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守沉阳

已经换上了亦辰给的流苏裙，馨离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迎目而来的，是一大片渺无边际的向日葵花海。
    再度审视自己的处境，馨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木屋前，小木屋是靠四根木柱子撑起来的，典型的杆栏式建筑，房檐下有一个可以注目远眺的台子。
    现在正是清晨，阳光是很温暖的金色，一层层洒在嫩黄的花瓣上，有一种很暖和的味道。
    情不自禁坐在类似阳台的小台子上，把脚伸下去，几点露珠打湿了弓弧优美的脚背，馨离不见有所感叹。
    难怪斯涵会对凯瑟琳这么着迷，她美得连脚，都惊煞天人。
    自己这样一个没有肉身的，甚至连身世都成谜的女人，比起她，似乎太渺小。
    是苦笑，在嘴边扯起。
    正在她黯然伤神的时候，一袭白色的光影蓦然降临，夹带着海风的味道。
    “在想什么呢？”坐下，他惊起一阵风，风拂起她褐色的头发。
    “我想斯涵他们，你带我去好吗？”一直低头沉默的她，此刻突然抬起头，认真的说，脸颊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泪水流过的痕迹。
    看着她朦胧的泪眼，亦辰突然有一种逗弄她的想法，还记得以前她在天界的时候，他也常常逗她，她会气嘟嘟的鼓起嘴巴。
    “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那如果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呢？”馨离突然想起不久前他曾经叫自己公主，脑海里灵光一闪，她很机智。
    还不错嘛，不至于像个傻瓜，还学会用身份压人了，亦辰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不过，她要失望了，要知道，他亦辰，是从不受任何人的管束的。
    “我不受威胁的哦。”耸耸肩，他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给她。
    一时语塞，馨离不知道怎么回他，豆大的泪珠蓄满在眼眶里，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决堤。
    “我求你了，还不行吗？”由于迫切地担心斯涵，她选择了放弃尊严。
    亦辰突然发现自己玩的有些过火了，拍了拍她的背，轻轻说道，“好啦好啦，答应你了。”
    这才抑制住泪水没让泪水掉落，馨离感激地看了看他，强扯起一个微笑。
    下一秒，他揽过她的腰，轻点足尖，若漂鸿跃起，白衣飘然。
    由于失去灵力，馨离只好紧紧抱住他粗壮的腰肢，来维持身体的平很，他身上有着茉莉花的香味，淡淡的，清芬中，夹杂着温热，透过衣领，还可以看见象牙白色胸前，那微微起伏的肌肉。
    心跳蓦地乱了，脸颊上，也偷偷浮起一丝红晕。
    亦辰感触着她的温软，鼻尖嗅到发丝传来的薰衣草香味，呼吸，有少许乱了节拍。
    她和千年前一样，身上永远都弥漫着薰衣草的香气，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异香弥漫了整个天界，然后从那时起，便出现了一种花，淡紫色，开遍所有的角落，天使把这种花命名为薰衣草。
    而此刻，虽然并不是她的身体，但是自灵魂发出的薰衣草花香，却可以让他感觉到她的真切存在。
    时间于是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飞度，不一会儿便到了爱琴海。
    在海边停下，馨离缓缓踱步在海岸上，远远看着远方夕阳的余晖，不知何时，她来到了以前还是一块礁石的时候所在的地方，发现那块礁石还在，仍然是润泽美丽，上面还有这像是蔷薇花一样的纹路，情不自禁的蹲下身子抚mo礁石上时光走过的痕迹，那么的陌生，可却又是彻骨的熟悉，泪水，滴落。
    一晃眼，她随他，痴心地漂泊了数年，这些日子，辛酸的，仿佛是尚未成熟的橄榄。
    而此刻，面对着昔日的简单与美好，馨离隐隐感觉到，自己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自从遇见斯涵后，很多事情都无法想象，更为让她不安的是情就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世并不简单。
    只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去接受，所以并没有立即要求亦辰恢复她的记忆。
    亦辰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的眼泪落在礁石上，心里有一丝隐隐的疼。
    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她，于是，便提醒她此次前来的目的，“馨离，不是要找斯涵的吗？”
    馨离忙擦干眼泪，对他笑了笑，“我们走吧。”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向海面走去。
    跟在她后面，亦辰看着海风吹起她的流苏裙，心中为她的忧伤发起一声叹息。
    辗转了数百条小路，穿越了缠绕的水草，终于，来到幻。
    大门紧闭，海百合花丛，一片凄凉。
    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馨离隐隐约约地洞察到气氛格外的凝重。
    亦辰也明显感到了什么异样，剑眉微皱。
    当走到白珊瑚大门时，门叽呀一声自动的开了，一道银光闪来，馨离和亦辰踏着光芒一路走入大殿，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祭”字。
    祭台下，一个用海百合和水草编织而成的小床上，夜瑜静静地躺着，肤色蜡白，双目紧闭，只是嘴角，有一丝满足的笑，伊文思夫人趴在她身上，哭得泣不成声，旁边站着几个皇族的长老，似乎正在商议安葬的问题。
    斯涵就站在床尾，背影落寞凄然，似乎很沉的担子，压着他的肩。
    记忆残损的碎片一片片拼了起来，馨离记起那天斯涵舍命救自己的时候，忘了身后朔絪的攻击，差点丧命，而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是夜瑜救了他。
    启口，馨离轻轻唤了唤他的名字，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身子看着她。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馨离呆住，她看见，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憔悴不堪。
    眼泪流落，是心在疼。
    斯涵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她，没有一句话。
    “涵，你还好吧？”
    “……”
    “涵你怎么不说话？”
    “……”
    “斯涵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凯瑟琳啊。”声音里明显出现了哭腔，馨离拍着他的胸膛问。
    “你究竟还要瞒我多久？”听到她说自己是凯瑟琳的时候，压抑多天的自责与悔恨顷刻间爆发，他毫不温柔地一把拂开她的手，拒绝了她的温柔。
    脚下一个踉跄，馨离跌倒在地，虽然海底是细细的沙，但是膝盖还是氤氲出一丝血气，海水湿涩地腐蚀着伤口，只是她忘了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此刻搵怒的表情，想起他刚才粗鲁的举动，馨离的泪水滑落，“你怎么了？斯涵？”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啊，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想到这儿，心底一阵冷汗。
    亦辰看到她跌倒，本欲上前扶起她，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要她自己站起来。
    “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你自己看看吧，你自己看。”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他对她怒吼，手指指向大殿旁边的一个内阁，只见一缕青色的烟雾飘出来，渐渐清晰。
    馨离看清那个模糊的轮廓，就是凯瑟琳的魂魄，脸色磨得苍白，红润的唇也开始发青，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干哑的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盈满眼眶，馨离向斯涵看去，只见他愤怒地捏着拳，眼里血丝通红。
    “你都知道了？”声音明显在颤抖，馨离问。
    斯涵闭上眼，不再看她，“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没有你，夜瑜她就不会死，我也不必再担上一个千古罪人的骂名？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近乎疯狂地摇着她的肩，他扯高声音怒吼。
    耳边嗡嗡地响了起来，馨离只感到耳膜破碎似地疼，但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求求你，斯涵，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道歉，木讷而又机械化的道歉，她已经到了极度惊恐的地步。
    “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占据凯瑟琳的身体欺骗我，我已经无法容忍，再且，又为了救你，活活地牺牲了夜瑜的生命，凭什么？你说你凭什么？”
    “凭我爱你，一切都是我爱你。”馨离颤抖着发出沙哑的惊语，她被吓得不轻。
    亦辰在一边正迟疑着要怎么出手解决此刻的僵局。
    “爱？一个肮脏猥琐的人值得说爱吗？你不配，你是个祸水。”斯涵已经被愤怒的火焰燃烧尽所有的理智，开始语无伦次。
    肮脏？猥琐？何时，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一个形象？昔日的温柔呢？昔日的关怀呢？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自己只是一个替身罢了，一个在他眼里分文不值的贱货。
    “哈，哈哈……”含泪凄楚地笑了，她笑了。
    笑自己太傻，笑自己太一厢情愿。
    付出的，都算什么？
    一江春水东流去，所有的美，其实都只是罪恶的缩影。
    爱的，很痛。
    “查尔莫斯涵，我恨你，我恨你，我好恨你————！！”仰天，她发出绝望的悲吼，声音凄厉的撕扯着海底平静的水纹。
    喊尽所有力气，突然眼前一片空白，馨离昏死过去。
    直直倒下，褐色的头发散落一地，眼角，两行血红色的泪水流落。而斯涵则怔在一边不说话，也没有扶她，脸上写满淡漠。
    众人看着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在最爱的人怀里倒下，却没有得到一个拥抱，心中不禁流过一丝叹息与不忍。
    亦辰的脸上，始终是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在一旁优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海水静静淌过，很轻很柔地抚mo着她已经没有血色的脸颊，似乎想抚平她的伤。
    可是，情伤难愈。
    远方，海妖深邃辽远的歌声穿越了万里海水传来：
    君不见，我漂泊万年，寻一世情缘；
    君不怜，我哭尽所有眼泪的泪眼。
    为君饮尽千倍愁酒，却换不来一世白头相厮守。
    痴情魂，空余恨，爱太沉。
    黑暗中，我在你给的漩涡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