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共饮忘川水

第36章


  日子久了,这种爱好就变成了习惯,以至于一日不听便会空虚的慌。
  不过,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他的父亲是出名的月师,很受国人爱戴,品阶不高却是最最高崇的职位。
  可是,那日,他看见满地的鲜血和皇帝的愤怒终于明白,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没有愤怒和不甘,伤心也只在心田里占据了小半的位置。
  因为他比谁都明白皇帝杀他父亲那不可言喻的原因——他的父亲,与宫中得宠的妃子有染。
  索性他留住了一条命,皇帝的哥哥当时的六王爷救了他一命,他被安排在六王府中一处偏僻的院落中住着,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毫无生气。
  不过突然一日,他又听到了那丝竹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手臂都掐花了才明白那是真的,他跑到院子里去看,看到那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看到那带着点点红色的梅花,看到天地间雪白处的那抹粉色……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那女孩子叫做答莲,乃是六王爷的独生女,生的天真烂漫乖巧懂事,他时常跑出院子听她唱歌听她吹月,他觉得日子过得很美好,比在宫中锦衣玉食过得都要好。
  他有时想,要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可是,天不随人愿的事情时常发生。
  那年冬天刚过,春日还没有显出什么苗头,六王府便出事了,一拨拨的官兵包围了六王府,皇帝下了圣旨要抄家。
  他还在恐慌中没有反应过来,便突然被一拨黑衣人掳走了。
  他到了女尊,突然便成了女尊国女帝的门客后生。
  所谓后生——便是在女尊的国学院中学习,以后长大了便直接做门客,给女帝出主意。
  他对这样的变化没什么过大的反应,毕竟是冷漠贯了的人。只是每年冬日时候看着那白茫茫一片的雪白,便会突然想到那抹粉色。
  心,突然便空了。
  他学得很快,女帝的后生中他是最最出色的一个,所以理所当然的,女帝退位新皇登基后,他做了新女帝的第一门客。
  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号——月烋。
  战东都,安边疆,时时都有他的身影,刻刻都要他来定夺拿主意,他过得马不停蹄且风生水起。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只直到女帝赐给她的那名妾出了问题。
  据说女帝有位血亲的妹妹,乃是当年和亲的先皇妹妹的女儿,一直住在赵昌。可是赵昌国内那位举事的太尉二子一直对她纠缠不清,女帝有心结,觉得自己的这位在赵昌过得不怎么样的妹妹要是跟那位太尉二子纠缠不清怕会出什么乱子,便叫他想个主意,好让那位在外流浪的女王早点认祖归宗。
  他想了个主意,让自己身便那位妾去充当探子,一来暂时找不出适合的人,二来,他是有私心的,他瞧着女帝赏赐给他的这位年轻貌美的妾,确实——不怎么硬的起来,索性打发了。
  那名妾倒是很乖巧,听到要她去赵昌做探子也不哭也不闹的。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了,具体的他也不怎么清楚,一切都掌握在女帝的手掌心里。
  可是一年以后,却出了问题。
  女帝下旨意抄了他的家,将他打入了死牢。他浑浑噩噩间又经历了一次抄家,可这次却显然没有那次幸运,再也没有人来掳走他了。
  有位处得好的同僚来探望他,唉声叹气间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原来,女帝传旨让那个做探子的妾回来,可那妾不知是到了春心荡漾的年纪还是怎么了,竟然不肯回来了!还在那边生了孩子!
  好吧,他这次确实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不过,阎王爷似乎并不想要他,那位认祖归宗的女王回来了,竟亲自跑来地牢里看他。他受宠若惊,跪在地上有些惶恐和不安,那女王的声音听着有些飘忽,隐隐间似乎还有那么点熟悉,但是他那时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算是谢天谢地了。
  谢恩,抬头,看到那张乌黑的脸他突然怔住了,还有些哭笑不得,话说——这位女王真的跟女帝有血亲么?容不得他怀疑,接了旨,再起身,天下便再没有哪个跟在女帝身旁指点江山的月烋了。
  番外——月烋(二)
  说来可笑,他堂堂女尊国女帝手下的第一门客,为了个妾竟然流落成了女王府中一名以色取人的男宠。
  男宠,男宠……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不动脑子,只要穿得花里胡哨往那里一站就能博人一笑的男宠。
  即便留下了性命,他也觉得,这是个耻辱,莫大的耻辱。
  他住进了祁王府,成了众人口中女王最最宠爱的二爷——至于他为什么是二爷不是大爷这个问题他也思索过很久,想开口询问却每每被自己要出口的问题堵了回去。
  怎么问?难道要他杵在那里跟个木桩子一样傻里吧唧的问那黑面女王——为毛不是我不是大爷?而是个二?
  算了算了,二爷就二爷吧,总比那些个被女王见了一面就带入府里整天嚎啕着要被宠信的那些家伙好吧?
  住了些日子,他的生活便开始低迷。
  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在王府里晃悠,今日找个戏班子来听听戏曲,明日再搭两个人去逛逛花楼,日子过得无聊又不耗精力。
  又过了段时间,他开始做梦,那些不知从哪里飘荡来的情绪故事笼罩着他,叫他睡得极不安稳。
  他觉得奇怪,每每做完梦睡醒便会坐在床头将那梦境仔仔细细思索一番。
  第一次做那个梦是在一日晌午,他拿着本兵书看得百无聊赖,即便知道看了没有用他也不想就那么闲着,可等真正看起来却没了兴致,慢慢便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那一梦梦得好生奇怪,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处火光滔天的练火崖上,脚下便是万丈悬崖,他惊了一跳,却没有醒,依旧做着梦。梦中出现个穿着桃红色夹袄的女子,面上占着断了线的泪珠,眼里满是决绝的凄凉与死意,那女子似是没有看到他,只透过他望着他脚下一片的火光,然后突地拔腿冲过来……
  他吓了一跳,急忙喊——姑娘!
  可是那女子似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心想了寻死。
  然后,他便醒了。
  与往常的梦不同,这一梦做下来,他满脸都是水渍。
  呆坐在那里,回想那女子的面容,心里突地一下便受不住了。
  此后他时常做梦,梦中所见都是那个女子——桃树下的,水池子里的,皇宫中的,雪地里的。
  可是给他印象最深的,却还是那日她跳下练火崖时的情景。
  他突然想到,也许这便是前世的因果种种。索性无事可做,他找了原先认识的一位颇有门路的同窗旧友,絮叨一番后他便表明了来意——他要写本话本子。
  不是武侠,不是艳史,单单是那名女子。
  同窗旧友听说他要写书也觉得很惊奇,知道前因后果后便将手中茶杯一放,“那你想好那话本子的名字么?”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女子似是时常喊洛神这两个字——那好吧,索性便叫做《洛神传》吧!
  那本书刚开始写的时候还很顺畅,他每日写每日写,半个月便将写好的书稿拿到书局去,可后来却突然断开了。
  他扶额长叹,他自己能有什么事呢?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手软,更何况他欠人家一条小命!
  救他的那位黑面女王脸虽然黑但是性子还是风流豪放的,他不过闷在自己屋里写了两个多月的书,那厢里女王便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儿子。多了儿子便也就多了儿子,可是那小屁孩为毛已经有好几个月大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刚出来的么!
  他眼皮子一跳,抱着手里娃娃心有不甘——他那书还没写完呢,能让他写完了再来做奶娘么?
  可那边女帝不答应啊,一道圣旨下来嘎嘣就碎了他半边的小心肝——什么叫做贤良淑德?什么叫做文武双全?这带孩子跟文武双全贤良淑德有个毛关系?(他当年做门客后生的时候什么都学了,包括接生奶孩子,不要问我为毛,赤壁里面那个拿扇子的谁谁谁不也给小马驹接生么?)
  可是,天大地大女帝最大呀!!!
  好吧,于是写《洛神传》的事情便就此搁浅。
  从此,他这个隐姓埋名在祁王府里做着风流二爷的慕苏便开始了他奶孩子的巨大任务。
  他奶啊奶,奶啊奶,终于将那圆溜溜的团子世子给奶得会说话的,他很高兴,简直要喜极而泣——可那团子世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春宫!
  依依呀呀的一声春宫如同一声电闪雷鸣间的闪电劈得他魂飞魄散。
  黑面女王似是听明白了,瞪着眼睛杵在那里成了个铁打的桩子看着他愣了许久,一旁的女帝似是没听明白,上前边哄孩子边问他:“世子刚刚叫什么了?叫什么了?”
  他呆愣间回过神来,看着女帝甚清楚的回了句,“出宫!”
  “出恭?”女帝掀起小世子屁股下垫的那块料子探着脑袋看了看道:“没有啊,没有尿么!”
  他简直哭笑不得,冷汗间想起自己似乎时常带着小世子跑出府去见那些个狐朋狗友的,既然是狐朋狗友么,有时说话便没边没角了,时常这些那些没谱的话都溜出口。
  他现在悔得肠子并着心肝脾肺肾都青了——妈的,那些家伙没事做干嘛老跟他提春宫?
  小世子在他怀里动着胳膊依依呀呀又开始要说话的样子,他吓的急忙去捂那张小嘴,可小屁孩口里却突然冒出了声——慕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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