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姬

而从她进门开始，皇后就在不留痕迹的打量，一个第一次进宫的人，竟然丝毫不见紧张，甚至也不会因为周围的摆设而惊讶，淡定的好像是见惯了这些。都说庆王富有，可应该还是比不上皇宫的，这位九姬姑娘果然不简单。皇后看了乐平公主一眼，似有埋怨之意。
    乐平暗自叹息，她也不想带九姬进宫的，奈何九姬言辞切切，朔王能进宫，不见得能安稳出宫。她心中担心兄长和心上人安危，便不得不为此了。
“娘娘见谅，九姬姑娘说有重要事情禀告，乐平不得已而为之。”
    深夜时分，皇后本应早早就寝了，可惜承晖殿内喧嚣不断，就连她身居凤仪宫都听得几分，又如何能安睡。等到乐平公主求见，皇后方觉得，原来她也在等，等的便是有人给她一个契机。
    淡淡的抿嘴一笑，问道：“那不知九姬姑娘究竟有何要事呢？”
后宫禁一波三番折
    九姬倒不是对这富丽堂皇淡然，而是世间万物除了入口的她挑之又挑，极有讲究，其他在她眼里能看上的实在稀少。所以，进宫片刻，也唯有面前的一杯清茶入了眼，素来嘴刁的九姬，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贡品茶果然极品。慢条斯理的轻呷一口，这才放下杯盏，应了皇后的问话。
  “娘娘是不是也在等承晖殿的结果？呵呵，那娘娘觉得就该这么一直等下去？后宫从来都是不平静的，娘娘要放任不管吗？”
    多么耸动的话题，谁听了都会动容的吧。皇后眼底终于有了一抹不一样的神色，不曾接话，却也不曾阻止九姬继续说下去。
    九姬笑笑，玩着杯沿上莲花瓣的特殊构型，想着皇后倒也是个雅人，用的东西不错，又想着回头自己也要弄一套来，面上该说的话却也不曾落下。
  “这几年皇后虽然位居后位，管事的却从来都是妩贵妃和丽贤妃，而这二位怕是拼死都要争出个高低来。如今宸王被困宫中，妩贵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丽贤妃恐怕也不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吧？伍家已经败了，可难保季家不会趁乱打劫。再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妩贵妃临了会不会弄出什么名堂来。娘娘还不去过问吗？后宫和朝堂从来是不分家的啊！”
    皇后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撺掇着她去整治那两个妃子呢！先不说她为何要在乱的不得了的时候出去继续添乱，且说那句“伍家败了”，似乎也需要好好琢磨一下的。
  “原来娘娘还不知道伍家败了啊！”九姬看皇后神情便知她要问些什么，倒不用皇后再多费唇舌，立马做了解答。“大约就在宸王领兵进宫的时候，伍大人也领了一队人马去伍家宣旨了，本来是要满门抄斩的，皇上念伍家祖上有功，全部改了流放。当然伍大人自是不算在内的。这会儿，想来都该回宫复命了吧。娘娘不知，半条街上都能听到伍家人在哭呢。真是可怜！”
    皇后看着九姬轻描淡写的口吻，真的很怀疑这女人的心是怎么长的。不过，更怀疑的是伍子曦竟能如此狠心？除非他根本就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若真是如此，九姬今夜来找她，怕是“别有用心”了。更何况她那句“伍大人自是不算在内的”说的委实理直气壮了点，让人心生悱恻。
    对于皇后的探视，九姬回以柔和的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九姬姑娘也说了本宫不管事的，那要本宫如何管呢？”
    等不得九姬反应，皇后恍然发觉，她已被九姬牵着鼻子走，真是半分都不能大意了。不过，索性她给人的感觉不算太差，倒也顺着她往下说吧。
    终于还是问了，九姬等的就是这一问啊！笑盈盈的反问，“娘娘，这个不需要九姬来教您吧？您终究是这后宫的女主人，皇后娘娘啊！”
  皇后，是啊，她是皇后。宣帝少年登基，她是直接被封为皇后的，册封与大婚同一天。还记得当时多少人都说，这是荣耀，因为历朝历代的皇后基本上都是先封了太子妃的，从来没有享受过帝后大婚之礼。
    那一年她穿着十二层的皇后册封礼服，金线绣满了九尾凤凰，热的她觉得亵衣黏在身上。头戴足有十几斤重的凤冠，感觉几乎压断她的脖子。她却完美的按照宫礼，一步一步踏上玉阶走到他的身边。
    少年皇帝的容貌第一次看完全，便一眼掉进了那柔和的笑里。两手交握，也不知谁的温暖谁的，双双满手心的汗。她心底轻笑，原来他也是紧张的。文武百官的朝贺她听不见，司天监的祈福她听不见，册封的诰命她听不见。耳边唯有他小声的一句承诺，我们过一辈子。
    她当那是一句承诺，她信了，却很久之后才醒悟，帝后是会一辈子的，却只是皇帝与皇后，而不是彝荧与林瑶。从他宠幸她之外的第一个女人，到对云歌遭受所有人嫉妒的专宠，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心掐碎了，揉起来，再掐碎了……直到再也揉不起来。
    所以，她学会了去做一个皇后，而不是他的妻。唯一的女儿结婚生子后，她连皇后都懒得去做了，许是他觉得亏欠了她，竟也纵容了她这些年的逃避。可如今，她又要做回一个皇后了。忽然有点羡慕云歌，能逃离的如此彻底。
  “乐平，你回去吧，今晚你不该来的。”
    这是自乐平进宫以来，皇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乐平有些动容，因为皇后眼底真心的流露。眼睛微微湿润，她的幼年，皇后是为数不多会关心她的人。
“乐平与哥哥一体，是喜是悲都不会让哥哥一人承担。多谢母后关心，望母后能体谅。”
  皇后笑笑，对乐平的话不置一词，反倒说，“好像昨天永平还拉着你的手在御花园里玩耍，今天你们都大了，也各自成家。本宫老了，乐平日后再喜结良缘不知还能不能看到。你们姐妹，有时间多去永平那里走动走动吧。”
  乐平微微发愣，不明白皇后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感觉，感觉就像在交代遗言。摇摇头，不肯多想，却是笑着答应道：“乐平以前不便出府，日后一定多去大皇姐家中走动。听说小外甥极是聪明伶俐，乐平还没见过呢！”
  皇后笑着点头，她的外孙啊，是她的骄傲，骄傲到无需多言。扭头又看看九姬，轻叹一声，说：“九姬姑娘可还有别的要说吗？如果没有也请回吧。”
  九姬摇头，与乐平公主一同告退。临出门前忽然却转头，说“娘娘，听说太祖驾崩后，曾有大臣建议文德敬惠皇后殉葬，文德敬惠皇后却坚持吃斋念佛，于青灯古佛前超度太祖。直至文德敬惠皇后去世前，方告诉元帝她当初如此选择的原因，故此大彝历朝并无规定，帝后百年必须同葬。”
  皇后神情一刹那的恍惚，记得少时读《后妃传》，看过这段，可是书中并未明示文德敬惠皇后所述因由是什么，直到她后来入了宫，有次偶然问到宣帝，宣帝才解释那一段宫廷秘史。
  当时文德敬惠皇后只说了一句。“生不能同心，死又何必同衾。”
  太祖与文德敬惠皇后虽然也是患难夫妻，可惜不能同富贵，后宫佳丽三千，夫妻成了帝后，生死相随就成了最美的奢侈。既然如此，倒不如佛前祈求，这一世了结了便罢，下一世不再纠缠。
  皇后浅笑，这女子连劝人都这么特别，倒真是与伍子曦相配。
  一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情，比如两条人命。
  “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穿的是朝服，行的是规矩的觐见之礼。自然引来各方侧目。宣帝发觉今夜的事情已经超脱到他完全无法控制了。
  “皇上，臣妾来请罪的。臣妾刚从柔仪宫和婉仪宫过来，妩贵妃和丽贤妃已经，离世。”
  皇后神态淡然，语气平稳，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丝毫不觉得此事又是有可能引起如何的轩然□。
“你胡说，母妃，母妃怎么会突然……是你，是你下的毒手，对不对……”
  倒是宸王第一个做出反应，若不是身体受限，怕是已经要扑向皇后，呲牙咧嘴的将其撕个粉碎。
  皇后看也不看宸王，笔直的跪在大殿之中，目视宣帝，认真的说：“半个时辰前臣妾下令禁军包围两宫，臣妾先去的婉仪宫，发现季连成大人竟在其中。后宫禁令，宫中留宿者须有圣上旨意，敢问皇上，季大人可有？臣妾下令将季大人收押，丽贤妃指责本宫大胆，口出讳言，实属大不敬，本宫便下令将丽贤妃一同收押。此后，臣妾又去了柔仪宫，妩贵妃不服管教，命柔仪宫守卫硬闯，导致与禁军兵戎相向，于是臣妾下令将其羁押。”
“那，那为何，她们会……”
  宣帝觉得这样的皇后很陌生，难道这一场宫变真的是一波三折吗？那她又是向着谁的？
  看着宣帝怀疑的神色，皇后莞尔一笑，他竟是不信她的啊！如此，果然是生不同心。这一生的后宫，到头来又换得了什么？可怜还有那么多女子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可悲可笑。
  而众人看到皇后的笑，却忽然发觉，原来皇后也是个丽颜女子，或许没了其他宫妃们的那些斤斤计较，更显得的大气从容。
  “妩贵妃与丽贤妃都是被吓死了，因为……”皇后故意顿了一下，笑的露出可怜宣帝的神情，又说：“臣妾把她们关在了悠然宫。”