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识君心

第22章


「做什么!」三弦的反应跟炸了毛的猫儿也就差不多,一惊之下忙不迭的用力推他,「大白天的……」
照以往的经验,霍家的当家人绝不会这么搂搂抱抱的就满足了,接着下来多半就是上下其手、宽衣解带、双管齐下……等等等等。
顺理成章的做成全套。
「别动……」却不想这次霍西官只是拦下他的手,揽着腰的手臂更紧了紧,头埋在他肩窝处,「我不乱来,就让我抱一会儿。」
听他这样说,口气又有些不同寻常,三弦也就松了劲任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没听见他言语,心里觉得有异样,忍不住问:「怎么了?」
霍西官抬起头,才要说无事,忽然鼻端萦绕过一丝极淡极淡的香气。
似兰若麝,甜香又有如云檀。
莫非三弦方才去了什么佛寺?
可这香味他又有点熟悉,仔细想一想,不由得浑身一僵。
分明是……分明是钟鼓雅集内独有的熏香奢兰侍。
说起这钟鼓雅集,虽然名字这样古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欢场,往日他与人谈生意开局子,也常去那里,雅集里的女子多是青春少艾能歌善舞,也不乏温柔体贴的解语娇花,端是个温柔乡销金窝。
问题在于,三弦到那样的地方去做什么?
「你……」
他方启口要问,门外传来苍老的通报声,「大官人,府里来人了。」
怀中人顺势脱了身,推他出去。
来禀报的家人在外头叉手站着,见他出来了,恭恭敬敬的说:「大官人,方才城南的孟樵老爷托人带话,晚上在九重阁里设宴,请您过去。眼下府里也有些事,等您回去呐。」
霍西官想了想,「我这就过去。」
想来是有什么事南眉做不了主,不然也不会眼巴巴的来烦他。
家人得了他的话,也不走,就杵在那里,眼见得是要等他一同回去。
转了身,只见三弦扶门站着,眉宇间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有要紧事,还不快些回去。」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那些风言风语,三弦也一定多多少少听到些吧?
真是叫人不痛快。
还有那奢兰侍……
「我走了。」他心上不快,丢了这么一句就走了,不若往日温存。
身后,倒是三弦看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个笑来。
真的回了府,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主持众人进行一些应节的事宜,给各房的孩子点雄黄,向长辈敬酒什么的。
倒是南眉,暗地里塞给他两束五彩丝,「回去让三弦给你系上。」她边说边笑。
这小妮子就知道取笑他这大哥。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时值仲夏,空气又潮又热,他心上又有事,因此想到晚上的饭局就有些提不起劲,只是那孟樵手里抓着江北好几个州的漕运生意,他总要卖个面子给人家。
入了夜,四下里还是沉闷,可是街面上华灯初上,夜市开张,多有人出来逛的,人声鼎沸倒也驱走了一些不快。
九重阁在潞州城的中心地带,三层的阁子,每层里面又各隔出三个大场,三三得九,因此名为九重。
阁子里头的装饰采用了大唐的式样,一间一间的雅间,雅间里头又用屏风隔出内外,里面是客人饮酒谈天的地方,外面则是方便乐伶倡优来来往往助兴,若是要看歌舞,只管把屏风撤了走就是。
请的是最好的厨子,叫的是顶美的舞姬,来唱曲的也是名声响亮的好嗓子。
这样的地方,光有钱财还未必进的来。
霍西官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些,孟憔倒是给足了面子还到楼下来迎,这江北漕运的龙头老大四十岁的年纪,典型江北汉子,粗豪孔武,每每放声大笑,一部虬髯也跟着抖动,口气也是狂的,曾听他说过「孟江孟江,合该南北的漕运都姓孟」这样的狂话。
「老弟,来迟了可是要罚酒的。」见了面,孟樵打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应该应该,入了席,小弟自罚三杯。」笑话,他霍西官七岁就开始喝酒,还能惧这一手?
但不知怎么的,阁子檐角下,端阳灯火忽明忽暗照着孟樵那张脸,他总觉得这人怎么今天笑得有点……
有点暧昧不明?
闷热的夜,他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一路寒暄着到了顶层阁子,进了雅间过了屏风,霍西官两眼往席里一扫,立刻就觉出异样。
孟樵的客人自然没有等闲,多是潞州居住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几乎所有的人霍西官都认得,只除了做牧业的金老四左手边那个半低着头的女子。
要知道这样的聚会从来不叫女子参加,甚至连南眉一般能当一方之家的也不行,一来商场女子抛头露面的做事本就不妥,二来如此局面男人多,有女人在反而不方便,荤一些的话都说不出口。
再看金老四对那女子说了些什么,她飞快的抬起头来向霍西官瞥了一眼,旋即又脸上泛红低下头去。
而霍西官身后的孟樵也凑近了说:「那是金老四的侄女,书香门第的小姐呐,老弟。」
他忽然就明白了,听说……孟樵那死了很久的爹,以前和三叔公是从光屁股玩到大的所谓总角之交。
说亲么?他忍不住回头看那个虬髯大汉。
就算剃了胡子点了痣你也不像媒人啊。
可是纵然心里有多大的不快意,来都已经来了不好拂袖离去,他少不得笑着入了席,位子显然也是预先安排下的,除了孟樵的主位,就剩金老四右手边那个座位了。
暗自深吸一口气,想他霍两官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只怪这仲夏燥热,内心火气都有些乱了。
有了女子在场,一席人都规规矩炬的敬酒吃菜,虽然文雅却没了热闹劲,酒过三旬,孟樵拍了拍手,外头就有人进来撤了屏风,跟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年纪的少女款款进入,薄施着粉黛,虽然没有十分丽色,但细眉杏眼也有些动人模样。
再看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抱了把凤头琵琶,霍西官不由得暗自好笑,江北风气向来粗疏,本地的曲乐多是敲锣打鼓热闹有劲,这江南传来的丝竹一向不受待见,孟樵今天也是鬼迷心窍,叫这样的人来装什么风雅。
少女向主座上的孟樵欠了欠身算作致意,然后往圆凳上坐了,正正身子,左手按定琴格,右手五指张开,信手往弦上挥去,只听一迭声的连响,宛如马蹄声急,一时间金戈铁马的意味就从曲乐中流露出来。
曲子不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奏完了,少女起身向众人一躬,旁人都没说话,唯独霍西官赞了一句,「好一曲《十面埋伏》。」
「有赏,有赏。」孟樵闻言大乐,招手让少女上前,自腰间摸出个梅花络的穗子来,上头坠着拇指头大小的三颗东珠,他顺手往琵琶上一挂,「这归你了。」
「谢孟老爷。」少女低头一福,起身时却是向着霍西官抿嘴笑了笑。
这样的情形,若是往日,在座众人定然都要起哄一番,可今天碍着那金家姑娘,竟然一个个都规炬喝茶,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而霍西官也是定了神,心里想着的,是去年冬至日里三弦为他助兴也曾弹了这一曲,他这才知道丝竹里的诸般乐器没有三弦不通的。
当时那人病中初愈,一曲下来有些力弱气喘,红着脸的样子着实让他情动。
「霍大官人说这曲子好,不知好在哪里。」忽然边上有人问话,打断了他的情思。
却是金家的那位小姐。
他呵呵一笑,「姑娘这可问住了我,西官只不过觉得曲子慷慨豪迈,有激昂之意,难为她一个弱质女流弹出来,所以称赞一声。」
「可是在小女子看来,这曲子奏得力道有余,气韵不足……」
那金姑娘看来也算个行家,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那乐伶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不说话。只可惜霍西官神游物外,心事早已拐到家里那个人身上的奢兰侍上头去,她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金家姑娘终于住了口,霍西官回过神来,只见那乐伶退了出去,跟着又有人进来,摆上琴案,二十一弦筝等等事物。
去了个琵琶女,又要来个弹筝的么?这孟大胡子还有完没完?
却不想,金家姑娘跟着离了席,坐到琴案边上去。
「小女子不才,献上一曲,诸位可不要见笑。」姑娘家边说话边害羞,头老低着。
霍西官发现自己到这会儿还没看全她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随后就见她青葱十指搁上琴弦,叮叮咚咚的弹起曲子来。
她是不是真的比方才那个乐伶弹得出色,以霍西官的修为着实听不出来,于是便想到若是三弦在这里就好了……
若是三弦在这里,他一定要灌他一杯桌上的白河清,这酒入口就烧散的极快,三弦酒量虽好,可就怕这一种的。
想着那人不胜酒力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些痒起来。
忽然一声琴音,清清楚楚的传进耳里。
却是隔壁厢房传来的,泠泠淙淙,琴声古雅浑厚,几下便盖过了筝琴轻轻细细的声音。
金家姑娘一楞,两手一停,曲子断了。
隔壁的琴首却越发清亮起来,由缓转急,仿佛一场好戏,先前是慢条斯理的进场,渐渐的才开始紧锣密鼓的高潮。
忽然琴调一转,铿铿数声有杀伐之意,引的人一阵心惊,倒如好梦惊醒,遍体生凉。可片刻后琴音又转柔婉,引得人忍不住听下去。
发生这样的事本该有人去质问阁子主人,可满席的人却没一个动的。
众人都听得入迷,几乎个个脸上都是神往的样子。
唯独霍西官,初时惊讶,慢慢的脸色寒了起来。
一曲终了,雅间里鸦雀无声。
只听隔壁间传来几记轻轻的击掌声,跟着一个女子娇笑道:「公子好琴艺,奴家今日可开了眼洗了耳了。」
跟着便是男子声音,「轮到你了,且唱个应景的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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