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言情小说

第21章


  她理理鬓边的头发,手一顿,心里一股期盼涌上。
  翠儿已经垂手立在廊下。
  “翠儿,是先生回来了吗?” 盛向东就任主席后,家里和身边的人都称呼先生,昨夜他并没有回来,这个认知又叫她脸色黯淡了。
  她举目四望,楼外走廊四周,已经用彩绸拦起花网来,那楼外的四大棵柳树,十字相交地牵了彩绸,彩绸上垂着绸绦绸花,还夹杂了小纱灯,扎成瓜果虫鸟的形样,奇巧玲珑之至,晶莹剔透中煞时好看。
  她由这里走到礼堂,看那几个圆洞式的门框,都贴着墙扎满了松柏枝,松柏枝之中,也是随嵌着鲜花。在走廊下,有八只绢底彩绘的八角立体宫灯,那灯都有六尺上下长,八角垂着丝穗,在宫灯里安下很大的电灯。
  “很是新巧,不错。”
  翠儿见主子心情不算太糟,凑趣道:“这是从宫里拿来的,说是前朝孝钦皇后举办宫宴时用过的。”
  “哦,还有这般体面的出处,是先生令人布置的吗?”
  “是侍从室的梁副主任,他带人布置的。”
  师玉裳又有几分淡淡的失望,她进来这么久,翠儿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显然他并没有回来。“不节不庆的,怎么想起布置这个来?”
  翠儿很奇怪地看了主子一样,轻轻地:“夫人,明天是立秋了。”
  “是吗?看我,日子都过糊涂了。”师玉裳轻笑,立秋是他的生日,往年他一贯是大事铺张,极尽奢侈,有时候连老头子都沉了脸色,那么今年,是了,今年不比往日,他用不着作势给谁看了,师玉裳一想到此,不由心里微微地舒越起来,他还是回来过生日,不是吗?那个女人得宠还不过半载,她又何须太寻烦恼,又何须先怯了底盘,男人嘛,喜新厌旧,多了去了。
  “笑天吗?请他来一下。”
  “是,夫人。”
  一会儿,梁笑天走到她五米远处,敬礼。
  “笑天,你可是个细心人,今晚是招待会吗?客人的名单都弄好了?”她和煦地问,对梁笑天并没有请示她这个女主人有丝毫的芥蒂和不愠,“对了,昨天晚上先生是什么个行程?晚饭吃好了没有?别忙起来,又拉下,会闹胃疼。”
  梁笑天恭敬地:“昨天属下没有跟从先生,先生吩咐属下先回来的,晚上副官长打电话回来,说是在南山会见客人,很晚,就不回官邸了。”梁笑天奉上礼单。
  “哦,为何不知会内勤呢?”师玉裳笑着接过,却不看,放到翠儿的手上,随又手整理着树上的巧帛纱灯,“不要太艳色,喜庆就可以了。”她对仆役说,又回头,“笑天,你说呢?”她笑着。
  “是,夫人说得是。夫人安歇得早,怕打扰您了,早上属下欲请示夫人时,夫人已经出门了。”
  “笑天,你跟先生的时间还不长,我这里都是有惯例的,无误多晚,一定要说一声,免得我担心,知道了吗?”
  “是,属下谨记。”
  “笑天,你用不着拘谨,不用属下属下的,听着别扭,这些弄得很是妥帖,很合我心意,辛苦你了。”
  “是。”
  “明日天立秋,是要吃瓜的,中午得闲,回家一趟,翠儿,昨晚李部长家送来的翡翠玉瓜装成篓子,笑天,你带去,给太太和千金尝尝,那瓜儿味道不错,是西域那边的沙田瓜,甜着呢。”
  “是,多谢夫人,如果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还有事,属下先告退。”
  师玉裳笑容可掬地,点头,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哼了声,摁了摁手中的丝绢,脸色略略沉了下来。
  一个仆役走过来。
  师玉裳回身走过长廊,是左右分开的幽深回廊,用一屏玻璃当作隔扇,她停顿了一下,一头通向盛向东的卧房,门紧闭着,她的心中慢慢想着,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在起居厅中,翠儿小心地搬开软垫椅子,伺候她坐下,从一名仆妇手里捧过茶盏,“夫人,是金银花茶。”
  师玉裳接过,轻轻啜了一口。
  翠儿欠身,带人退了下去,只有那个仆役恭敬地站在她的身旁。
  “什么事情?”
  仆役恭顺地说:“今日上午是济州高等学府副校长高哲如荣升校长,其二公子成婚的好日子,先生派人送了重礼。”
  师玉裳端着琉璃提花的杯子,看着右边的紫檀绒绣屏风上的白猫,大哥不会特意叫人告诉她这件事,“稀奇吗?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心里却是揪集了,盛向东是公私不分的人吗?他给女人花钱,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都不手软,哼,裙带下的提携?以前也有人撒娇作痴过,立刻被三振出局。
  这都是为了讨那个女人欢心。“还有呢?”
  “还是上午,先生召开军务会议,出任军事委员会主席。军政司解散,大先生调任政务院咨询部部长,梁先生赋闲了,公告已经出来了。”
  师玉裳身子一震,觉得手中的杯子重若千斤,“下去。”
  “是。”
  她站起身来,浑身涌上了疲惫,颓丧扩散到了每一寸肌肤。
  唉,大哥败了。
  她早就料到的,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也许大哥在送大嫂母女三人出国就已经输了这一仗。
  厅内静悄悄的。
  空寂,冷清,也许她还能守住这个房间,毕竟他到了这个位置,只要她不愿意,他总不能逼她离婚,师家,还没有一败涂地,还有欧美体系的友人支持,大哥虽然被逼离军队,可还有一个部长的名义,不是吗?
  走到卧房里,站在明亮的衣镜前,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温润如玉,华贵端雅的她。
  雍容高洁,出众美丽的她。
  竟成了弃妇。
  她的丈夫不需要,不稀罕她的情意。
  一刻钟前的想头,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什么得宠还不过半载?
  什么她又何须太寻烦恼?
  什么男人嘛,喜新厌旧,多了去了。
  她惨淡地笑。
  她已经败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下。
  她要去见一见那个女人,看看到底是怎生厉害的角色,竟能把那个铁石一样的男人迷得团团转,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就此称败。
  师玉裳摸了摸耳垂下圆润的珍珠坠子,那是前朝皇后的饰物,她挺挺腰肢,仰头看着镜中人,不是吗,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夫人,她不能输了气势。
  “翠儿,备车,中午我到落花胡同吃饭。”落花胡同是她娘家,她要去见她的哥哥,反正晚宴用不着她插手,她也不必太贤惠。
  
  南山的别馆里,韩紫站在和室的窗前。
  室内凉爽舒适,四个角落里用白瓷做的花盆养着蟹爪兰水仙,散发着淡淡幽香,中间一张低矮的紫檀木案,两边用软软的麻席堆出两个座垫。
  “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
  一阵风吹过,漫天飞花,片片似轻羽,仿佛细雪一般。
  “你回来了?”盛向东在她的身后站着,上前搂住韩紫的肩,顺着她的目光,窗外是纷纷杨杨的落花,他的嘴角抿紧,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他扳过她的身子,逡巡着她的乌眸,“你怎么不吃了会亲的晚宴再回来?”
  韩紫垂下眼帘,掩住所有的情绪,“秋侍卫说,你会回来吃饭。”他叫人通知她,可不会是单纯的知会,她瞟了一眼当中紫檀案上的膳食,不就是等她回来陪他大老爷进膳么?
  和这个男人相处了几月,她不想招惹他,每次不知触犯了他哪条龙麟,累的反而是她,他总要觉得满意才会放过她,所以她免得大热的夏天里又弄得浑身黏腻,她抬起手反握住他的,看他的阴霾褪色不少,才说:“那边也挺吵的,我静惯了,不太适应,就回来了。”这是老实话,也算是婉言屈从了。
  “是吗?”她的腰一紧,头一侧,还是逃不过,唇齿间有些疼痛,他似乎挟带了怒气,为什么呢?难道她的解释,让他不悦了?还是谁又惹了他?
  如果她没有弄错、听错,昨日他收拾了政敌,肃清了异己,侍从们在他没有驾临之前,都是一脸普天同庆的模样,可是他来了以后,乍晴还阴,几分喜怒无常,倘若他不是土匪一样的盛向东,她会以为,他是小孩子没有讨到糖吃,一直闹着别扭。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向他万福道喜?
  盛向东看着她,徒然地放开,“算了。”早该明白她是不会在意的,即使有人会婉转地暗示她,她也不会多想的,他还希翼为何呢?心头的火苗窜了两窜,他笑了,沉淀心情,温和地,“晚上有事情,我就不过来了。”
  “喔。”
  “吃饭吧,我怕你吃了油腻,特意让人准备了素净些的。”盛向东扶她席地坐下,这才坐到她的对面。
  一碟鸡丝拌黄瓜,一碟白菜片炒冬笋,一碟虾米炒豌豆苗,一大碗清炖火腿。
  “不会太清淡吧?”
  “不会,新鲜的黄瓜,我挺喜欢的。”她抬首给他一个浅笑,他的神色温和起来,“你身子瘦弱,北方不比南方,以后每天叫厨房多添一碗荤菜。”说着拿起筷子挟了火腿放到她的碗里。
  这是霸道的盛向东的温柔,韩紫顺从地放进嘴里。
  和他生活了半年的光景,韩紫多少能理会得男人的心绪,只要不惹到他,她承认,他是体贴的,温存的,可是,她心里又苦笑,这个人情绪飘忽,往往她不经意间就得罪他了,当然他也不会对她疾言厉色,尤其那一回他隔了半个月才回来之后,更是温存体贴,可就是到了床第之间,他就不会轻易饶过她,她比往日累了,才恍然她又让他不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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