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公子

第32章


那种湿又没湿透,干又不太干,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可是没人能过去,因为路上拦了一个人。
一个铁塔一样的壮年人。他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双眼熠熠生光,竟似刀锋,让人不敢仰视。
这人很怪,也不打劫。只是占住道路,让人无法通行,一双眼扫来扫去,也不知在找什么。
过路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先是一个老者,好言好语劝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好歹也要说出来,让大家明白。”
那人硬梆梆道:“找人。”
找人?
找人不去热热闹闹的集镇,在这荒山野岭找什么人?
后有一个樵夫,仗着自己年轻,孔武有力,想强行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肩膀,只听爆豆般的声响,那高大的樵夫片刻间就软成了一团泥,口鼻皆喷出鲜血,倒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
大家骇然,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遇上这样一个怪人,大家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急,其实方裂谷更急。
虽然塞北到处都是烈马堂的眼线,但毕竟对方有个石波清。
石波清擅长易容,这简直是要命的一个技能。
他得到的最新消息已是两天前,石波清他们似乎要到大青山。
然后这几个人便象人间蒸发了一样,信讯全无。
他收到沿途眼线飞鸽传书,便连夜堵在了寻仙道上。
这里是通往大青山的唯一道路。
也正是因为是唯一的一条路,所以往来的人很多。
现在他的面前至少有八股人:三个樵夫,四个茶商,六个药农,一个驿站信使,二个猎人,一个进镇看病归来的老婆婆和她的孙女,八个贩皮货的,还有三个江湖人。
方裂谷大伤脑筋,看谁谁都象石波清。
当然他也可以来横的,把这些人全杀了。他不是怕杀错,而是怕杀了却没效果。
石波清的面目已经不是他真正的面目,总不能胡乱杀几个人,把尸体往冷独孤面前一放,说:“你自己猜吧?反正他们里面有石波清。”
笑话。有谁信?
方裂谷虽然鲁莽,可却没鲁莽到这种无知的地步。
他可不想触冷独孤的霉头。
这些人里最可疑的自然是三个江湖人,因为他们有刀有剑。
不过刀剑毕竟是可隐藏的东西。以石波清的见识,恐怕不会直接把武器拿到手里,让他去怀疑吧。
人数最符合的是六个药农,因为据他所知,徐桥径一行恰好有六个人。
不过人数也是当不了真的,谁敢肯定他们不会分成两批,甚至干脆与其他商人混在一起?
方裂谷想得头疼。
不过愚者千虑,总有一得。方裂谷灵机一动,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一个笨办法。
但往往笨办法就是对付聪明人的好办法。
方裂谷盯着这些人,直接了当地问:“你们到底谁是石波清?”
众人面面相觑,当然没有人答话。只有傻子才看不出他脸上的杀气,只有傻子才会站出来承认自己是石波清。
方裂谷却嘿嘿一笑,狰狞道:“好,你不说是吧?很容易。”
他忽然一闪身,众人眼前一花,一个药农已被他抓在手里。一声暴喝,血泉飞溅。那人犹如布娃娃,竟被他生生撕成两半。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犹如看见鬼魅。那三个江湖人甚至拔出刀剑,做出拼命的架式,只是他们的腿却抖得象秋天的树叶。
方裂谷已经寒了他们的胆,冷了他们的心。
污血喷了方裂谷一脸,使他那张虬髯堆积的脸孔越发狰狞。他厉声道:“石波清,你不出来是吧?每过一刻,我便杀一人,直到你站出来为止。”
这一招算不上妙,但却狠。
他看透了石波清的弱点,那就是他的侠义之心。
如果石波清能让别人为自己而死,那他就不是石波清了。
方裂谷见面前人人惶恐,但仍没人承认,便劈手又抓住一人。
这人是个江湖汉子,江湖中人过得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他虽然怕,却还没怕到手软的程度,见方裂谷动手,他一刀便劈了出去。
方裂谷连躲也没躲。
只是他的刀还未及方裂谷面门,方裂谷就已经抓住了他。
那江湖人只觉一股汹涌劲力沿肩胛奔涌而至,顿时全身酸软,连刀都拿握不住,咣得一声落在地上。
方裂谷正要运力,忽听一声:“住手!”
果然,石波清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出来。
只是这个人完全出乎方裂谷的预料,居然是那个白发苍苍,脸色腊黄的老婆婆。
方裂谷笑了。
他笑道:“石波清,你还真是会装啊。可会装有什么用?还不是让我手到擒来?”
他很得意。
石波清既然是老婆婆,徐江鸥自然是他身后的“孙女”。
她紧紧抱住石波清的胳膊,伤心欲绝。她已经看见了方裂谷的身手,知道自己这一行恐怕再劫难逃。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让石波清送死。
若不是她拼命拉住,石波清恐怕早就冲上去了吧。
也就算她再劝阻,也终究阻止不了这一切。
难道今天他们就要死在这里吗?
在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死定了。
就连方裂谷也忍不住狞笑,道:“石波清,你准备怎么死?”
石波清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回答居然是:“谁说我要死?我可不想死。”
方裂谷瞪大了眼,他不知道石波清是不是吓傻了,居然说出这么荒涎的话来。
他不想死?
难道他还有选择么?
答案是:有。
石波清的确有选择。
他只说了一句话,方裂谷的脸就变了,变得很难看,就象有虫子在咬噬他的心。
石波清的话很轻松,象是一句问候:“方堂主,泡了噬脑蛊的茶水是不是别有滋味啊?”
方裂谷的笑容顿时僵住,何止是笑容,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难道你那天……”
“不错。”石波清悠然道:“风无影的蛊卵,我拿的可不是一枚。”
如迎头一棍,又象被蝎子蛰了一口,方裂谷跳了起来,猛地一把掐住了石波清的脖子,吼叫道:“老子杀了你,杀了你!”
石波清脸都紫了,却连挣扎都不屑挣扎,一丝也不慌乱地道:“杀了我?杀了我,就等同于杀了你自己。”
方裂谷一愣。他这话里分明有话。
他激动,只是因为他绝望。风无影已死,恐怕无人可解这噬脑之蛊了。然而,石波清的话却又给了他一线希望。
有命总比没命好,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方裂谷马上镇定下来,愤怒换成了笑脸,仇视变成了殷勤。他松了手,甚至还替石波清抚平了衣襟上的折皱,小心翼翼地道:“那么石公子可知破解的法子。”
石波清望着他,冷冷道:“怎么,你不是要杀死我么?怎么又住手了?”
方裂谷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嘴上却尴尬道:“石公子,看你说的。你知道我是个粗人,有时难免暴躁,还请石公子不要介意。”
“好吧。”石波清想了想道:“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把方子告诉你。”
他好象已经忘了刚才方裂谷是怎么对他的了。缓缓道:“你知道我义父肖云天年轻时游览天下,曾把自己多年来的所见所闻,编纂成书,叫做《云天录》。《云天录》里记载凡以卵害人的,多是母子蛊,噬脑蛊恰是其中一种。我虽是没到过滇南,但书中所载的解救之法我倒还记得。”
方裂谷见他忽然住口不说,心中大急,道:“石公子,石兄弟,是母子蛊又怎样?”
石波清却只冷冷望着他,道:“方堂主,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要杀我灭口?”
“哪里的话。你若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方裂谷信誓旦旦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出尔反尔,不得好死。”
“嘴是两张皮,怎么说都可以。”石波清淡淡道:“至少你要露出你的诚意。”
“诚意?”方裂谷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顿时恍然,道:“好,好。”将身一闪,对众人道:“你们走吧。”
性命攸关。不要说让路,就是让他当场磕十八个头,他也认了。
只是石波清不走,徐江鸥也不肯走。惹得扮成茶商的徐桥径一阵着急:“江鸥,你怎么还不走?”
徐江鸥只是凝望石波清,柔声道:“石哥,我……”
石波清明白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道:“傻丫头,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你放心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只此一句。徐江鸥的心就安静、安宁了下来。
不错,他是谁,江湖中的智者石波清。他怎么会有事?
自己这样,反而会扰了他的智,乱了他的神。
待众人走远,方裂谷才道:“石波清,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石波清点头道:“你不要急,其实破解之法在于时辰。”
方裂谷皱眉:“时辰?”
“不错,过了这几日卵已在腹中脱茧成虫,却又没钻入脑中,品尝到髓中之味,正是诱它出来的大好时机。”石波清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小陶罐,道:“幸好,当日风无影让我抓卵时,我便留了意,连同母虫一起抓来了。”
方裂谷心里暗骂:“奶奶个熊,恐怕那时你就算准了有今日,早有了害人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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