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阱

第二○篇(大结局)


水银的藏身之所就好比一座迷宫,拐弯抹角的路径直绕得我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找得着北。这是一个鬼迹罕至的地界,假如没有从胡子那里勒索来的地图指引,恐怕它就会如同新大陆一般至少要再过上它五个世纪等一个叫哥伦布第二的小子诞生才能有机会展现于世。此种地形易守难攻,挑战难度系数几达百分之一亿。
    在一段废弃已久的城墙后边,我按图索骥找到了这个破旧的小屋。一代邪枭今竟落魄至此,古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诚然。
    我破门而入,打算开始实践我的战略步骤对付这个老贼。但是,屋内空无一人,果真又中了我的所料。我环视四周,看来这小屋曾经应该住过一位饱学之士,虽说破旧,但从格局上看也足见此人之脱俗超凡。如果他便是水银,那么我的麻烦就更大了。
    然而此屋何以只有一间?周围又全无左邻右舍,难道说来自胡子的地图也是假的?
    第六感告诉我,不可能。我须要花些时间好生调查研究一番。
    咦?
    …………
    □□□□□□翼,梦错漆园,误□□尘□。□□庄生白眼立,南华遗卷行行泣。□□……欠与阿谁寄?
    □□□□□旧□,……滴涩□,□□□□风萧索。□□□□千□□,纵□□□,弦断终□□。□侣□□音耗□,却凭凄□□□□。
    ……紫□迷津……
    …………
    沈□□□□□□,笔底荒唐,直欲瞒心事。忍抚黄缣无数尺,频□□□不成字。……□□□,……□□□,……
    …………
    ……色里寻空空亦赘。悔惹东风,□验□□□,……,几声杜宇堪消□?
    不袂不裳勾□□,孤注鳞鸿,谅□赢奇□。□□□□髡鹊□,可怜牛女罹新妒。吹哑洞竹□阕□,揉碎桃官,□肯□□□。□躲□□亡眷□,□□水镜□□□。
    毕竟午宵□噩□,六载相思,□易三行恨。愣若融冰浇骨紧,□□惊变华胥□。刹那浮□□相泯,寂寞□飙,□□凝眸□。几许郁结□□□,一朝撕□□□□。
    …………
    ……□□□□□
    当我徊徨中意外地读到了左壁斑驳的石花间侧所镌刻的这些残章断句时,不禁惊跃万分。天呐!难道它不是当年姒桀氏先生所遗那篇脍炙人口的生平第一情词《蝶恋花九十九首致密斯季书卷残叶》么?可是,它又为何会同废乱的垃圾们朝夕相处惨遭闲抛闲掷?可怜难得至尊妙品却派上如此用场,悲夫!
    词里意外,境里字中,一片茫茫苍苍,仿佛无物之象。我缱绻摩挲石花,心有挂碍。
    我也许没资格读它们。不读,才是不敬之敬。
    毁了它们吧,别人更没资格读它们。我想。
    毁灭的一霎我的目光凝固了,同许多电影小说里的剧情安排一样,在破壁的背后,居然隐藏了一个极幽深的洞穴,并且巨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仿佛又回忆起了从前跟宋强私闯东晋古墓之后陷落囹圄的那一段丢人史,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呀。
    怪不得寂寂柴扉久不开,很明显水银老贼和那个叫什么罗迪的娘儿们必定遁形于此,它竟让我夏散舟不费吹灰之力给找到了。造化如此,天意合该。
    为了保险起见,我首先反锁了小屋的门,细致地检查了所有的角落。看样子,只有这条洞穴才是迷宫唯一的入口了。我于是将随身携带的绳索绑定在桌子腿上,另一头系在腰间,待一切俱备之后,我便扔下了几根荧光棒,但它们迅速被黑暗吞噬。我于是只好屏住呼吸,沉着痛快地向黑处探去。
    “哎呀!”忽然一声猛烈的惊叫,我旋即作出了这声惊叫却发于我自己的声带的不吉判断,由此推出的结论当然是我的第一步就滑铁卢了。我就好比在游乐园里乘坐“空中飞人”一样不自觉地遭遇了一回垂直落体失重运动。上次,我恍惚记得似乎也是这么出事儿的。幸亏优质的绳索及时挽救了我的性命,把我在半空中给吊住了。真他妈悬!要不是事先有所准备,我堂堂夏散舟就将不明不白地葬身于此地,至多几百年后叫哥伦布第二那小子发现了我的遗骸并将之变卖给大不列颠博物馆使我可以更久地一丝不挂展示给后人看,然而我才丢不起那人哩。
    智慧的人总是吃不了大亏,我简直想为自己鼓掌,可惜当下不是时候,我还是得先想法儿摆脱这种悬吊式的状态再说。
    稍息,我才发现自己简直已如同置身宇宙中一般,上下左右竟全无依靠而且漆黑一片。虽然我看不到,但我感觉得到,形势于我似乎并不很利。
    我从腰间抽出手电筒,打开照明。其实要是我早记得这么做的话,可能现在也未必就会如此失足了。这大概就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
    借助绳索和手电筒的力量我来了个旋体360°。我看见离我仅半米处就有一架铁梯,它朝上一直通到我先前进来现在还看得见些亮光的洞口处,朝下具体通到哪儿则如何也不能确定。
    嗨!早知如此,不如一步步攀下来还更省事,白花了我那么些力气。我的左半脑这会儿已经越发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虚拟中进行着一场古堡的探险游戏了,而不太像执行什么复仇计划。
    但右半脑立即对左半脑的无稽与荒唐表示了强烈的抗议与谴责,人命关天,血债累累,岂是“游戏”二字所能担当解决?不要忘记今天你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杀人。
    我顺梯而下,逐层落脚,终于踏入了这条漫漫无底洞的最深处。
    好热!我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闯进了地幔层。
    待我重新苏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刚才起码昏迷了近十分钟。然而这里似乎并不缺氧,我索性拔出匕首紧握手中,一步一步朝前探去。好球!我总算幸运地看见了前方有光的传来。有光,就一定会有人;有人,就一定会有水银老贼。
    这里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宇尘洞天36。
    我于是沿着湿墙特务似的缓缓靠近那光源,隐约中被我听到了几个活人的说话声。这里大概有一间密室。再近些,当声音可以基本听清的时候,我寻得一个隐蔽处蹲下了。这个关键的时刻洞天内一切的信息都对我十分重要,从音色判断,墙的那一头至少会有两个以上的男人。
    力胜我是不敌的,只剩下了智取一条路。可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条也沾不上边儿,却教人怎生是好?
    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作结论才是。
    “太卡蚁特姨贼!”
    “活瓦喂油牙,油马屎特抠白责毒乐死!”
    “……”
    一串串酷似鸟语的发音争先恐后地对我的耳朵大肆进行了一番奸杀掳掠,然而我一句也听不懂。
    失败!我暗暗骂自己道。我曾经一向轻视学习英语的意义,以为那就好比吃苹果的时候用嘴巴去啃皮一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仍旧不能吃到核心的果肉。知道苹果叫苹果不就完了么,为什么偏叫什么“矮婆”?又不能增添任何新信息,只不过是另取一个还不如原先生动的别名罢了。由此逻辑,推理出一切外语翻译家都是牺牲品,苦了他一个,幸福千万家。不容易,然而真个较起劲来论成就,四个字便可以囊括无遗:画蛇添足。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贡献与自幼被动粗通假名37,我夏散舟这辈子恐怕也是与“教授”二字无缘的。英语这个拦路虎,咱哥儿们惹不起。
    但现在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落伍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后悔当然莫及。这一刻,听不懂英语就预兆了我的出师不利。
    嘭!嘭!嘭!突然连续三声发聋振聩的枪响,听不懂的英语声们也随之消失了。
    我的心跳速率被震颤得飞快,如果刚才那些并非虚幻,则至少又有三条人命见马克思去了。可开枪的和被击中的又分别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巧让我撞见了呢?
    我只有屏住呼吸开动脑筋的资格,紧张的气氛决定了此时的我绝对不应发出任何声响。在枪面前,隐蔽才是唯一安全的方式。
    一个黑矮的身影从墙的另一头移过来。从步型看像个中国人,他正在向我这边步步紧逼。
    我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这厮蒙着面,他经过我,看背面颇类似于走卒式的货色。我见状便一个抽身冲上前果敢地拧住了他的脖子。这保证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在我的手心里,这厮休想动弹半下。
    “说,水银在哪儿?”我恶狠狠地问蒙面走卒。
    “嗷…嗷嗷…嗷……”他挣扎着,大约脖子被我勒得接不上呼吸了,没法儿说出一句话。
    “说。”我稍稍放松了一点对这厮的压迫。
    嘭!又一声枪响,这个蒙面走卒竟然趁着这么短暂的时机开火解决了自己。鲜血从他的胸口滚出,他从此应声倒地。在他的嘴里,我已经再也不可能套出什么话了。
    对敌人的恻隐便是堵自己的退路,教训。
    我只好撒手扔开了这厮的尸体,恼火透顶。但我没忘拣起了他手中的枪,装进自己兜里。
    究竟曾经是位唯我独尊的大人物,对手下仆人忠于主子的敬事精神居然能够控制得如此严格服帖,难怪水银老贼可以风云一时。假如在他这个宇尘洞天里的每个手下都像这个蒙面走卒一样地宁死不屈,那可就太恐怖了。
    不知像这样的傀儡还有多少,我简直没可能进行估算。
    对,到刚才枪响的那边秘室去,一定会有重大的问题。
    果不其然,密室的地面上横躺着三具老外死不瞑目的尸首和一些纸笔,很明显他们是新被方才那个黑矮的蒙面走卒灭了口的。我分不出这三个人是谁来自哪个国家,只是可以肯定他们都是黄头发高鼻梁的欧美人,而且此事一定与般若学会有关。很有可能这三个家伙是没处逃窜流亡在此却误听到了太多关于水银的秘密,所以才会有今日遭逢飞来奇祸,我想。
    活该。
    经过我的一番认真搜查,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水银去向的蛛丝马迹。老贼手段果然高材疾足神出鬼没,愣是见首不见尾。
    倏地,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块纱布之类的东西在极快的速度中蒙住了我的眼睛。接着,一个不怎么大但非常肯定的力量把我强行拖向了正后方。我的潜意识告诉了我这力量太熟悉,但我毕竟来不及再作更多的挣扎了,我知道自己一定已经落入了水银的陷阱,再也无回天之力了。或许,真是上天注定让我不能够为自己的亲人亡友们报仇了么?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落入魔掌任由老贼们蹂躏!
    我猜都猜得到他们会怎样对付我,大不了就是寻机会咬舌自杀找个痛快而已,总比屈辱强些,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
    然而一切都只能是毫无意义的幻想,生杀大权也决不可能由我自己作主,这是肯定的。
    我只恍惚记得刚才被擒的那会儿工夫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连着重重的铁栅栏门声音,很奇怪的是它们却为何并未在我身上实现价值。
    莫非水银早就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莫非他还打算图我些什么?莫非他会妄想借我之力东山再起?莫非……?
    在纱布里暗含的迷药作用下,我渐渐丧失了知觉,暂时不再拥有了综上的思辨能力。
    我仿佛一直被那个似乎熟悉的力量拖着走,永不停息。
    “你醒了。”一个沉着而典雅的女人对我说。
    我于黑暗中迷茫地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了自己居然还没有死,我甚至并没有被施以任何的刑具。为什么?我抬头注视那女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一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罗迪了。
    “阿芙洛狄蒂?!姊姊?!”当我终于在短暂的一瞬间看清了面前这位女人的脸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大叫起来。是她,绝对是她!这个几十年来令我魂牵梦绕的艺专学长、国际巨星!在销声匿迹了那么多年以后,我们今生竟还能在此相见,真是造物弄人,太不可思议了。
    “姊姊?你认识我么?”阿芙洛狄蒂镇定地问,她的样子端庄得宛若九天圣女,俨然一副不可侵越之气象。
    “姊姊,真的是你太好了。可难道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夏散舟,二十年前没命地追求你为你谱写寄送过二十多首情歌的小学棣呀。”我极限地兴奋、紧张。
    “夏散舟。嗯,我记起来了。”阿芙洛狄蒂想了想平静地说:“年轻的时候写几封情歌多么平常,难能的是你却还没有忘了我。”
    “是的姊姊,不但没忘,而且我直到现在依然无时不刻不在思恋着你。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对姊姊你的这支爱情之火从来就没有熄灭过,反而时间越久燃得越旺越强,我是多么地在乎你呀。你知道么,在我的书斋里,我亲手为你绘制的同名画像《’Aφροδ'ιτη》二十年如一日地长挂其中,落红乱逐,东流逝水,一点芳心,只为君死。它永远都会是那么清洁的,我不能容忍在你优美的化身里沾上哪怕一丁点儿的灰尘。然而,我任凭如何努力都不能够如愿以偿地真正得到姊姊你的钟情,甚至连一封渺茫的回音我也不敢乞盼。姊姊你可知道,当我得悉已成为国际巨星的你突然间杳无音讯了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多么黯淡和惨白么?我本来早已对天发誓为了你甘愿终身不娶,可我实在不忍看见劳累了一辈子的父母们到了晚年还要为我操心到寝食难安,我……唉!和现在的妻子结婚的那天当晚,我深深地觉得太对不起你太愧疚便逃去了你们的电影厂门口哭了一整夜。这么多年,虽然我跟妻子在感情上还算过得去,但我会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自己,她不是我的爱情,我夏散舟今生只能够爱姊姊你一个人。写给你的那些情歌的底稿我每年都会情不自禁地翻上无数回感动无数回。我时常反复地做着这样一个梦:若干岁月之后,我当上了国家干部,却日日不忘对你的思念,每年都会利用回家探亲的时间来到你的隐逸田园,诱拐你离开你讨厌的丈夫和儿女们,热烈地和我拥抱该有多么好!——哦,对不起!请先原谅我用无礼的语言亵渎了你的圣洁吧,我愿意因此而遭受到撒旦的一切诅咒和惩罚。——然后,我得接着说。我梦见又过了好多年以后,老妪的你在一次收检旧物时偶然发现了一帧阔别已久的我曾经寄给你的卷轴。你于是为它拂去灰尘,展开品玩,回忆起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而我此时却忽然出现,老泪纵横,告诉你,我还在痴痴地等你。接着,微风吹来了,我们又都回到了十八岁的艺专时代。我再次拥抱你,只一秒钟,便又消逝在美丽的夜空了。最后你默默地拾好卷轴,发现天上竟多了一颗星星……呵!不能再想了。以后的现实生活中,我那么努力地奋斗事业也全是为了能够有一天令你对我回心转意,但是岁月证明了我的徒劳。我不后悔,我夏散舟这一生能够相识姊姊你能够爱着姊姊你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我不敢奢求被爱,但我会永远保持爱你的一片丹心。”我激动地哭了。
    “谢谢。”阿芙洛狄蒂依然那么平静地回答我,“这故事听上去也许很令人感动,但我并不是谢谢你对我的爱。我不欣赏那些太多的信件和呓语,再怀旧也是无济于事的。男人应该懂得珍视现在,对么?”
    “会的姊姊,只是真正的爱情永远也不会发生性质的转化,就好比你们希腊那个古瓮上的少年38,虽然永远吻不着,但却宁可凭藉执着换得了永恒。我永远会爱,你永远会美。今天上帝竟然能够安排我在这儿遇见你,难道这尚且不算奇迹么?好像我们昨天还在学生时代似的,你还是我们中间最出色的学代委委员长。而我呢,其实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深深地为姊姊你高贵的气质所迷恋了。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你于无形中成全了我的精神信仰,我夏散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到以后那个还算不错的地步的,我必须感谢你。我多么深刻地记得第一次在校门口花园的亭子里见到你时的情景,那天你穿了一身草绿色格子的中式外衣,配上灰皮靴,再加上好比现在一样秀丽的金发……哈哈!在我们那个年代看姊姊你简直就是此曲只应天上有脱俗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了。当时我还并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中国,可正是打那天算起我便彻底认定了你才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之后,我越陷越深越发不可自拔,就理所当然地在懊恼中经历了这么许多年,现在想起来都跟做了场梦似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我们才是真实,只有此刻才是真实。”
    “你果然太偏执太痴心太过罗曼蒂克了。天性充满人情乳臭,却害怕采取捷径;热爱崇高拥有野心,却缺少必要的奸恶;要求很高,却只敢用正义的手段;不玩巧诈,却愿意带有非分之想;不事前顾忌,却太多事后追悔。其实我很懂你,只是缘分决定不可强求。我也曾经有过一段可能比你的经历更为凄美的爱情故事。可如今想来皆是过眼云烟,爱情并不是如你所憧憬的那样一成不变的。有的时候,它甚至会转化为仇恨。爱之深、恨之切,教人肝肠寸断。”
    “我不信,真正的爱情决不可能转化为仇恨,否则它必定会是含有水分的伪爱情!”
    “你不信也终是枉然,事实往往如此。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所钟情的对象原来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圣洁,甚至她是丑恶的,那么试问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下去么?不必说了,让无聊的星星和月亮去解释这一切吧。虽然我们相识在二十多年以前,但毕竟还算陌生不假,至少我对你是这样的。今天你能来到这里,就足以证明了你的不俗之处,现在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怎么进来的了吧?”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沉重了,我也突然地警觉到了自己激动得几乎有些失态。是的,我是谁,我是怎么进来的,这些都至关重要,我不可以轻易地告诉旁人。但是,我现在所面对的这位乃是自己深爱着多年的心上人儿姊姊呀,我决不可以对她许谎,就算陪上性命也不可以。如果非逼着让我在为郑义肖晶们报仇和不能对姊姊许谎这两条路中间硬去选择一条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前者。理由很简单,姊姊比我一切的生命、人格、名誉、气节、亲情等等都更为重要。
    “姊姊我必须对你说实话,我夏散舟曾经做到声名显赫的书法教授,几年前因事蹲了牢房,释归后就再没谋过职业成天只是心灰意冷地在家闲逛悠。也不知为什么上天安排我跟般若学会结下了血海深仇。在我的家乡,般若学会的狗奴才铁拐李杀害了我的学生糟蹋了我的妻子还差点儿要了我的性命,是党和国家替我摧毁了他们算是报了仇。可我清楚,这冤债的根源却是般若学会的最高领袖水银老贼,他才是我夏散舟的真正仇敌。这个混帐惟恐天下不乱串通国际科学界制造弥天大谎葬送了多少无辜百姓的生命侵掠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我这趟北京之行就是有意冲着他而来的,我一定要手刃这个奸贼,为了世界上所有呼吁和平的人。我既知道水银身边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叫解德谦一个叫罗迪,我也知道自己此次复仇计划的难度是极大极艰巨的,但我仍旧不能退缩我必须这么做。解德谦已经叫我给摆平了,水银企图加害于他杀人灭口可惜棋差一着才活该有了今天败北的下场。现在,我的目标只剩下了最后两个——水银和罗迪。杀死他们就是我今天来此的直接目的。”
    “很欣赏你的坦率,我猜你一定是从一个胡子手里得到的地图吧。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找到这儿。”
    “没错。可是姊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呢?”
    “因为我就是你要找的罗迪,方才你的那些话丝毫不差。看来你究竟是一个性情中人,然而这对于你的报仇想法是不利的。”阿芙洛狄蒂从容地说。
    “其实,我刚才第一时间看到你就早已猜到一二分了,罗迪这两个字分明来自你中文译名里局部的谐音。”我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很难接受罗迪居然就会是姊姊你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而已。”
    “你挺聪明的,不过现在你该相信我刚才所说的话了吧?爱,有时的确是可以转化为恨的。我也根本毋须对一个能够出色闯入宇尘洞天但未必能够活着回去的人隐瞒些什么,但是你如今又打算怎么办呢,是杀我报仇,还是继续幼稚地对我精神恋爱一如既往?”
    “我不会舍得杀你的,姊姊。毕竟我们间没有直接的仇恨,况且我相信姊姊你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我所长年爱慕的姊姊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助纣为虐的类型。现在我的目标就只剩下了水银一个人。”
    “你总算觉悟了,如果我真是像传说中那么残暴不仁的话,刚才也不至出手搭救于你。”
    “原来是姊姊你救了我,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都闹糊涂了。”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世人想象中的水银的帮凶,但我也并不渴求世人的理解,这里面有太多说不清的纠葛。可能未来有一天,我将终于被澄清,只是有些事情过早的解释与永远的沉默往往都是一样无聊而且乏味的。”
    “姊姊,能对我说说么?我会信任你的每一句话。”
    “其实说说也无妨,既然你这样地信任我。那么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进入到这个小秘室来的?”
    “我是从那个长梯子爬下之后走了一段看见有光便摸索过来了,我听见墙里面有人说话,完了就听到枪响,接着就有一个黑矮的蒙面人走了出来。我本来抓住他想用刀逼他说出水银的藏身之所的,可他却趁我不备自己开枪自杀了。我看这人只是个走卒便没再多予理会,于是我搜夺了他身上的枪后就绕到了这间密室里,还看见了三具外国人的尸体和三道未做完的古奥几何题,再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上这儿来了,被你。”
    “你当然莫名其妙,当时若非我及时拖你进来你早就丧命了。秘室外口有一个可以随时收放的铁栅栏,从外面开枪你躲都没处躲。那声枪响我听得很清楚,那绝对是水银的枪,响声很有特色的。只是你方才说的那个蒙面走卒就很奇怪了,据我所知,宇尘洞天里除了水银、我和那三个囚犯之外,决不可能会有第六个外人存在。可以把你所抢夺的枪递给我看看么?”
    “就是这个,有什么问题?”我掏出枪递给阿芙洛狄蒂。
    “的确是他的枪。夏散舟,亏你自恃聪明可还是上了当。先前你所碰到的那个一定不是走卒而是水银本人,他必然是陷于一时措手不及惟恐敌不过你才开枪伪装死掉的。在他的身上有坚实的高档防弹衣,不信你再出去看时,那具‘尸体’一定会不见了。”
    “啊?那么,朝我开枪的人也是水银了?”
    “是的,不可能有另外的人。”
    “为什么我没亲手结果了这个老贼把他碎尸万段!不过你……唉!现在他会不会找到这儿来?可是你们为什么又不在一起呢?他究竟藏在何处?!”
    “你别那么着急,对付水银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难道你已经失去打听我为什么会隐身这里化名‘罗迪’的真实原因的兴趣了么?”
    “太关心了,我将马上静静地聆听你说。”
    “说起来那倒是一段挺辛酸的往事。关于水银的传说,其实外面很多人都并不了解真相,他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枭雄,可他也的确拥有超异于常人的卓越智慧与生命境界。在我最初结识他的时候他还并没有成为般若学会的主席,他本人起先也只是一位像你一样聪颖的艺术家而已,可从他身上不经意里流露出的那种气质却是当今世上其它所有的男人包括你都恐怕难以拥有的,那真是一种领袖群雄的魅力。在我们第一次邂逅的时候,我终于觉得自己有生以来首次找到了一种被征服的感觉,我相信它便是女人对于一个自己生命中真正值得托付全部的男子汉的所有倾慕、爱意和最早的幸福体验。那年,我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也正是我的演艺生涯中最为璀璨的时刻。我为什么会决然放弃了自己那么如日中天的好事业呢?全是为了令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一心一意地去呵护他,在那个年轻的岁月里水银对我来说竟比我的一切事业更重要。尽管在别人看来那时的他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可我不在乎什么。对爱情来说,年龄根本不成其为阻隔的理由。自打退出影坛之后,我就一直追随在他的身边,只要跟他在一起共同享受时光的温馨就算是一秒钟我也会感到无比的惬意与美妙,他的身上似乎总有你学不尽的知识和独立和意志。可是,他却总是以不忍心伤害我为由使我们这十几年来始终保持了一种极为纯洁的仅限于精神世界里的交流状态。他真的也对我很好,有时候甚至会用好比父亲那样的感觉来温存我的心。我曾经立下重誓:一定要坚持为爱而爱,坚持为他守身如玉,因为除了他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男人有权力启开我的心扉。然而直到十年前的有一个深夜,当我意外地从门缝里窥知了这个令我如痴如醉的卓尔不群的男人原来竟会一直在秘密从事着草菅人命甚至意欲颠覆人类和平的勾当时我才彻底地绝望了。我的心就好比被一盆冰寒的井水浇过一样永远地冷掉了,我预支了这一生所有的眼泪把它们都提前哭干了,我痛恨自己当年为了这么一个伪君子竟赔掉了青春的事业真是太不值得。以后,水银的胆子越发展越大实力也不断巩固加强终于公然成立了打着后现代主义科学旗号的非法社团般若学会。那一刻起,我便作出了一个决定,既然我不可以爱他,也不可以真正地恨他杀他为民除害,那么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留在他的身边通过靠近他了解他监视他把一切重大罪行统统记录在案,我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最终究竟会得到怎样的一个下场。本来,只要解德谦和袁敏一死,水银就可以完全高枕无忧地等着坐他明天地球霸主的位子了,是我秘密安排了假死和盗尸的这一切。解德谦这个人不能死,他总是天真地以为水银很信任他可他没想到的是其实水银从来一天都没有信任过他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有些利用价值的活工具而已。我本打算是让胡子把他们接去我的秘密道场暂且隐蔽起来掩人耳目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会让你劫了去。不过好在结果终于没太意外,水银他到底还是一败涂地了。后来,他知道了是我干的所以就狠心地把我囚禁在了这里。但他毕竟太小看我了,在这里其实我早就拥有了通向外界甚至通向他的私人工作室的秘密通道,而这些恰恰都是他所不可能洞晓的。现在我留在这儿的唯一目的就是伺机行刺了这个冤家以谢世人,只可惜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能碰上更为有利的时间段。”
    “原来是这样,只是姊姊你既然已经如此恨他,却为何不愿溜出去报警寄希望于政府呢?”“你不是也没这么做么?有些事情,是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的。”
    “姊姊,无论怎么讲我们的目的到底还是一样的,那么就让我们联起手来,为地球上一切热爱善良的人除去这个大害吧。”
    “我说过,对付水银决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否则我也不用苦心地等待这么许久了。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帮手,我觉得倒是完全可以试上一试的。”
    “相信我,姊姊,正义的力量将永远会取得永恒的胜利。待我们成功之后,你就可以把你多年的记录奉献给世人,使他们认清一切伪科学的本质,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其实你并不是什么水银的帮凶‘罗迪’。姊姊你知道么,你是完全可以找回昔日电影生涯里的辉煌的,世人有多么地怀念你呀。”
    “昨日之事不必再提,花儿已老,我不会再去重做明星踏回俗途,我只想下半生可以过些平淡的日子。”
    “如此也好,但是姊姊请恕我斗胆,可以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么?如果我们能够成功消灭水银获得新生,你是否可以接受来自我的这份黄昏爱情呢?我等了你真的太久,我真的太在乎你……”
    “别傻了,爱情对我们来说早已成了历史,还是让它成为冰封的记忆吧。如果你尊重我,请允许我留一点属于自己的情感空间。”
    “姊姊!”我再次失落得要哭了。
    “收起你晶莹透澈的眼泪,它会给审慎的思维盖上一层灰色,从而失却至善的悲悯。我们还是快合计合计如何联手对付水银吧,你的家里还有妻子等着你团聚呢。”阿芙洛狄蒂说。
    “水银居然这么颇费心思地保全自己,若不是姊姊你懂得这些机关器械,我敢擅自独闯进来恐怕一百个也是不够死的。”
    “所以,如果通知警方来办的话一定会有无谓的牺牲,我不可能同时照顾到那么多的人。”“有机会和姊姊你合作一回锄邪匡正的事儿,真是我夏散舟莫大的荣幸呀!”
    “休要再胡思乱想,前面就是水银的私人工作室。你个子高,且去把上面那块红漆的木板搬开,让那个玻璃球滚下来。”
    “是这个么?”我仰视着头顶上的那块硕大的红漆木板问。
    “是的,这是水银私人工作室的自动爆炸装置,只须那个玻璃球一滚下来就瓦解了。”
    “我们为什么要解除它,直接引爆岂不是更好么?”
    “引爆器究竟置于何处只有水银他自己才会知道。你只管干活就对了,不要总是想得那么多。”
    “搞定啦!”我跳下墙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微笑着对阿芙洛狄蒂道,“八十一难都闯完了,下面怎么办?”
    “下面你当然就可以放胆报仇去了。今天若不是你,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进不来的。”
    “这就叫做团结就是力量。”
    “走吧,水银现在一定藏在里面。”阿芙洛狄蒂说,“进去之后千万不要乱想乱说话,直接动武,要不然的话对我们俩都不会撂下好处。”
    “OK!兵贵神速嘛,这个道理我懂。”
    “小心点儿。”阿芙洛狄蒂点头向我示意配合默契。
    我也感激地回点了她一个头。
    这是一间极为堂皇考究的科学实验室,水银老贼便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它简直就好比一座操纵地球的总控制中心。
    一个满顶花白银丝的老头子背着脸端坐在自动椅上,对我们的到来明显无动于衷。
    他便是大家企待已久的般若学会最高领袖——水银。
    我于是悲愤地持刀冲了过去,直刺向他的头颅,然而尚未经过一半我便被绊倒了。不知何时冒出的一个巨大的铁夹紧紧地钳住了我的左脚,撕裂般的疼痛贯穿着我的心肺,斗大的汗珠从我的额上滴落了下来。伴着阵阵颤抖,我再也动弹不得,整个人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忍受那鲜血的折磨,并对着老贼的背影五体投地没法儿奈何。
    “水银老贼!你这个畜生!魔头!王八蛋!老子杀了你!”我只好借助破口大骂来最后消解自己压积已久的心头之恨。
    “夏散舟,你怎么样?”阿芙洛狄蒂一个纵身跳过我身边,急忙抚着我的伤腿关切地问。
    一阵暖流激过我的心田,我深情地望着她,强忍着疼说:“没事儿的。”
    “朕的芳卿,你终于来了。”水银心如止水地转过老脸来对阿芙洛狄蒂和我说,“可惜了鼠夹的用武之地。”
    多么熟识的音色,多么慈悲的男声,他是谁?我于是依靠着本来不该驾临的希冀之力支撑起自己,我倒要看看这个狗贼究竟有多么大的“领袖群雄”的魅力。
    “无常真人?”我终于在抬头之际顿时呆了,置身宇尘洞天里的我于是第二次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眼睛,太荒谬、太离奇、太残忍、太……那什么了。万万没想到这个叱咤全球风云的伪科学集团教父这个精神法西斯竟会是我崇拜了将近三十年甚至认定可以为他去放弃为他去死的无常真人。我严重地意识到受骗了的耻辱,但偏偏我自己现在却分明仍对着这个骗子五体投地。
    “朕早料到是你,夏散舟,可这儿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离去吧,朕不愿难为你。”无常真人水银淡淡地说。
    “不!怎么会是这样?真人,你不是一直教导我与人为善么?你不是一直教导我珍惜每一天么?难道这就是珍惜?为什么?!到头来你才是邪恶的掌门、撒旦的使者、地狱的鬼王、破坏人类生命的罪魁祸首!”我痛切地呜咽道。
    “一直以来,你因清高太过,故才不解智慧真髓,也永远悟不出朕的境界。”他摇着头低语。
    “不!”我挣红了脸像东方醒狮那样地吼。
    “夏散舟,快把刀给我。”阿芙洛狄蒂话音未落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尖刀,义正言辞地指向水银:“你的死期到了!”
    “电钮一揿,骨碎身粉,惟朕安然。哼哼!”水银露出了奸邪的狞笑。
    “你可以试试看的。”阿芙洛狄蒂自信地面对这个老贼说,“你当真以为你的自爆装置永远不会过保质期么?”
    说时迟,那时快。恼羞成怒但面不改色的水银猛然按下了自爆控制钮,我急忙忍痛挣扎预备逃生,然而一切并没有反应,重重机关果然已被我和阿芙洛狄蒂全数攻克。我知道,这一回水银才会真正地慌了。
    但他似乎竟然未慌。
    “数。”水银默默地摇了摇头说,“该安歇了,朕将终于参透死亡实践39,走向虚灵……”
    “休想!”身手敏捷的阿芙洛狄蒂早已飞也似地夺步上前,刀尖直刺向水银老贼的胸膛。
    “不要!”我闻声拼命地挣断了残废的左脚奇迹般跃起本能地用自己的胸膛护住了水银,阿芙洛狄蒂手中的刀尖于是顺理成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夏散舟,你为什么……?”阿芙洛狄蒂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姊姊,不要。真人他…他…”我已经不能说出完整的词句表达满脑的意思。
    “啊!”在我的一声惨叫里,水银老贼迅即推开了身前的我,居然毫无人性地拔出了我胸膛的刀来照着原处又狠狠地捅了几下,尔后彻底抽出,去追阿芙洛狄蒂了。
    “姊姊,……小心……”倒在了血泊中的我望着远去的他们,这时才多么后悔刚才头脑发热替水银老贼挨的那一刀,我真的太傻了,这个大奸大恶的无常真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他这么去做。然而,我总算有幸在临死之前真正理解阿芙洛狄蒂所说的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了,可惜一切已晚,千疮百孔的我再也不可能指望助阿芙洛狄蒂一臂之力了。
    水银老贼毕竟年势已迈跑动不便,终于,他以手中尖刀使尽全力掷向了冲我奔逃而来的阿芙洛狄蒂。
    但是尖刀竟合该落在了我的身边,水银老贼的这一着失手导致了他彻底的破产。疯狂的我不顾一切再次拾起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了他的脑壳重重地砸了过去。半秒钟后,锋刃正中了老贼的咽喉,一代邪枭于是就这样栽倒在自己的宇尘洞天里一命呜呼了。惟独令我不悦的是,他并没有选择向前栽,而是选择了向后倒,这种姿势在电影里通常是革命烈士才能享有的死法,这个狗贼他不配。
    “夏散舟,你怎么样?”见水银已死,阿芙洛狄蒂慌忙跑来蹲在我的身边,此时的我已是血流成河不成体统了。
    “我就要死了……姊姊。”我颤悠地第一次握紧了阿芙洛狄蒂美丽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真的很高兴在最后几秒……你能够陪……陪我我……好姊姊,劳烦你找……我家替我……替我捐赠赎罪……姊……你要写……我的女儿叫夏鹿鹿,代我转告她,爸爸很想念那阳……”
    “我一定答应你,夏散舟。你会没事儿的,我马上弄你出去!”阿芙洛狄蒂的眼圈灼润了。
    “不必……出去我也会死在路上的……姊姊,我尚有最……最后一句话多么渴望再问你……假……假如来……”
    “夏散舟!夏散舟!散舟!……”阿芙洛狄蒂拼命摇晃着我刚刚咽了气的尸体,然而我已经不可能再听到她的任何回答。
    我只是依稀记得,在临走的那一瞬间,我还来得及看见了来自阿芙洛狄蒂眼中瀑布般迷人的红泪涌出、绽出无数小瓣。她真的哭了,并且是为我而哭。
    【注释】
    36“宇尘洞天”,源见《姒桀氏词辑•蝶恋花九十九致密斯季书卷》(按:手书孤本因故已毁于火。);
    37“假名”,日文所用字母,多借用汉字偏旁。草体称平假名,楷体称片假名;
    38“……希腊那个古瓮上的少年”,参见Johnkeats:OdeonaGrecianUrn;
    39“死亡实践”,参见(古希腊)柏拉图著《斐德若篇》,67c。
    二○○四年二月十四日凌晨
    写完于金陵谭邸
    次岁夏杪校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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