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传

新帝刚立，到处都需用人到处都是没有解决完的问题，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却一天一个花样的告诫墨池。
  
  我心道，你帝位一日不稳，我便不走。
  
  半月之后，紫贵妃升紫容怡，仅次后位。
  
  那日的天气亦是很好，我抬头看天，觉得老天还是很护着这位紫容怡的。当日晚上，伺候在墨池身边的小太监禀报说是今日皇上不来，请夫人不用等。
  
  我笑着叫小粉打赏，至今，我不过后宫中一位夫人而已。其实我并无任何封位，可我知道，后宫中的人谈起我时便叫我夫人，叫我清梨宫的那位夫人。
  
  皇宫女官编制中，其实并无夫人这一称谓。
  
  我依旧笑，我告诉自己，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身份位置，亦如当年师父收依然做之时，在旁人眼中我不过云依然从蓬莱带过来的一个小小婢女罢了。
  
  接着半个月，墨池亦没有来。
  
  我却听说，城南太守拥兵自重，皇帝忧而恼，摔卷宗于朝上。
  
  那日，他依旧没有来。
  
  而半个月前，我在院子里移栽的一颗桃树却开花了。
  
  我看着那桃花，恍惚间觉得我已苍老许多，早已不再是花柳居中打杂的小婢女了。多年前小河边墨池为我栽种的桃花，青丘之上师父精心呵护的桃树，不过恍然间的一瞬罢了，那一瞬，又不过我须臾一场想忘记却忘记不了的梦罢了。
  
  也是那一日，我独自出宫偷了城南太守的兵符，将其放在皇帝的御书房中。
  
  第二日，城南太守被抓。
  
  据说，那半个月墨池在朝堂上频频发火，被抓的除了城南太守还有那些整日里作威作福的高官。大理寺彻查了数日，最后才将一些个将入棺材的老腐朽放了出来。
  
  我想起了与青丘摇摇相望的那座雪山，我想我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可最终还是被牵绊住了，墨池终是允诺了当日在诺言，他传旨，当着满朝文武四品以上的官员，说要封我为后。
  
  朝堂哗然，可想而知消息传出皇宫之后会无端多出几种版本。
  
  那一日，墨池来了。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给那些花花草草的浇水，却惟独跳过那颗桃树，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照管过它了，可那桃树却似打了鸡血一般的疯长，愈加有越长越茂盛的趋势。
  
  我问小紫，“这桃树你们找的哪里的？”
  
  小紫想了想回道：“宫里的树木被移去之后都会先被堆放在庆华门那处，我与小粉在那处找的。”
  
  我点头，“怎么就瞧上这棵了？”
  
  小紫脸煞的一红，“这棵桃树当时看着最小，我与小粉力气小，怕搬不动，就把它搬回来的。”
  
  我点头，“嗯，做的好。”
  
  然后，墨池便踏着风进来了。
  
  没有小太监禀报，他一身明黄的朝服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悠悠将我望着，待看到我身后那树桃花时笑意便更深了。
  
  小紫慌忙行礼：“皇上。”
  
  墨池挥手示意左右的人都撤了，那群宫女太监连着小紫都移着步子快速离开。
  
  我已有许久未曾见到他，猛一见到却慌了神，杵在那处不知该如何：“你怎么来了。”只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抬步几个跨越便到了我面前，然后一把将我箍在怀中，“桃儿，桃儿……”
  
  他喊我的名字，似是跨了千山万水才寻到我。
  
  “你？”
  
  墨池死死搂着我，许久之后才轻轻在我耳旁道：“我要封你为后，你终究要做我的妻。”
  
  我怔在他怀中，肩膀僵硬地抵着他的胸膛。
  
  “你知道么？我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个机会，朝堂上该铲除的都不在了，能反对我们的便也寥寥无几，现在你终于能做我的妻了！”
  
  我恍然，胸口的气闷在那里出不来。
  
  妻？皇后？
  
  我心中苦笑，想起那日宗庙中墨池与曹如瑾的对话。
  
  同样的话，他亦是说过一遍。
  
  我本以为，原先按着计划要离开的我现今听了这话应该感到兴奋才是，可没有，我心中如一潭死水，久久都泛不起一层涟漪。
  
  我靠在他胸膛，许久许久……
  
  我想到那个青丘之上早已到头的梦，梦中我有一个丈夫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疼爱我的师父，可是，我一把剑斩断了所有。我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如今亦没有师父。
  
  潮起潮落，最终归于平静。
  
  花开花谢，最终落于尘土。
  
  这一切如此平静，仿若泥土之上的尘土，再也飘浮不起。
  
  我想，也许一切，都到了尽头。
  
  我抬头，望向墨池深邃的眸子，“放我走吧！”
  
  墨池的眼光迅速暗淡，搂着我的胳膊似是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放我走吧。”相比与墨池我那么平静，似是一个无情的女子。
  
  墨池的眼中转而满是愤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努力了多久，才能说服阿紫同意你做皇后！”
  
  我一怔，觉得墨池这话中有话，抬眼询问他时，他却躲闪了目光。
  
  “你今日且歇息着，这事我们改日再谈罢。”他叹息一口，放开我，喊了一声赵勇。
  
  那赵勇灵敏一闪，跪在了地上。
  
  “皇上。”
  
  “将这清梨宫前前后后都给我看严实了，半只麻雀都不许飞出去。”他义正严词，表现出极度的恐慌。
  
  我想，他应该是想说，半个人都不能飞出去。
  
  赵勇答是。跪恩，离去。
  
  墨池没有看我，而是盯着那一树的桃花，“你知道这皇宫中为何没有桃树么？我曾经想，我为你种了几年的桃花不过开了那么几树，后来你去了青丘，我时时见不着你，便往有桃树的地方奔，可是见了，也不过徒劳了思念。帝位刚立时，我见着桃花便想起你，愈想愈不得，最终倒是摊了一身的病。”
  
  我立在桃树下看他，他早已不复多年前的那般年轻，没有仙法没有长生不老的丹药，他的身体正随着岁月的流走而逐渐苍老。
  
  我没有说话，他亦没有看我，最终他转身踏着一路的花瓣越出了院子。
  
  我想起穿越前曾经听老娘说过的一首诗：记得当初年少时，你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引用诗）
  
  心中哀叹一口，墨池你知道么？我们早不是少年之时那青梅竹马的一对了，你辜负了青春，我辜负了你，最终我们谁都没有跟上谁的脚步。
  
  梦里花落知多少？
  
  而你又知道么？当他坐于小棚子中戴着昆仑面具时我还不知自己会沦陷，当他持剑为我赶去西海讨说法时我还不知心之所向，当他抱着依然满脸惨淡好似失了心爱之物时，我甚至都未曾感觉到心有多难受！
  
  你知道么，直到我看见那座与青丘隔山而望的雪山时，我才知道我只想坐于山上看着青丘的方向守他一辈子！！
  
  我滑落在地上，捂着嘴偷偷的哭，墨池你知道么，我从来都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当我知道他要收依然做弟子时我有多想告诉他，可以不收么？可以一辈子只有我这一个弟子么？
  
  可是，我没有问便知道了结局，从始至终不过一场梦罢了，或者连梦都不算，青丘洛神收错了弟子，他要找的是那个可以让满山桃花开遍红的女子。
  
  可我，不是！
  
  
第三十七章
  屋里正烧着淡淡的愧树香，据说这香细细滑滑，只能够飘很短的距离，却是极品燃香中的极品。
  
  而这清游宫却满是这槐树香的气味。
  
  她半卧于塌上，平静的呼吸着，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并不似我之前所看到的那般妖娆，我想她若不是生活于皇宫定该是个通透的女子。
  
  “夫人今日半夜造访，不知有何事？！”她淡淡的语气与先前的针对很不相同。
  
  我想起墨池的话，他说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紫容怡的同意……
  
  我怔忪许久，对着她美丽的脸端详许久，“我终于知道墨池为何会喜欢你了。”是的，喜欢！他若不喜欢她，娶了旁的女子为何要得到她的同意。
  
  她灿烂一笑，露一口的白牙，样子很是天真：“是么，默曾与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呢！”
  
  我知她并无炫耀的意思。
  
  “好吧，现在和我说说你来的目的。”她正色道，从靠背上做起来，直视我。
  
  我视线游走在那青烟渺渺的香炉上，心中竟渐渐腾出一种嫉妒。
  
  “这是什么香，味道真不错！”我似是随意间的一问。
  
  她亦是转过头去看，眼中却渐渐荡出柔情，“哦，那是愧树香，可以安定精神气的，亦是有保暖的功效。”
  
  我点头，眼却不曾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