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安旧事

第25章


  
  “这两日小姐可不大高兴,时不时的便问起三少来,可三少偏又不来,真叫吟翠为难了呢。”
  吟翠到底还是个孩子,虽听闻过童轩峻那些佚事,但心底早已认定了童轩峻是未来的姑爷,心底里的一股子话也尽数说了出来。
  童轩峻淡淡的笑了笑,见吟翠脸上挂着憨傻的笑,心中倒轻快。这几日的疲累尽皆消了,暗道:“真是个孩子。”
  
  到了苏璟璟的屋前,童轩峻停了步子,跟在他后头提着龙井糕的顾稚年也停了步子。门是关着的,吟翠便走上去敲了下门道:“小姐,三少来了。”
  屋里良久没声传出来,童轩峻心中一紧,哑着声说:“该不会不在。”
  吟翠回过头望着童轩峻道:“不该啊,今日是小姐并未出门,早晨的时候也是我伺候的。”说着又喃喃自语起来,“真不该啊,也没听赵妈说啊。”说着便想要唤赵妈来询问,却听得屋子里响了一声:“知道了。”
  这分明便是苏璟璟的声音,却无端端的含了些冷味。童轩峻心中不知何味,只觉凉意渐生。
  苏璟璟波澜不惊的声音里面分明是带了些怨气的。仿佛三伏天里猛地被泼了冷水,他头脑倒是清晰了起来,只说:“怎么了,生气了?”
  屋里传了一声:“嗯哼。”
  
  童轩峻走上前去,推了推门,门竟未关紧,他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了。屋子里拉下了帘子,又未点灯,暗的很。
  他眼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窗前的她。因屋子暗,也只见了一个轮廓,他嘴角含着笑,接过顾稚年递上来的龙井糕便快步走了过去,对着她道:“怎么,还生着气呢?”他未如此温言软语的对过别人说过话,此时虽压低了声音,可仍旧显得有些怪异。
  苏璟璟听着他的温言软语,心中更是难过,只道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别过头望着他,他眸子在黑暗里更是明亮,亮如辰星,她心中一酸,只道:“你又有什么事情好叫我生气的呢?”
  童轩峻当她因这几日,他因忙碌而疏忽了她心中置了气便说:“唉,这几日父亲交待了我些事情,忙极了,倒是疏忽了你。”
  她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夹杂了些无奈,只是因为屋子暗,他并未看见,只听到她淡淡的说:“那也不打紧。”
  他虽混迹于风月场所,但对女子的心思终究不甚了解,以为解释了,她便不生气了,心中快活便伸手去拥她。她也极是顺从的躺到了他怀里,他的怀极是温暖,她一时沉溺,竟恍惚了起来。
  外头日光透过纱窗,微微的白色亮光,一点也不耀眼。
  
  门外的顾稚年早已识趣的将门关上了。吟翠还想要偷看,但顾稚年冷着脸咳了声,吟翠撅着嘴,瞪了顾稚年一眼,也识趣的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罪啊请罪,传说中的“负荆请罪”啊…… 
                  第拾叁滴雨(贰)
  走进屋里,童轩峻忽的想起手里头拿的龙井糕,便递给她说:“刚巧在街上瞧见了,便买了来。”他也不说是半路折了回来的,只说是随意见着了便带来了。
  她虽心里欢喜,却觉得他未免有些随意,心中便有了那么些不痛快。接过那龙井糕,也没细瞧下,便随手放到一旁的紫檀木几上。
  他见她如此,连眼皮也不跳一下,只笑道:“不喜欢么?”
  她微微笑道:“倒是时令的东西,想来这时候延平的龙井都该采了。”以为她是想家了,便说:“不如成婚后我带你回趟延平?”
  “到成婚后再说吧。”其实,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他即兴的一个提议,也不知那时候会成什么样子。何必此时应了,到时候又成了空,倒给心里添了堵。
  
  原先从西洋坐着火车回来的时候,她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在这衢安城里定了终生。
  人世的机遇总是无法揣测,沧海是否会化桑田,千帆是否能过尽,谁又会伴在谁的身边一生一世,谁又会对谁不离不弃,这一切的一切,谁又能早知道呢?
  
  他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信,心中倒暗暗下了决定。不过是去一趟延平,虽然衢安离延平是远了些,倒也不妨事。难得她想去,一个小小的心愿,若也满足不了她,倒显得他无能了。
  “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一并说了,等成婚以后我陪你去。”
  忽然听到他这样的提议,她心头一暖,仿佛明知是鸩酒亦要饮一般,不由的抬起头望着他。
  他身材修长均匀,此刻穿了一身剪裁简洁的军装更是显得他英挺不凡,仿佛只有“芝兰玉树”这四个字方可形容,想那古诗里所言的崔宗之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也没什么地方要去的,不过都是些凡俗的山水之地,真真想的怕也是那寻不得的桃源了吧。”她这话里尽是无奈。
  他淡淡一笑说:“桃源是寻不得了,但你若想要,为你建一个又怎样呢?”他说的虽然平淡,但话里尽透着豪气,好似山中瀑布之水裹泻奔腾而下,带着绝不停止的气魄。
  她心头更暖了,想着便是他哄她的话也好,至少他还肯花下心思来哄她。心头原记挂着曹雅丽的事情,可又觉着这事在他而言是算不得什么大事情的。
  他若本着男人三妻四妾的教条来与她说,她倒不好反悖。
  
  她并非旧式女子,又因是家中独女,自幼起,长辈们便如珠如宝的对待,置于掌心怕摔了,含在嘴中怕化了。她的性子虽不骄纵,却亦有些傲气。之于夫婿这一节,她倒也想得简单,不过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
  却不知,得这一人,却难于上青天。
  到底还是觉得为难了。
  
  此时外头阳光正盛,由着纱窗透了零星的半点进来,顷刻间,屋子里就亮了起来。
  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觉得娇羞得可爱,竟伸出手去抚摸她滑腻的脸庞。她一下子没察觉,倒先是怔了怔,他也不介意,用着修长的中指轻轻的抚着。她不禁想起那一夜,他们四手连弹的时候。
  彼时,他十指跳跃在黑白相间的钢琴之上,清凉的月光缓缓的滑过他含着浅笑的英俊脸庞。那样的纤长白皙如玉的手指,此刻离她那样的近。
  她有些恍惚,却不知该出什么。他却将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喃喃的说:“别说话。”那手指从她的颧骨之上滑到她的唇角,而他的目光并不停在她的脸孔之上,“据说瞎子们是用这种法子记清楚一个人的,我想用这法子,将你记得更清楚些。”
  其实,他从前是有过一阵看不清的日子的,日日处在黑暗里,除了靠耳朵听以外便只有手指摸索了。那个时候,仿佛只有用手指摸过的东西才能放心。
  
  失明,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慌乱极了,烟气迷蒙。母亲抱着他一直哽咽着说:“没事,没事。”
  可是,他还是伤了眼睛,好长一段时间看不清楚。那些人离去的脚步总是那么快,母亲的叹息声亦是那样长,卧室格外的空旷。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害怕,却谁也留不祝于是,多年来他养成了抚摸的习惯,总是习惯性的把自己珍视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手指来记祝
  
  她的脸孔如丝缎一般的滑,一不心就会沉溺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划过她的面颊,谨慎得仿佛是在抚摸一块绝世美玉一般。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说:“这些肉麻的话也不知还对那些小姐姑娘们说过呢1他轻轻的在她耳畔笑了起来说:“我发誓,这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旁人,我可不费那心思。”其实,旁人又何需他费半点心思呢,个个巴巴的贴了上来还怕他不要。
  “你说了,我也便信了。其实心思这东西,费不费的,谁又知道呢?”她这话显然是不信,他忽的冷笑一声,转瞬却又叹了口气,他心如明镜却也只说:“心思这东西,若是遇上同样有心思的人,怕是不消说也是知道的。”
  她不知他指着些什么,只能默然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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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日间童轩峻来过了,夜里苏明政叫了苏璟璟去他的房间。
  苏璟璟自然清楚苏明政要说些什么,两人静静的对着,中间隔了一张书桌,桌角摆了一只老旧的博山炉,那炉里淡淡的檀香缭绕如雾。
  薄薄的雾气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墙,隔住了他们。
  
  “如今的局势倒是好了一些,你若不想……”苏明政缓缓的开口,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他心中多有愧疚。
  从前局势由不得他做主,如今,手里头有了一些权势,总算是有了一些转圜的余地,即使他知道自己此刻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有些话,似乎不说的话,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得慌。明知无用,却也想着“尽人事听天命”也是好。
  苏璟璟眸子黯淡,咬了下唇说:“旁的不说,这桩婚事到如今又怎么会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呢。”她的话一针见血。苏明政反倒不能说什么了,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说:“你母亲生前便不愿你如此。”
  “她会明白的。”苏璟璟淡淡的说。
  苏明政一双苍老的眸子盯在苏璟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上,他其实心知肚明,只是,心中总是觉得歉疚,然而补偿却又不得法。
  苏璟璟苦笑:“父亲,外祖父此时为何甘心放下江北的半壁江山,你我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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