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骨（暗黑系）

转眼十月，深秋的街道两旁皆是金黄的颜色。
    薛晋森载着米米开往唐家的路上，自车窗后视镜倒退着无数秋意。
    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色礼服，典雅而庄重。
    米米上身穿着高领羊绒毛衣，下面是素色毛线长裙，一直没过套着牛皮小靴的脚裸。
    一路上，她始终沉默地看着车窗外。
    秋日上午九时的阳光尚未充足，唐家位于别墅区的山顶处，笼罩着尚未散去的薄雾，乌鸦偶尔飞过，小洋楼外的紫藤花架已是光秃秃一片，反射着阴冷而无温的光芒，远远看去，却仿若残垣断壁。镂刻精致的大门铁栏在唐妈的推动下“吱呀——”地缓缓开启。
    薛晋森将车开进院子，唐妈穿着肃穆的礼服恭敬地立在小路边，路过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转过头看向米米，却发现她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
    薛晋森被吓了一跳，猛踩了油门。
    “怎么了？”再看去，米米却是一脸平常。
    他拉了手动闸，对着她道：“你确定要去么？”
    “我们已经到了，不是么？”
    薛晋森绅士地下车为她打开门，米米优雅地走出挽起他的手臂。
    “那么，让我们参加丧礼吧。”
    没有任何人听错。
    他们参加的是一场葬礼，只不过，并不是在墓地，而是在唐家的后花园。
    在唐妈的带领下，两个人走到了简易的墓地，那里聚了二三十个告别的人。每一个都是那样的悲伤，他们大多数是唐夫人的同事朋友，唯一面无表情的，便是她的亲人们。
    唐楚生以及唐米。
    所有人对于晚来的养女以及她的未婚夫报以注视的目光。
    只是，目光参杂了太多的色彩。
    唐教授咳嗽数声，拉回来宾们的关注。
    “那么，开始吧。”
    由于唐家是天主教徒，所以进行的是西式的葬礼。
    棺材是封闭的，因为死者过于凄惨的尸骸，每个人围着圈，将手中的素色花朵静放在了冰冷棺材上。
    轮到米米和薛晋森上前时，他下意识的搀扶了米米。可是却被一把甩开，米米站在棺材前，闭眼静立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诡异。
    可是薛晋森知道，她是在听诵文。
    神父虔诚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神圣：“......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存留。人若死了岂能再活呢！我只要在我一切争战的日子，等我被释放的日子来到，你呼叫我，我便回答，你手所作的，你必羡慕......我如今把一奥秘的事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都要睡觉，乃是都要改变，就在一霎时，眨眼之间，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 ；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这必朽坏的，总要变成不朽坏的，……这必死的，既变成不死的，那时经上所记，死被得胜吞灭的话就应验了。死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死的毒钩就是罪，罪的权势就是律法。感谢上帝，使我们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胜。”
    在神父念完“阿门”那一句后，米米睁开了眼，献上了花束。
    在所有素白的花中，那一束淡黄色的萱草尤其突兀。
    米米转过身走出了人群，并没有看下葬。
    薛晋森也随之追去，可是米米走得太快，转眼不见踪影。
    他走过围墙，便看到秋千架，米米正坐在上面，对着养父陈楚生说着什么。
    薛晋森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因为他看到米米的表情，是如此的忧伤。
    他无法猜测到他们的谈话，当陈楚生俯下身，以一个无比暧昧的角度靠近米米时，他忍不住紧紧抓住了冰冷的水泥墙角。
    薛晋森觉得一盆冷水自头顶冲下，他忍不住冲出半个身，便看到陈楚生右肩上，米米的一双眼已瞪向了自己。
    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转身走开了。
    薛晋森并未走远，只是无神地游走在花园里。
    他立在墓地的远处，人群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冷清的下葬仪式。
    墓碑立上的同时，秋雨无声息地落下。
    薛晋森孤独地站在那里，看着墓碑，却突然闪过疑问的表情，终于，他忍不住走上前，在距离墓碑西后方十米左右的地方，看到另外一个并不显眼的墓碑。
    他单膝跪在地上，伸出手拭去上面的灰尘。只来得及看到墓主人的照片上是位极漂亮的少年，便有人自后面唤他。
    “薛先生。”
    他转过头，却是李副队和陈明歆。
    薛晋森立刻站起身，握住了李副队伸出的手。
    “你好。”他几乎是本能地恢复了保护色。
    “没赶上葬礼，真是不好意思。都是因为堵车。”
    “不不。您能来很荣幸。”
    “关于案子——”
    “已经抓到凶手了吗？”
    “很抱歉，线索中断了。”李副队夹着公事包，环视四周。“我可以见见直系家属么？”
    “这个......还是请先进屋再说。”于是将客人迎进屋。薛晋森还在犹豫间，便看到米米走了进来。三分钟后，唐教授也走进。
    李副队想当然也看到，忙不迭上前与唐教授握手寒暄。
    而陈明歆跟在师傅后面，眼神却是在瞅着米米。
    薛晋森看到米米走到不远的桌子处，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红酒。
    看着她一连喝了三杯后，他终于开口。
    “你刚才去了哪里？”声音无法掩饰嫉妒。
    她只瞅了他一眼，便将酒杯狠狠砸倒了他的身上。
    声响并不大，却还是唤来所有人的注视。
    米米仰高头，朝着李副队大笑：“怎么，警察叔叔，你还是在怀疑我么？”
    “米米！”薛晋森和唐教授不约而同的喝斥。
    李副队却并不生气：“不，小丫头，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了。或者说......没有人比你更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你的母亲死亡时间是2009年7月10日晚，而当时你正因车祸住在A市第三医院，车祸撞击后，薛先生是在当夜凌晨左右清醒，而你则是第二天中午。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确定一件事。”
    所有人都看向高深莫测的李副队。
    “不过这件事，你们还是不需要知道的好。”李副队胸有成竹地朝唐教授道别。“那么，后会有期了。唐先生请放心，我会尽快破案。”
    唐楚生的脸扭曲了一瞬。
    陈明歆跟着师傅走出唐家，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
    “师傅，你到底确定了什么事？”
    “牵绊。”
    “什么？”
    “这个家庭的牵绊，以及太过完美的表象。”
    陈明歆听得越发头大。
    “越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才越是让人怀疑。我问你，受害者的被杀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2009年7月10日晚10-11时左右。”由于工作关系，刚才李副队并没有详细透露死亡时间。
    “蠢小子，那么死亡的前三天，受害者在做什么？”
    陈明歆刚想张口，却发现说不出来。
    这——这分明就是盲点！
    “受害者死后被分尸多处，证明第一凶案现场是破案的关键！是谁说她是当场死亡的？连法医都确定不了，就没有可能是被人绑架......”
    “你是说你怀疑受害人是被人绑架，然后凶手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然后才杀害了受害者？......可是唐楚生和唐米都有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唐米的嫌疑最大，因为当时她在A市！”
    “可是她分明一直昏睡到凶案后的第二日中午。”
    李副队终于忍无可忍地狠狠敲了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脑袋一拳。
    “臭小子！谁说凶手有可能是一个人？”
    陈明歆要是再不明白，就真可以把脑袋当沙包了。于是立刻精神振奋地立正道：“师傅，我这就去查，被害人7月7日到9日的行踪，以及唐米的去向。”
    李副队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回过身，便看到唐家小洋楼灰色的窗帘，被人狠狠拉上。
    而同时，薛晋森抬起头，便看到米米正抱着高脚酒杯，对着醉人的深红，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容。
    一切，都还是未知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