑色的外壳中，那么蝴蝶便永远无法看到苍茫的大地和广袤的青天。
  她走到T台最前端，灯光直射在浅绿色的上衣和摇曳的垂藤上。所有的记者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纷纷拿起相机拍摄，白光闪耀凝成一片虚无的时空，她只是停留在那个世界外，然后不曾留恋地转过身去离开。
  终于藤蔓离开了大树，如果没有支撑便以自身为依托伸向璀璨的阳光，浓烈的执著的追求着自由和天空的拥抱。
  走下T台的那一霎那，她的左手紧紧握拳。吸引所有媒体注意力的方式不是她能决定的。而她能决定是用这次走秀打动他们。既然这个世界，谁都不会为谁停留，那么从此她就以自己和这份事业为轴心存活。
  游夕婕的时代，即将到来。
  夕婕回到后台时，蒂亚正给一个模特补完妆，回身看到她，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办到了，你果然能穿出这套衣服的灵魂。”蒂亚在她耳际一吻，有些激动道。这时，后场是悄然无声的。其余的模特都看着蒂亚对夕婕的赞叹。
  “因为……”夕婕仿佛在对自己呢喃，“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人比我更懂藤蔓的感情。”
  发表会十分顺利地进展，惊叹声不时从前台传来。两个钟头后整场秀结束，蒂亚大师居然牵着她的手率先走向前台谢场！
  掌声和鲜花如潮水涌来，她们的身后是其他名模，包括梁洛。如果今天晚上有人抱着观赏她这个绯闻女主的心态而来，那么她做到令这些人只记住这场秀了。
  夕婕得体地微笑，和整台的模特一起构成蒂亚创造的艺术世界。频繁感谢后，蒂亚又拉着她的手，率领其余人回到后场——却怔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见了？谁将那么多助理经理遣了出去？谁又能自由地来到后场？
  所有的目光在窗边停滞。
  传说这个世界是这样失去声音的。
  所有浓密的乌云羞愧地逃离，皎洁的月辉从遥远的星球跋涉而来，爬到窗台继而蔓延到窗边的人身上。他的额头，鼻梁，下颚承接着月光，一路向下蜿蜒。在寒冷的风霜与炙热的气息中凝结而成的水雾模糊了他高贵优雅的身影。寂静的山谷里郁郁葱葱的树木连绵着低沉的呼吸，仅仅一个回眸，清澈的琥珀色凝成哽咽了言语的庞然忧伤。
  于是，世界被生生掠夺了言语。只有他不轻不重的话语，顺着眸光飘落到她面前。
  “夕婕，你就这么想逃离我的身边吗？”
  如此委屈的眼神，如此受伤的话语，为什么明明是他伤害了自己，却不禁从心底溢出一丝愧疚？展陌，你就是用这种的眼神和情语一次又一次使我深陷，最后使我摔得身心欲裂……
  夕婕淡淡笑道：“你好，这里是蒂亚大师的发表会，如果你看中哪件衣服可以向大师预定。”陡然间，他的眸底腾起怒气，翻滚着纠结着不依不饶地看着她。
  “两位，”梁洛微笑道，这里只有她还能听懂汉语，其余人都一头雾水，“不妨去我的隔间谈吧。那里更适合你们长谈。”
  展陌颀长的身影一步步走来，从虚幻到真实，从遥远到咫尺，从模糊到清晰，那么鲜明地出现了所有人视域中。他来到夕婕面前，握起她的手腕，不可抗拒地拉着她走向梁洛指引的隔间。即使她想挣扎，即使她不愿纠缠，可是为何力量的差距如此悬殊？只是，她不再是那株纯白蔷薇了，再也不是……
  “嘭”，门在身后合上。他们僵硬地面对彼此而立，她的脸颊可以感受那炙热的视线，仿佛他的呼吸紧紧萦绕着她，如同月球围绕地球，地球围绕太阳，永远不变的旋律，至死不渝的法则。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要早点回公寓。”相视已无言，这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舞台，她还要飞得更高，再也不会回到安全却狭小的核仁中，不会做依附别人的爱而生存的藤蔓。
  “如果没有事我就回去了。”不顾身后的他，她向门口走去。却突然感到厚实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一只手环绕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脑，迎向他浓烈的吻……
  深得仿佛要将灵魂交融，浓得即使要迷失了飞翔的方向，带着绝望的爱情，布满忧伤的痕迹，在冬日的夜晚，再一次被他拥吻，口腔内蔓延血腥的气息。
  妖娆的放纵的纠缠着，血骨几乎要融在一起……
  自私的无望的汲取着，寻找爱情残留的证据……
  终于他放开了她，看到嘴唇上渗出圆润的鲜红的血珠，心中一阵怜惜道：“对不起……”伸出姆指擦向她的唇角。她却勾起清冷的笑容，看向展陌嘲讽道：“你也知道我会痛吗？”
  清澈的琥珀色滑过一道白光。如同刀子割入血脉，眼看着鲜血一点点流淌而出，一分分失去力气，绝望无垠蔓延……
  “所以展陌，我说我们不适合。”她的眼中再也不见了温柔和顺从，转过身大步离开。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因为我要追逐天空的高度。
  ——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束缚。
  ——因为你背叛了我。
  ——而你，比谁都清楚这些，却来问我……
  夕婕嘴角晕开淡淡的苦涩的微笑离开了隔间。
  她和Sunny回到了合租的公寓后天开始飘起大雨，突然而至，措手不及。哗哗的水声冲刷了整座城市，大雨落地混着泥土涌向下水道。整个世界一片狼藉。
  雨像是落在心里，一丝一丝的冰凉贯穿血脉。
  “碰。”
  那根神经像受到感染般刺痛起来，无数勾爪伸向她的心脏，扭转再扭转。
  “Sunny……”她喃喃道，一定是她太敏感了，“你帮我去窗口看一眼。”
  “哦。”Sunny走到窗台边，回答她道：“有个男人站在雨里，身后是辆银灰色的跑车。”
  她起身，缓慢地走到窗台边，向下望去，大雨冲刷着他英俊的脸庞，如此高贵优雅的展陌即使身陷暴雨中依然挺直了脊梁。那么熟悉的一幕，七年了，多少个夜晚反反复复地出现。
  他不屈地看向她，痴情的缱绻的，为了等她下楼站在雨里。而她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关上了窗，拉着Sunny离开了窗台，将倾天水雾隔绝在外。
  Sunny坐回沙发上，而她却坐在地砖上。
  Sunny关心道：“夕婕，那里冷。”
  夕婕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
  她做的是对的……为了不再和展陌纠缠……为了追逐自己的自由……为了摆脱他的控制……心却一直在下雨，从眼中渗出淡淡的泪光，更多的哽咽在喉间。
  很久很久，时间一直流逝，静静地带走痛苦带走忧伤带走思念带走爱恋，时间能缓去所有的疼痛治愈鲜血淋漓的伤口。
  似乎已经过了午夜，大雨歇止。Sunny再次走到窗边往下望去，轻轻道：“他走了。”
  “嗯。”她回复道，面无表情。Sunny心疼万分，坐到她身边拿起夕婕的手机道：“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到底有什么事情说不清呢！他骗了你的钱还是骗了你的情！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深爱你啊！夕婕我们打赌，如果你愿意打一次电话给他……”她真的不懂到底有什么卡在夕婕和那个男人之间，有问题就该去解决啊！到底在彷徨什么，畏惧什么！
  Sunny抓起夕婕的手，“打给他啊！”她激动地喊道，握着夕婕的手拿起手机。
  下意识的……为什么那么熟练呢，明明说好要斩断情丝的，却为何那么难遗忘思念的方法……意识恍惚地拨展陌的电话，她在做什么，她的手为什么背叛了她的心，明明要离开展陌的世界，明明要追逐自己的天空……
  “喂。”电话拨通了，却是个清丽的女声应答。那个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个寒凉的雨夜，她被绑着，她的头发被俞曼吊起，俞曼的脸在惨白色雷光的映衬下扭曲……
  ——“一直以来陪在展陌身边的女人是我，和他夜夜温存的是我。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过喜欢我，他可能是离开你一个月，却离开不了我身边一天！”
  如同梦魇反反复复纠缠，剥夺呼吸，掏空所有希望。夕婕僵硬地握着电话，直到Sunny轻轻推了下她的背脊，她这才晃过神来，咬字道：“可以把电话转过展陌吗？”
  “陌陌……”对方的声音迟疑着，接着回复道，“可是他看起来睡得很沉，真的要叫醒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