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111章


  
  我回来的时候他的书案边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一团团皱巴巴的废纸团,七零八落地全都摊在桌上。满屋太监侍女大多皆是他从雍王府中调来的心腹,自是知晓他的性子,全都肃着一张脸大气也不敢出。
  
  我从后面悄悄绕到他的身边,不敢多言,正要伸手去收拾桌子,他手上一动,笔锋走势一岔,这又是废了一帖。
  
  “啪”地一声,胤禛将笔重重摔在笔山上,一把抓起那张纸三下两下揉成一团,狠狠往地上一摔,脸色已是铁青,沉声几近压抑的低吼道:“出去,你们都出去,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见势不妙,纷纷疾行而出。及至门外,方关上门就听得屋内乒乒乓乓响做一片,应该是胤禛将在往地上用力砸东西。
  
  那厢瓷器坠地清冽之音不绝于耳,这厢我听得心里却是畅快无比:这砸的是什么?是古董,是国宝啊!曹雪芹老先生在《红楼梦》中写晴雯爱听撕扇子之声,今儿个我听的那可是撕白花花的银票啊!
  
  屋内的响声每起一次,我的小心肝儿便颤一次。一来听了几声便开始心疼起来:这些东西要是直接送给我,那我下下下辈子都吃穿不愁了;再退一万步说,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伟大智慧的结晶不是,就这样香消玉殒,不值,不值啊。
  
  但另一方面,心中的虚荣感和犯罪感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什么叫千金一怒,什么叫暴殄天物?看看,这才叫气派,这才叫痛快!尤其是砸东西的那人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而生的气而砸的东西,这种东窗听闻的痛快之感又加倍了何止十几番。
  
  “诶,今天万岁爷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啊。”以前在雍王府时跟在胤禛身边伺候的桃歌低声问站在我身边的绵竹。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十四爷跟皇上悄悄说了什么,皇上之后就一直冷着一张脸了。”绵竹摇摇头,小声回话道。
  
  “小魏子,当时你站的最近,你有没有听见十四爷跟万岁爷说了什么啊?”桃歌悄悄捅了捅我,期待地等着我回话。
  
  这些天下来一来因为我身形较小,面上的面具也显着年轻,再加上知道这些个丫鬟们的喜好,随便几句好话便能说得她们心里甜滋滋的,因此便多少比别些个新来的太监更讨这些个丫头们的喜,私下说起话来也随便了许多。
  
  我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皱着眉头无奈耸肩道:“二位姐姐,当时十四爷说话声音太小,我倒是想听啊,可怎么着还是没能听见。”
  
  桃歌和绵竹失望地“哦”了一声,忽然绵竹眼睛一亮,兴奋地扯扯我俩,故作神秘地小声道:“诶,桃歌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和沈主子扯上关系啊?”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听到和自己有关,我也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静待绵竹的高论。
  
  “绵竹,这事儿皇上在雍王府的时候不是下过命令不许人再提起吗?有一次兰诗不小心说错话了,当是可被皇上罚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呢,要不是我和小灵子瞒着爷给她送吃的喝的,恐怕就撑不下去了。还有一次年主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也是提了一句沈主子,爷愣是一个月都没踏进别院半步呢。”桃歌说起这事儿还是胆战心惊,一副惊魂未甫的模样。
  
  还有这种事情?看来我真是错过了不少好戏。本着将自己八卦到底的精神,我忙指天发誓道:
  
  “二位姐姐,你们放心,我小魏子若是对外说出去半个字,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了……咻……嗯,不错,胤禛这厮开始吃飞醋了~
年氏吃瘪
  果然,听见我这么坚定的宣言,绵竹和桃歌紧张的面色缓和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绵竹才开口道:“小魏子,你以前没在雍王府里待过,有些事情啊,万岁爷忌讳得很,提都不能让人提呢。”
  
  我赶忙鸡啄米般的点头,陪笑道:“二位姐姐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定然是皇上用着顺心的人。我初来乍到,还要请姐姐们多加指点才是。”
  
  “这个也倒是……”桃歌想了想,很快笑道:“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问我们就好。”
  
  我连忙道谢,绵竹也点点头,继续说道:“这雍王府里之前曾经出过一个丫鬟福晋,全名叫沈未名。据说还是先帝爷亲口赐的婚。过门之后和皇上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就连年主子也不及十分之一的宠爱。后来啊因为妒心太强,把年主子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这事儿不知怎地又让先帝爷给知道了,当即龙颜大怒送入宗人府秘密处死了。最后还除了宗籍,连生下来的孩子也过继给了钮钴禄氏。”
  
  见我一副听得入神模样,桃歌再三叮嘱道:“小魏子,这可是我们相信你才会告诉你的。这些事情皇上可是让我们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就连小阿哥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其实不是钮钴禄氏呢。要是传出去,我们三个都得砍头,谁也逃不掉!”
  
  我故作吃惊,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至于吧……这么严厉?不就是个死了的福晋嘛。”
  
  桃歌忍不住插话了:“我看啊,这个沈主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对待我们下人也和其他主子不一样,也怪不得当时皇上那么宠她了。只可惜后来到底没能免俗,落了个妒妇的下场,唉。”
  
  “可是为什么今天皇上发怒会和她有关系呢?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进一步诱导之。
  
  “记得当时还在雍王府里,皇上唯一一次失态就是在沈主子走了一年的忌辰上。那天皇上一直在不停的喝酒,从早上一直喝到了晚上。府里的福晋格格们都去劝了,但是谁说都没用。皇上向来喝酒节制,偏偏在那天……不过至此之后,又是一贯的冷静了。所以我也只能往沈主子身上想了。”绵竹摇摇头,颇为担忧地向屋内投去一眼,里面的乒乓之声依然不绝于耳,胤禛这厮还真有力气,摔了这么久还没有摔累。
  
  “酒?”我心念一动,赶忙问道:“什么酒?”
  
  “女儿红啊。雍王府中只有皇上才喝女儿红,说起来,皇上的有些嗜好还真是奇怪呢。”桃歌接口道,一双杏眼光波流转间透着浓浓的疑惑。
  
  女儿红……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脑海中忽然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人跳出来说道:“回去吧,他心中是有你的。”
  
  还不待我细想,又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人跳出来大声反驳道:“不要理他,他害你在外十年不得回京,让你的孩子叫他人做额娘,还宠信差点害死你的年迟歌,不能就这么算了!”
  
  两个小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了,还没分出胜负,就听的前面有太监唱报道:“年贵妃驾到!”
  
  众人纷纷下跪,随着脚步声渐近,一小幅翡翠洒金鹤氅首先映入我的眼底。
  
  “贵妃娘娘吉祥!”一片恭敬声中,年迟歌柔语婉转:“都起来吧。”语气高傲娇艳,虽隔了十年,却还是不失惊艳。我甚至能够想象她轻启朱唇,徐徐吐出这句话的模样。
  
  与她站平了这才瞥见她的大氅中露出的一线秋香镂金穿花百蝶缎袍,再往上是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一张倾城倾国的面容。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只是比我离开前要瘦削不少,联想起她至今仍未出一子,想必就算再怎么受尽恩宠,也还是心有不甘。
  
  “皇上怎么了?”年迟歌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里面又是一声清响。
  
  老半天,才有一个胆子大的上前回了话:“回娘娘,皇上龙颜动怒,整一个人物、关起门来发脾气呢。娘娘来得正好,请娘娘劝劝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
  
  “哦?”年迟歌扫了一眼诸人,见大家都用恳切的眼光看着自己,想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下便扬了扬下巴对那人道:“开门,我进去看看。”
  
  “是。”门刚打开,年迟歌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个珐琅镀金花瓶“嗖”的一下坠在门槛上摔了个粉碎。
  
  “谁让你们开的门?朕的话你们当做耳边风吗?”胤禛沉声大喝道。向屋内偷偷瞥去一眼,已是满室狼籍。瓷片、珐琅片、琉璃片混杂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分别是原来哪个器具上的了。
  
  那个开门的太监抖抖索索地求救般看向年迟歌,年迟歌愣了愣,开口叫道:“皇上……”抬步又欲走进去。
  
  “回去。”胤禛不知何时踱步到了门前,对年迟歌冷声道。
  
  “皇上?”这一回年迟歌的语气中带了更多的不确定。她有些惊讶胤禛对自己的态度,一对柳眉微挑,桃花眼中带着几分吃惊。
  
  “朕让你回去。朕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任何人。”胤禛的声音又沉硬了几分,隐隐透着不耐。
  年迟歌估计就没这样受过气,又何况是当着大庭广众,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眼眶立时就红了,带着哭腔福了福身子道:“是,臣妾告退。”便领着宫中下人匆匆离开了。
  
  胤禛看也没看一眼年迟歌离去的背影,“砰”的一声用力带上了门,随后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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