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共饮忘川水

第27章


  培养一个不给脸色看又听话又乖巧的心腹又是何其难!
  这时身后站着的慕苏道:“世子也在里面!”
  我拿茶杯的手一抖,两滴茶水顺着杯沿地出来,转头瞪着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慕苏低头看我,“世子陪着女帝正在见客!”
  我默默转过头去,喝了口茶水,端着杯子道:“你刚刚在府里说,女帝要子先叫她娘?”
  “是!”慕苏道。
  我点头,又喝了口茶道,可一颗心肝都快抖出水来了!
  女帝十三岁便掌管朝堂,十五岁上沙场,即便是如今的云国中人,听见女帝的名号都会忍不住伸出拇指来夸赞一番的。而女帝对我这个表亲的姐妹如何,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说什么要月亮要太阳,但凡我开过口的东西现如今无一不是安安静静躺在我王府的宅子里的。
  可现如今,她拽着子先坐在朝阳殿内,我便突然觉着,有些事情,不是我这个做皇妹的能够知晓的了。
  女帝,她究竟要做什么?
  此刻慕苏又开口道:“女帝比三日前又黑了许多。”
  我将杯子往身旁案几上一放,走到对面墙上一处画着飞天女仙的笔画前,然后用手轻轻推了推她那双眼珠子。
  顿时,有个清楚地女声传了过来。
  “苏公子,喝茶喝茶!”
  我忍不住扯嘴,女帝每每觉着一个人不好对付时,喝茶吃饭便会成为她最好的托辞。看来此番,她定是觉得苏三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了!
  我就着那两个眼珠子往外看去,便见前方不远处一身白衣就坐于椅子上,头发高高簪起,用白布条扎着,腰间一抹黑带。
  我心中一痛,想起念如。
  想起一月前传入我府中的玉牒。
  苏城与苏小小结发六载,苏小小葬于□山,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辞,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件事情,可那日我拿着玉牒看着满庭纷飞的白雪时,突然便想到苏三孤单落寞的背影,淹没在漫天的白纸素搞中。
  突然便后悔起女王以这样的方式召回念如。
  可再转头一想,分离六年,爱恨情仇,如苏三那般的人究竟会记得几分呢?
  爱也罢恨也好,我六年之前,便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放开了王子的手。
  收回神思,越过那身白衫便见女帝抱着子先坐在御塌上。
  女帝一手揽着子先,一手扶在塌案上,低着眉睫似在想些什么。子先手中抓着几颗核桃,却并没有吃,亦是低着眉头安静的坐在那里。
  这个场景,突然叫我觉得很诡异。
  我想到慕苏的话,“女帝比三日前又黑了许多。”
  如今女帝这一身紫衫趁着皮肤,我稍稍抚了抚额头,真的比我当初黑的那个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还有垂眸时的那个眉眼嘴鼻,不说完全像,却也能有七八分的神似了。
  我心中刺痛一下,女帝,她这是……
  再看子先,他很小的时候女帝便抱他,可他从来都不是乖巧的小孩子,只我抱着才能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女帝想抱着他说会子话或者是逗弄一翻,往往会遭到他无数多个白眼。可如今他这般安静的坐在她皇姨娘怀中,着实让我怀疑女帝她可是用了什么点穴迷药之类的法子。
  要不然,就是子先他傻了!
  可是,为何傻了?他……
  我猛的转头,顺手轻轻合上壁画上那双眼睛,直视慕苏,我道:“女帝跟世子说了些什么?”
  慕苏平视我,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道:“女王已经猜出来了。何须问我?”
  我冲只隔着一堵墙的朝阳殿的方向望了望,平静道:“月烋(xiao),这回你可真得帮我了!”
  没有任何回答,过了许久才有个声音道:“月烋已死。”
  我对慕苏笑了笑,而后了然道:“可慕苏还在!”
  慕苏没有看我,只冲着那幅飞天女仙的壁画看了看:“女王的意思也许不明确,却也是为了子先。他三岁便能读诗,五岁时对一些事物的判断及了解便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了。”
  我道:“但愿不是又一个月烋。”
  慕苏摇头,眼下那颗泪痣妖艳无比:“或者更甚月烋。”
  我其实很不希望子先在哪些方面有过人的长处,权谋钱势,于他来说本就是手边的一盅茶杯,只要他随意伸个手,便能拿到了。可是那些原本就虚浮的东西,有了或许比没有好,可我现如今处在女王这个位子上便明白一些往日里在黑风寨上不了解的东西。
  离权越近,离幸福越远。
  我只希望子先是个女尊国中一无是处的小世子罢了。
  我在厅中又等了等,想苏三与女王说完话离开时再进朝阳殿,可一直等到金乌西沉,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紫颜跑来送了些垫肚子的吃食。
  我吃了一两口便没有任何味道了,索性靠在椅子上撑着额头打起瞌睡来。
  这一觉睡得倒是出奇的安稳,还做了个梦,梦见的乃是今日午时我在府内读的那本话本子。
  话本子里有这么一段,说的乃是那桃夭用剑刺她师妹的那件令人郁闷的事情。
  本王好死不死的,梦见自己做了那个劳什子的师妹。
  然后一路浑浑噩噩的做梦做下去,先是那师妹如何拜了洛神做徒弟,然后是我这冒牌的师妹如何与桃夭这个正牌的女主之间争夺师傅宠爱的,再然后便是桃夭拿剑刺我那段了。
  那梦做得有些奇怪,我起先还好好的坐在洛神殿的大殿里和师傅说话,回头就见身旁层层暮霭青烟萦绕。
  我叫了两声师傅没人回答,再转身时便见一把亮堂堂的宝剑泛着银白的光冲我刺来。
  我愕然愣在那处,等反应过来想逃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剑已经沾着我胸口的血水直直刺进去。
  我抬头,却见桃夭苍白着一张脸不可思议的将我望着。
  我亦惊奇的看着她。
  因为我看到,桃夭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皮。
  然后我一惊,便醒了。
  再遇
  醒来时后背一层冷汗,迷糊着眼睛看到慕苏站在我身侧,低着眼帘默默将我望着。
  我扯嘴一笑,“做了个梦,呃,我没流口水吧?”我顺手抬起袖口揩了揩嘴角。
  慕苏摇头,吊吊的桃花眼下一颗妖艳的泪痣,“没有。”
  我放下袖子舒了口气,我在黑风寨黑头土脸的生活了28个年头,回头当了女王依旧无法改去浑身的土匪气。
  就连抠脚丫的毛病都没改了。
  女王曾让我在宫中住了半年,每日里让慕苏教导我作为一个正统的皇室血脉的女王该有的规矩。我一开始总学不会,女王火了亲子训斥教导我却依旧不得法,后来不知女王从哪里学得了一招,或者是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竟然每次训斥我之前都吃上半碗的泡醋蒜头!
  可苦了我这个正统的皇室血脉女王了,自此之后每每见着女王开口我都有个下意识抬臂掩鼻的小动作。
  刚刚沉浸在自己不堪回首的岁月里,那厢慕苏朗朗声响回荡在整个偏厅之内。
  他道:“女王你说梦话了!”
  我愣了许久,回想刚刚梦中的情景,我只记得那把冷剑直穿我胸口的情景,却不记得自己开口说过什么话呀!
  我干干咳了咳,道:“那本王说什么了?”
  慕苏脸色一闪,桃花眼一吊扯嘴笑道:“您说‘苏三救我’!”
  我一口气没吐出来,咳在嗓子眼里许久,干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话说,其实往日里我都竟可能避免和慕苏说话的。
  话说,其实慕苏原先并不叫慕苏的。
  慕苏只是我六年前初到女尊时给当时还在地牢中囚着的他随意取的一个名字。
  慕苏原先叫做月烋,是女帝手下最最聪明的一名门客。
  女尊势力微薄,却能旷日持久的和赵昌国打一场维持七年的战争而叫赵昌寻不得半点甜头的缘由,一部分是女帝不容置喙的英勇善战,另一部分便是月烋的功劳。
  又等了一会儿,便见紫颜踩着细细的步子跨了进来,她道:“女帝请您过去。”
  我点头,对慕苏道:“你在这里等下,等会儿子先出来你好好看着他,千万别叫他乱跑!”
  慕苏点头,我转身往朝阳殿走去。
  朝阳殿内已经挂上了一排半人高的琉璃灯笼,上面画着不同形色的侍女男官图,趁着殿内的紫砖愈发显得奢侈。
  我到得殿中央,望着殿上坐着的眉眼与我有七分相像的紫袍女子躬身拜道:“见过女帝。”
  殿上女子道:“起来吧。”
  我直起身,抬眼见到她旁边坐着的子先正冷着一张笑脸严肃的将我望着。
  我挤出个笑,冲女帝望道:“慕苏在外面,可否叫子先先出去透透气?”
  女帝点头笑,拍拍身边的子先:“听你阿娘的,先出去透透气。”
  子先依旧冰着一张脸转头瞥了女帝一眼,然后从塌上跳下来,而后看都未看我一眼便从我身边走了出去。
  本王看小世子那张脸,顿觉脸面无存,他这可是赤、裸裸的无视他娘亲我呀!
  我抬头看了看女帝,干干一笑,“都是皇姐你贯出来的!”
  女帝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望着我,黑色的皮肤在烛火的衬托下如一抹墨汁,而后突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月白色的牙齿。
  我惊地一跳,手心按在胸口,“皇姐你!”
  女帝眯着眼睛咧着唇看我,“你刚在偏厅睡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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