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90章


  
  我愣了愣,随即又笑道:“好,时儿喜欢,那便写这个罢。”说着握住了他的小手,引着他的笔意在纸上慢慢写下一首李玉山的《无题》: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教的认真,时儿也写得认真。一首诗下来,看着纸上娟秀清丽的一排蝇头小楷,两人俱是颇有成就感的相视一笑。
  
  “姐姐,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弘时就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任何事物到了他这里总是要打破砂锅。
  
  我一时口结,半晌才失落一笑道:“姐姐也不知道。”
  
  弘时似乎对我的敷衍大为不满,撅了嘴巴道:“姐姐不告诉我,那我就去问阿玛!”说着便抓着那张纸跳下了凳子跑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小的身影骨溜溜跑了远去,神色却不禁一黯。一寸相思一寸灰,胤禛,你的相思我不知是为谁,只是我的相思你一直都看不见。
  
  我走在雾气朦胧的草地上,露水沾湿了罗袜,从脚底传来沁心的凉。前面人影绰绰,似乎是一个人,却又像是一群人。他们似乎交谈着什么,喧闹的声音在荒寂的空地上清晰可闻,就像附在耳边一般。可是就算我再如何努力,却始终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人影忽然一下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我一人跌跌撞撞的向前不停地走,不知从哪里来的压迫感直逼得我喘不过起来,心口闷得难受,像是下一秒就会窒息。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清脆稳健,一下子把我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虽是暑天,身上却是冷汗涔涔。
  
  我翻身下床开了门,以为是戴铎深夜找我有事,却不料看见胤禛站在门口,一手还举在半空保持着叩门的姿势。
  
  我二话不说立即将门反关上,胤禛却先我一步跨了半步进来,一手格在门前阻止我的动作,一手抓住我的手臂。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夜深了,未名已经睡下。若是有事情,明日一早未名自会去叨扰王爷。”我带着几丝恼意说道。
  
  “我……见你屋中还亮着灯光,以为你还没睡。”胤禛自觉理亏,轻声说道,也不禁放松了手。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酒味,他……喝酒了?我蹙了蹙眉,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既然话已说清,王爷也请早些就寝吧。”我见状又要关门,却被他急急拦住,声音恳切道:
  “未名……我们可以谈一谈么……”
  
  今晚若是不让他进屋,怕是要在这门口僵持半宿了。我轻叹一声,侧开身子将他让进了屋,又回身关上了门。
  
  “这是……”胤禛踱到我书桌前,看见摊在桌上凌乱的书本纸张,抽了一张细看起来。
  
  “没什么。”我不愿让他看见我在整理水利资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记,胡乱塞进了纸堆。
  
  “谢谢。”胤禛却已看明纸上内容,低声道,声音中透着感激。
  
  “不客气,未名不过不想在这雍王府上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吃客而已。”我冷声道,只顾自己低头整理资料。
  
  身后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一瞬便已落入一个厚实的怀抱。
  
  “王爷!”我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门,身体却被他牢牢固定在胸前。
  
  “叫我胤禛。”他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低头在我耳边半是命令半是怜惜的固执的说,有着孩子气的执拗。
  
  我不回话,想到那日凌晨的对话,我便心中气结,不愿多理。
  
  “未名。”他轻声唤我的名字,带着惭愧和宠爱。温热的气息自头顶俯降,即便在夏日亦足够算得上清凉的两片薄唇自额头向下一路辗转。
  
  我就那样僵持着站立,不躲避,不迎合。
  
  他意识到我的对抗,正脸看着我。良久,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从他指尖轻轻抽出纸,展开一看正是今日白天教弘时写的那首诗。没想着这孩子竟真的给了他阿玛看,我动了动嘴角,终于淡淡道:“不过是随手教孩子练字而已,你想得太多了。倒是不知王爷这一寸相思,烧尽的又是为谁。”
  
  “未名。”酒味的香馥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丝佛手柑的清香,缠绕成一张密密的网,铺天盖地笼在身上。
  
  “什么时候开始用的。”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佛手柑。”我言简意赅,不做多言。
  
  “按你说的,从夏至开始。”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瓶佛手柑不过是年初时随性调出的,兴起便塞给了他,顺口嘱咐了句用的最佳时间。他记得清清楚楚,我倒是几乎快要忘记。
  
  胤禛见我没有接话,神色一黯。他颓然松开抱住我的双手,轻声道:“我走了。”
  
  和我擦肩而过时,一个清晰无比却像是一声感慨似的轻叹在耳边如烟花般绽开:“对不起。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愣在原地,呆呆地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想要收回却已太晚,胤禛转头,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里忽然掀起了风浪,其中的炽热竟使我不敢直视。
  
  “我……”我张口欲辩解,嘴却早已被一个热烈的吻封住,唇齿缠绵,疯狂得令我有些眩晕。
  
  片刻清醒了过来,拼命挣开他的怀抱,我带着怒意退了几步盯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胤禛的声音嘶哑低沉。
  
  怎么办,怎么办,胤禟问过我,他也问了我。你们都只是问我该怎么办,可是我又该向谁问去?我咬着牙,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要——情有独钟。”
  
  说完心中积郁了许久的烦闷一下子便解开了,心情反而安定了下来。我静静望着他,释然的等待他的回答。你既无心我便休,说到底,这件事情不过这么简单。
  
  周围的温度倏地降了下来,酒香散去了不少,只剩佛手的清淡味道突兀了出来,丝丝争先恐后地窜入鼻中。窗外的蝉鸣一直不停,伴着偶尔几声烛花爆开的哔啵脆响,安谧得不像话。
  
  “对你我确是情有独钟,可是对她们——我毕竟是她们的丈夫。”良久,胤禛方开口艰难说道:“我可以做到专宠,却不能办到独房。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不怪你。”
  
  心中一动,明白这已是他所能够给我的底线。身为皇子,终究是有些事情无可奈何。
  
  “我想想。”我垂头轻语。
  
  “好。我先走了,你也歇息吧。”胤禛拥了拥我,便出了门去。我瞥见他的侧脸融入黑暗之中,面目模糊。
  
  “什么?四爷他这样答应的你?”婉容听了我的描述,瞪大了一双杏眼。
  
  “恩。可是我还是觉得……”我摇摇头,蹙着眉尖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未名,你看我和十三爷怎样?”婉容换了个话题,笑吟吟地问道。
  
  “自是很好的,十三他素来对你宠爱,而你也极尽的辅佐他。”我冲她淡淡一笑:“得妻如此,十三想来是无憾了。”
  
  婉容笑着不置可否,道:“可是十三对我的宠爱背后,却是你不会料到的压力。还有八哥,都说八嫂是悍妇妒妇,可是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八哥爱怜八嫂罢了。这专房独宠,与我们是福,与他们,却是祸。”
  
  我默然,端起杯子灌了一口茶,只觉满嘴皆是苦涩。
  
  “未名,容我多一句嘴。”婉容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四爷他已作出了让步,而你,既是爱他,为何不能站在他的角度也为他想想呢?”
  
  为他想想。是啊,我虽自问爱他,到现在却还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说到底,我始终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以为自己做的,便是正确的。却忘记了这个时代有着它自己的行为准则,在我看来无所谓的,于人却是艰难的决定。
  
  “我明白了。”我冲婉容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祝你们幸福。”婉容笑语盈盈,送我出了府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未名?”胤禛听见敲门声,停了手中的笔看向书房门外。一片灿烂阳光中,是我倚门而立,向他巧笑嫣然。
  
  他粲然一笑,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衣服上传来干净的佛手香味。
  
  “我以后要可以自由进出你的书房。”我赖在他的怀中,讨价还价。
  
  “好。”很干脆的回答。
  
  “我以后也要社前龙井。”我小心眼地说道。
  
  “那本就是送给你的,只是见你正巧进了池儿的院子,图个省事便让戴铎直接送给池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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